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溫府。

自溫舒宜入宮之後, 溫府再無人敢上門尋事。

帝王召溫舒宜入宮當日,便命人擺平了溫府所欠錢莊的債務。

溫家旁支這陣子也是誠惶誠恐,生怕溫府三兄妹報複, 已送了不少大補的藥材與金錢過來。

這五年,旁支從溫府搜刮了不少東西,溫澤照單全收。

此時,溫家大院內,黃太醫道:“溫公子,你這腿已損壞五載,一會斷骨之時,最好是不用湯藥麻痹,否則就算是老朽給你治好了退, 也無法恢複如初,不知溫公子是否能夠承受?”

石案邊坐的晉王與傅生大驚失色。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不用麻沸散豈不會痛死?!”

溫澤一直在等着這一天,別說是斷骨重接了, 只要能重新站起來, 他付出什麽都在所不惜。

若非他的無能,妹妹如何會入宮?

溫澤知道,他的機會是妹妹用了她自己換來的, 他眼神堅定, “太醫,開始吧。”

傅生與晉王此前聽到了消息, 一大早就來了溫府, 這二人眼神關切,言辭溫和,讓溫澤渾身不自在, “行了,你二人不必再勸了!”

他又不是生孩子,有必要這樣守着他麽?

傅生面容秀麗,仿佛是他自己需要斷骨,緊張到了鼻頭溢出薄汗。

他還想在說什麽,被晉王摁住了肩頭。

晉王知道,讓阿澤這樣活着,比死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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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書扶着溫澤入屋,黃太醫帶着他的徒弟,兩人提着藥箱也随後入內。

随着房門合上,傅生與晉王先後噓了口氣。

一個比一個緊張。

沒有聽見屋內傳出動靜之前,他二人寒暄了幾句。

“多謝傅公子這幾年對溫家的照料。”晉王知道傅生是皇上的人,但他對傅生還算有好感。

傅生卻道:“都是應該的,我與溫家有舊交,倒是王爺怎麽這五年不曾來過音訊?”

傅生明知故問。

晉王動了動嘴,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他原是榮國公府的長公子,突然有一日被告知,自己是當年走失的先太子,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他沒想過坐擁無上權貴,被派遣去荊州,也并非他所願。

晉王答非所問,看着傅生的眼神突然轉冷,“你怎麽不阻止嬌嬌入宮?”

傅生僵住。

他很想解釋一下,自己當初并不知情,更是不知溫舒宜是幾時與皇上見上了,更是沒想到一慣不喜女子接近的皇上會因她破例。

可木已成舟,解釋已經是徒勞。

晉王又問,“皇上對她好麽?”

傅生哪裏能看出帝王的心思,只說,“皇上晉她為嫔位了,封號是昭。”

昭,明月昭昭……

晉王默了默,不再多言。

屋內傳出男子強忍着痛苦的悶哼,傅生與晉王對視了一眼,兩人又開始緊張了起來,如無頭蒼蠅,來回踱步。

二人的随從發現,這兩位守在外面的情形,真像是在等着自家的夫人在生産……

****

“溫公子,還能繼續麽?”

黃太醫道了一句。

溫澤咬着唇,眼前閃過父親和娘親臨終前的臉。

他是家中長子,他必須要活着,必須要撐起這個家。

“嗯!”

溫澤死死咬着唇,他什麽都不怕,就怕自己成為廢物!

近兩個多時辰後,黃太醫身子發虛的擦了把汗,見溫澤還清醒着,不由得對這位消沉了五年的青年起了敬佩之心。

“溫公子,老朽定會全力将你的腿治好,保你三月後站起來,你如此毅力,假以時日,定能恢複如初。”

溫澤面色蒼白,因為劇痛之故,唇瓣發顫,“多、多謝黃太醫。”

溫澤服藥睡下後,翠書張羅了一桌子的好菜。

自打姑娘入宮,溫府的日子也好過多了,小公子的身子有所好轉,翠書歡喜的不行。

“王爺,傅大人,請受婢子一拜。”

翠書因為太過歡喜,不知該向誰道謝,就對晉王與傅生磕了頭。

晉王忙将人拉起,“這幾年多虧你了。”

翠書紅着眼,“王爺,我家姑娘當真給您寄過好多書信,您一封都沒收到麽?姑娘她……她在宮裏可好?婢子幾時能入宮侍奉姑娘?”

