96 誠摯

謝華琅慣來同這兄長親近, 從前被他掐一掐臉也不覺得有什麽,但現下畢竟是要出嫁的人了, 再這樣親昵,便有點兒不合适。

她撥開他手,同樣在長椅上坐了,也不看他, 只是梗着脖子問道:“喂,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謝朗側過臉去瞧她,臉上是一貫的玩世不恭, 含笑道:“你想聽我說什麽?”

謝華琅見他如此,真有些生氣了, 除此之外,更有些傷懷:“我拿你當哥哥, 才來問的,你卻信不過我。”

謝朗見她當真傷心了, 便斂了笑意,像小時候哄她那樣, 溫柔的拍了拍她肩:“我逗你的,枝枝別惱。”

謝華琅狠狠剜了他一眼, 也不說那些彎的繞的, 開門見山,低聲問道:“淑嘉縣主的死, 是否同你有關?”

“是。”她問的直接, 謝朗應得很痛快, 坦然道:“你既見了柳氏,想也已經猜到了,她在內,我在外,彼此協心,才能做得成。”

“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他沒再隐瞞:“鄭後與臨安長公主防範再嚴密,也總有疏忽的時候。”

謝華琅雖早有猜測,現下聽他說了,心中仍不覺有些感懷,輕嘆口氣,良久之後,方才道:“縣主生産那日,你同我說的那些話,是否有意提醒?”

“确實是。”

謝朗回憶起那日情景,輕輕笑了起來,不知想到什麽,神情中透出幾分愧疚,向她道:“說起此事,卻對不住你,我原意只是想為先嫂嫂複仇,卻不想淑嘉縣主雖死,卻另有人借屍還魂,反倒害了你。”

謝華琅聽得微怔,旋即反應過來,知道他說的自己在獵場中被射中的那一箭,正待笑笑,将那一頁掀過去,腦海中忽然冒出另一個念頭來,驚道:“你知道淑嘉縣主其實已經換了一個人?”

“當然知道。”謝朗面色微沉,颔首道:“淑嘉縣主死于一種名為千裏醉的異毒,是我往蜀中游歷時,偶然間得到的。”

“她身份畢竟不同尋常,下毒時既不能叫禦醫察覺,又不能叫她本人有所感知,還要在她死後,不牽連到謝家,這就要仔細估量用藥的分量,如此精确之下,我其實能估算到她的死期。”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似乎是回憶起往昔,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可是那日,我從早等到晚,都沒有聽到淑嘉縣主亡故的消息。這顯然不同尋常,我告訴柳氏,停下所有的動作。”

“再後來,我發現,淑嘉縣主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的容貌沒有變,行事時卻謹慎了許多,我安插在她那兒的人,沒多久便被打發走了,連柳氏,也被她減免了前去請安的次數,再後來……”

謝朗轉向謝華琅,道:“就是她在先嫂嫂忌日那天,從大哥生了争執,因此流産的事,也是因為此事,她與大哥的感情,漸漸地緩和了起來。”

淑嘉縣主與大哥是因何轉圜的,謝華琅不是頭一次聽見,但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謝家之中自己或許是唯一窺到了幾分內幕的人,卻不想早在幾年之前,便有人看透了一切。

那個時候,她還在後院兒玩泥巴呢。

謝華琅心中有些感觸,然而嘴唇動了動,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暗嘆口氣,定了定心,道:“後來呢?”

“一個人不會忽然間變化這麽多,尤其這種改變,是在她原本應該死去的那天才開始的。”

謝朗原先蹙起的眉頭,緩緩松開,許是因為思路清晰,言語也轉為流暢:“我覺得,或許真正的淑嘉縣主已經死了,頂着她的皮囊,繼續活下去的,是另一個人。

一個機緣巧合,進入她身體的孤魂野鬼。”

“男人與女人是截然不同的,從生活習性,到舉止做派,生長于不同環境所造就的修養與舉止也是這樣。

我仔細觀察了她半月,覺得這個進入淑嘉縣主身體的孤魂,原本應當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出身優渥、頭腦極其聰慧的女人。”

謝華琅心頭一跳,面色卻沒有改變,只沉着臉,繼續聽他講下去。

謝朗笑了一下,道:“她做事非常有條理,目的明确,非常穩妥,要麽是生性沉穩,要麽就是,她已經過了小姑娘争風吃醋,争強好勝的年紀。”

“那之後沒多久,便是伯父的壽宴,臨安長公主作為姻親,當然也會登門。”

他神情中展露出一種非常淺淡的困惑,然而随即便轉為釋然:“我一直覺得,世間大多數母親,對于自己的孩子,都有着言語難以描述的直覺,孩子對于母親,也是一樣。”

說到這兒,他轉開話頭,向謝華琅問道:“就說你與伯母,假若有一日,伯母的身體裏忽然換成了另外一個靈魂,你能辨別出來嗎?”

“當然能,”謝華琅不假思索道:“那可是我的親娘,相處了近二十年呢。”

“我那時候也是這樣想的,”謝朗點點頭,道:“別人看不出淑嘉縣主換成了另外一個人,臨安長公主一定能看出來,有些事情,由她這個母親主動出面,比謝家去做好得多,也名正言順的多,只是我沒想到……”

謝華琅輕輕接了下去:“你沒想到,臨安長公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她真的以為,那還是自己的女兒。”

“有兩個可能,”謝朗摸出一把瓜子兒來,慢悠悠的嗑了起來:“第一種可能,是那個孤魂超乎想象的聰明,成功将臨安長公主糊弄過去了。第二種可能……”

他別有深意的笑了笑,繼續道:“或許那個孤魂,本身就對淑嘉縣主很熟悉,也對臨安長公主很熟悉。”

謝華琅靜靜看着他,有一瞬間,幾乎難以想象這個人是自己那個慣來有些不着調的三哥了。

“我那時候也沒辦法啊。”

謝朗說及此處,竟嘆了口氣:“新來的這個那麽謹慎,我真的對付不了她。臨安長公主沒認出來換了人,也不能借她的手。要是新來的這個興風作浪也就罷了,偏生她表現的那麽完美無害,只想跟大哥做好夫妻,在伯母面前做好媳婦,在妹妹們面前,又是好嫂嫂,我真是無從下手啊,只能叫柳氏多盯着她點,以防萬一。”

謝華琅聽到此處,隐約也能猜到之後是如何發展的了,搖頭失笑道:“接下來的幾年,她是不是什麽動靜都沒有?”

“一點兒也沒有哇!”謝朗似乎也是頗為感慨,無奈道:“新來的這個忒會做人,明知道她是怎麽嫁進來的,但看她那做派,還真叫人讨厭不起來。”

謝華琅見狀,忍俊不禁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異常的?”

“前幾年平安無事,我其實也有點松懈了,我以為她是想好好過日子,也就沒怎麽在意。”

謝朗輕嘆口氣,道:“她是臨安長公主的女兒,身份複雜,同宗親與鄭家都能扯上關系,素日裏出去走親訪友,我也不會多想,直到你同陛下在獵場遇刺,我才想起,當初被我疏忽了的一個可能性。”

“她能夠将臨安長公主糊弄住,第一種可能,是因為她格外聰慧,第二種可能,則是她同這母女倆都很熟悉,我那時候忽然想,這兩種可能性,或許都太片面了,有沒有可能,是要合起來看才行?”

“一個異常聰慧,且對臨安長公主母女非常了解,既有野望,又有心機手腕的女人,會是誰呢?”

謝華琅定定瞧着他,忽然嘆一口氣,想了想,又有些氣不過,伸手在他後腦勺上拍了把,道:“謝朗,我從前跟你相處了那麽久,怎麽沒覺得你頭腦這麽靈光?”

謝朗想了想,道:“如果你覺得跟一個人很談得來,或許不是因為你們意氣相投,而是因為另一個人比你聰明太多。”

謝華琅氣笑了,又一巴掌拍過去:“再胡說八道,我叫叔父打你!”

“好好好,怕了怕了,”謝朗趕忙認慫,又捏了捏她的臉,笑容有些複雜,低聲問:“是天後嗎?”

謝華琅沒有言語,只是将眼睫微微一合。

謝朗輕嘆:“我說呢。”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謝華琅在釋然之餘,心中又有些五味俱陳,偷眼瞧瞧謝朗,忽然道:“喂,謝朗!”

謝朗道:“你怎麽了?”

謝華琅仔細打量他神情,唯恐有分毫錯漏:“你是不是喜歡先嫂嫂?”

謝朗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上:“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憶起舊人,他神情有些感慨:“先嫂嫂實在是個很好的人,這樣的人,不該那樣悲慘的死去。淑嘉縣主以權勢迫使她與丈夫和離,但并沒有要她的性命,于情理有虧,但于律法無罪。可先嫂嫂的死,終究是以她的所作所為為誘因……罷了罷了,原本就是一筆爛賬,現在更算不明白了。”

謝華琅聽他這樣說,同樣默然良久,寒風掠過,叫她思緒忽然清晰起來,轉向謝朗,直白道:“你不會因此對大哥生隙吧?”