晉王神情凝肅。

傅生也默了默。

他已經查出了是太後截獲了溫舒宜與晉王之間的書信來往,但這事他還沒來得及禀報皇上,自是不能讓晉王知曉。

但……

這件事或許可以離間太後與晉王之間。

傅生默默的留了一個心眼。

他一點不覺得自己卑鄙,相反的,他認為按着眼下局勢來看,溫家兄妹幾人還是遠離晉王一些方才穩妥。

****

傅生入宮後,将一切事無巨細的禀報了一遍。

坐在龍椅上的帝王,面容寡淡,冷硬立挺的五官瞧不出任何情緒。

傅生頓了頓,又說,“皇上,太後阻擋了晉王與昭嫔書信之事,是否需要讓晉王知曉?”

多好的機會,一定要好好利用才是。

一旦離間了太後母子,對皇上有利無害。

更重要的是,傅生并不想讓晉王與溫家人走的太近。

以前,晉王是溫府的常客,而傅家即便與溫家比鄰而居,傅生與溫澤的關系,也不及晉王。

眼下,溫澤的腿就要好了,不久後許還能崛起,傅生盼着那一日的到來,與溫澤并肩而戰,把酒言歡。

晉王若是插.進來,未免大煞風景。

傅生正尋思着心裏的小九九時,褚彥的聲音傳來,“想法子将那些書信弄來,朕要親自過目。”

傅生,“……”

書信有甚好看的?

難道皇上是想要證據确鑿?如此也能更加讓晉王相信,一切皆是太後的手筆。

“是,皇上!臣這就去辦,過幾日是太後生辰,屆時正好命人潛入長壽宮,若是書信未被毀去,理應能找到。”傅生道。

褚彥擡眼,見傅生一襲月白色錦緞長袍,白玉冠挽發,面容俊朗無俦,真真是公子如玉也。

帝王總覺得這一幕有些古怪,但傅生一慣溫潤如玉,捯饬的如此出衆也不是一次兩次,遂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

“傅卿,多花些心思在朕交代給你的任務上。”

傅生一怔,“……”

他自問能力過人,否則也不會成為皇上的心腹之臣,還執掌了麒麟衛。

傅生未能理解帝王之意,只道:“是,皇上。”

****

接下來幾日,皇上沒有踏足後宮,也不曾召見任何妃嫔。

溫舒宜收到了宮外的來信,得知阿兄的腿正在好轉,她喜極而泣。

徐嬷嬷也替她高興,将來溫公子若能站起來重新撐起門楣,娘娘在宮裏也能有個倚仗。

有娘家做後盾的妃嫔,在宮裏的處境就大不相同了。

“娘娘可莫要哭花了妝,西南王世子今日入宮進貢,皇上讓後宮妃嫔都去禦花園赴宴呢,後日就是太後生辰,這幾天宮裏會熱熱鬧鬧的。”徐嬷嬷道。

溫舒宜是歡喜的哭。

如果有的選擇,她寧可用自己的腿換阿兄的腿。

她反複看着書信,是翠書給她寫的,上面還提及了傅生與晉王這幾日對溫家的幫助。

溫舒宜收拾好了自己,就帶着玉珠與玉畫去了禦花園。

已經立秋,一場秋雨過後,一天比一天涼快了。

溫舒宜到禦花園時,其他妃嫔也陸續到場。

她還看見了傅生與晉王,溫舒宜面帶淺笑,眼睛裏是發光的,這笑意甚是友好,傅生與晉王皆看出來,她這是在表達感謝之情。

他二人對溫舒宜點了點頭,算是收下了她的心意。

這裏是皇宮,外男與妃嫔不宜交談。

褚彥将這一幕盡收眼底,帝王天生陰郁的眸,此刻像是淬了一層冰渣子,但面容毫無破綻,冷峻無溫。

李忠跟在帝王身邊多年,哪裏看不出帝王的陰郁?

他立刻對溫舒宜使眼色,可溫舒宜今日高興過了頭,根本沒留意到。

李忠覺得自己離着死不遠了,他明明告之過昭嫔,是皇上命了黃太醫前去給溫公子治腿的,怎麽昭嫔遲遲不感激皇上?