她問的坦蕩,謝朗答的也坦蕩。

“大哥有大哥的難處,我哪有什麽立場怪他?若換了我,易地而處,也會同妻子和離的。”

他嘆口氣,問謝華琅,道:“枝枝,假若是你,一邊是全家人的性命,一邊是要與你的丈夫和離,你選哪一個?”

謝華琅低聲道:“我,我也會和離吧。”

這話題有些沉重,連帶着那瑟瑟寒風,似乎都更涼了。

謝朗将埋在心裏的話都說了,似乎也松快許多,摸出瓜子兒來,一個接一個嗑的高興。

謝華琅聽得磨耳朵,搶了一把,跟他一起嗑,如此過了會兒,又道:“雲娘喜歡你,你知道嗎?”

謝朗淡淡道:“我又沒法娶她。”

謝華琅聽他話裏有話,目光微動:“你喜歡她嗎?”

謝朗道:“當然不喜歡。”

謝華琅心裏那堆幹柴,就像是忽然間被人丢進去一支火把,熊熊燃燒起來,怒道:“你既不喜歡,說什麽沒法兒娶。”

謝朗見狀,笑道:“先嫂嫂橫亘在那兒,兩家畢竟有些尴尬,這樣的時候,怎麽可能結親呢。”

“我知道。”謝華琅垂下頭去,道:“昨日我看出來了,她也知道我看出來了,但我們什麽都沒說。”

“哦,我差點兒忘了,”她拿胳膊肘兒拐了拐謝朗:“聽說你要娶妻了?恭喜恭喜啊。”

“是左仆射家的長女,”謝朗表現的既不歡喜,也不傷悲,只淡淡道:“同謝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謝華琅還記得他從前說要娶心愛之人的話,道:“你喜歡她嗎?”

“不喜歡。但勳貴之間嫁娶,原本就同那些小兒女□□無關。”謝朗輕輕道:“我會做一個好丈夫,她應當也是一個好妻子,相敬如賓,大抵是這樣吧。”

這話是很平淡的,但謝華琅想起他當初同自己說只會娶心愛之人的情狀時,忽然間有些難過,主動去握他手,才覺得那手指正泛涼。

她心中一疼,輕輕喚了聲:“三哥。”

“人不是什麽時候都有資格任意妄為的,能跟心愛的人相守,是高門中少有的幸事。從前伯母與阿娘都說你有福氣,現在一瞧,确實是福氣深重。”

謝朗握住她手,略微用力的捏了一下,目光湛湛,輕笑道:“枝枝,我明年便要出仕了。”

謝華琅在聽母親說了謝朗的婚事人選之後,心中便有了幾分猜量,現下聽他自己說出來,也只是将話挑明了而已。

左仆射家的嫡長女,這是何等身份,怎麽會嫁給一個未曾出仕的子弟呢。

現下長兄為情所困,頗有些消沉之态,謝氏一族未免後繼無人,不得不早作打算,謝朗想做閑雲野鶴,卻由不得他了。

她心下難過,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只道:“是去哪兒?恩蔭,還是科舉?”

“科舉,快了,還有兩個月便要下場。”

謝朗露出一個笑容來,輕松道:“有阿爹和伯父的情面在,怎麽也能進士及第吧,不過我不喜歡留在長安,總有人管,還是到地方上去,更舒服點。”

他神情中透露出幾分揶揄:“那時你都是皇後了,倘若我沒考好,記得同皇帝妹婿說說情。”

謝華琅聽得失笑,又問道:“倘若考好了呢?”

“這還用說?”謝朗不假思索道:“當然要點狀元了。”

“好,”謝華琅手指伸過去,微微屈起,謝朗見狀,同樣勾住她手指,她笑道:“一言為定。”

……

曾經掩埋在迷霧之中的疑惑,忽然間有了結果,謝華琅在釋然之餘,又覺得心頭惴惴,人回到自己屋子裏,便躺倒在繡塌上,徐徐合上了眼。

她心裏其實有些犯難。

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同九郎講?

就她自己的判斷而言,還是不講為好。

對于謝家人而言,淑嘉縣主以權勢逼迫,嫁與謝允,固然不讨喜,但對于顧景陽而言,那卻是他的嫡親外甥女。

他同臨安長公主與魏王這兩個弟妹不甚親近,更不必說淑嘉縣主與魏王世子這樣的小輩,但血緣畢竟是血緣,謝朗動手,柳氏偕同,殺掉真正的淑嘉縣主,也同樣是實情。

真相揭曉,謝朗或許無事,但柳氏決計難逃一死。

謝華琅不太想看見這個局面。

于理而言,柳氏是謝琛的生母,為謝家誕育過子嗣;于情而言,她能在隋氏過世之後,并無性命之憂的前提下,主動參與這樣一樁一旦被發現,便要送命的大事,可見其膽識心性。

再則,顧景陽因此殺謝朗的可能性很小,但若說心裏卻無芥蒂,卻很難保證。

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她不能不多做打算。

謝華琅躺在塌上,翻來覆去的想了良久。

她有很多就此隐瞞下去的理由,但到了最後,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那是她的郎君呀,愛護她,将她視如珍寶的丈夫。

他既坦誠如初,她也不忍心有所隐瞞。

謝華琅左右為難,這夜竟失眠了。

……

第二日便是初十,距離婚期,也只有三日罷了。

盧氏往謝華琅院中去尋她,卻見女兒精神萎靡,有些怏怏的樣子,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謝華琅精神有些不濟,勉強坐起身,道:“大概是吹了風,有點着涼。”

“婚期近在眼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盧氏面上閃過一抹急色,又吩咐:“采青,去請個太醫來。”

“哪有這麽嚴重?”謝華琅将采青叫住,又擺擺手,打發內室中的女婢們退下:“阿娘,你也說是婚期在即,這時候傳太醫,別人不定怎麽想呢,我真的沒事,歇一歇便好了。”

盧氏聽她這樣講,尤且有些憂心:“真的不要叫太醫來嗎?”

“沒事,”謝華琅不好直言,便依偎在母親懷裏,說到別處去了:“婚期近了嘛,我心裏邊……總有點忐忑。”

盧氏聽到此處,卻是笑了,擡手戳她腦門兒一下,沒好氣道:“新娘子都搶先做了,竟還好意思說自己心裏忐忑。”

“阿娘,我都要出嫁了,你怎麽還戳我,”謝華琅委屈道:“等我做了別人家媳婦,你再想見我,可就難了,還不趕緊趁我還沒出嫁,再親熱親熱。”

“瞧你這個德行,哪有要做皇後的樣子?”

盧氏聽得莞爾,柔聲說了一句,就見采青匆忙入內,隔了垂簾,回禀道:“娘娘,夫人,陛下來了。”

皇帝既到了,盧氏自然不好再留下去,站起身來,正待揶揄女兒一句,卻見她有些恍神,不禁低聲道:“怎麽了?”

謝華琅心中原正覺“說曹操曹操到”,卻不能直接說與母親聽,便只是赧然情狀,悄聲道:“我不好意思嘛。”

“你呀。”盧氏并未多想,先迎出去,見過皇帝後,便就此離去,将空間留給那即将結為夫妻的兩人。

顧景陽有些日子沒見那小冤家了,心中着實挂念,時下沒有婚前幾日不得相見的規矩,便白龍魚服,往謝家去了。

謝華琅陡然見了他,心中翻湧的那幾個念頭便冒出來了,躊躇之後,終于定了心,輕輕道:“九郎,我有話要同你講。”

顧景陽原本正打算抱抱她,再親親她,見她語氣肅然,神情正經,便先在她身側坐了,溫言道:“什麽話?”

謝華琅定定看着他,遲疑之後,便将選擇權交給他了:“我歸家之後,新知道了一個秘密,但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同你講。”

顧景陽聽得微怔,旋即笑了,握住她手,道:“枝枝是不是也很為難?”

謝華琅老老實實道:“嗯。”

“這樣,”顧景陽略經思忖,又道:“倘若我不知道這個秘密,會有什麽損失嗎?”

謝華琅想了想,道:“不會。”

顧景陽輕輕颔首,又道:“那我若是知道這個秘密,是不是會傷害到我們之間的情分?”

謝華琅猶豫一會兒,卻不敢确定,最終,也只是道:“或許會。”

“那就罷了。”顧景陽卻笑了,低頭親了親她面頰,語氣溫煦道:“人活的太明白,并不是一件行事,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倒是福氣。我不想聽,枝枝也不必講了。”

謝華琅開口前,心中轉過千萬個可能,卻不想他會這樣講,心中湧上一陣暖意,直沖眼眶,又酸又澀。

她別過臉去,掩飾自己此刻的淚意,顧景陽卻扶住她肩膀,叫她正過身子,又取了帕子,動作輕柔的為她拭淚。

“傻枝枝。”他這樣道。

“我,我沒想到你會這麽說嘛。”謝華琅想起自己一整夜的輾轉反側,心中暖熱之餘,又覺得自己似乎将郎君想的太狹隘了。

如此一思量,她心中既委屈,又愧疚,抽抽搭搭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一晚上都沒睡好。”

“枝枝是個好姑娘。這事你即便不說,也與我無害,倘若說了,卻會叫你為難。但你還是說了。”

顧景陽神情恬靜,目光柔和,撫了撫她長發,輕笑道:“你既以誠摯待我,我豈敢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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