好歹給皇上一個含羞帶怯的媚眼也是好的啊……

溫舒宜中規中矩的行禮,但并未與帝王對視。

她依舊在試探着帝王底線,帝王的恩寵是她唯一的王牌。

太過輕易得到的東西,是人都不會珍惜,又何況是帝王。

所以,她方才是故意為之。

褚彥坐在帝王龍椅上,那是高處不勝寒的地方,受衆人仰望,嘗遍孤獨,更是不能輕易表露任何情緒。

亦如此刻,按着他的脾氣,就該将那沒良心的小東西捉過來,再讓她在自己身下哭的死去活來。

如此方能解恨!

這幾日,他不宣她,她便不去勾搭他!

褚彥氣的牙癢。

“西南王府世子到!”

宮人尖銳的聲音響起。

随即,一穿着白袍的年輕男子,攜帶着一容貌清麗的女主走上禦前,二人跪下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溫舒宜認出了他二人。

幾年前,西南王府的世子與郡主在京中為質,她與西南王府的郡主---白梅梅還曾是死對頭。

“平生吧,賜坐。”

帝王語氣平淡,對誰都是這般寡淡無溫,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位年輕的帝王,反而是靜心沉于佛法的得道高僧,就好像這世上沒什麽事能讓他有所動容。

當然,這也只是表面。

溫舒宜很清楚,皇上在榻上時,他有多麽狂熱。

西南王府兄妹二人此次明面上是為了進貢而來。

白梅梅懷中抱着一只雪白色狐貍,道:“皇上,這小東西極有靈性,一旦認了主,便會死心塌地的随着主子,臣女想将這狐貍送給皇上。”

白梅梅容貌上佳,正當二八年華,至今沒有婚配,西南王派她入京的目的昭然若揭了。

褚彥的目光沒有放在美人身上,卻是凝視着那只雪白色狐貍。

一旦認了主,就便會死心塌地的随着?

某個小妖精也該認主了吧!

褚彥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溫舒宜。

這幾日他又在吃素,半點葷腥未沾,年輕氣盛的身子自是渴求更多,積壓了幾日的情.欲,令他此刻的面色略顯深沉。

就在這時,白梅梅懷中的小狐貍,突然像是嗅到了什麽,從她懷中掙脫後,跳了下來,突然朝着妃嫔席位這邊狂奔。

衆人視線跟随,就見那小畜生直奔溫舒宜。

溫舒宜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來,可小狐貍已經往她身上竄了,“啊——”

随着溫舒宜一聲尖叫,晉王與傅生,以及西南王府世子白墨澤,當場喚了一聲,“嬌嬌!”

這聲音突兀,他們三人又是在場數一數二的權貴,即便旁人聽不出來,但帝王驀的眉心一擰。

仿佛有人在他胸膛澆了火油,一瞬間點燃了起來。

嬌嬌?

是她的小名麽?

怎麽人人都知道,唯有他最後才知曉?!

帝王表面毫無異樣,那張風清朗月、豐神俊朗的臉上甚至還挂着淺笑,起身往溫舒宜身邊走去,一把摟住她的細腰,那只雪白色小狐貍許是懼怕龍威,一下就老實了。

就在衆人都詫異時,帝王另一只手擡起,在溫舒宜翹挺的瓊鼻上輕輕一劃,“真膽小,那小畜生有什麽可怕的?朕就将它賞賜給你,以後認你做主人。”

溫舒宜驚魂未定。

方才有人喊她嬌嬌了,而且還不止一聲。

再仰面看着帝王,就見他此刻帶笑的臉上,眉心那一小團火苗正熊熊燃燒。

溫舒宜,“……”

怕了怕了!

皇上從來都是表裏不一的!

若非她能看見帝王眉心火苗,還以為皇上是當真有多寵愛她。

溫舒宜讓自己極力鎮定下來,且先不管皇上此舉是什麽用意,她瞬間泫然欲泣,身子骨無力的依附着帝王胸口,像極了受了驚吓的小貓,“皇上,虧得您又及時出現,您真是妾身的英雄呢。”

她的聲音很低,僅他二人能夠聽見。

沒有一個男子不想當英雄。

皇上也不例外。

方才還胸口窩火的帝王,被這一句龍屁拍的通體舒暢了起來。

同一時間,晉王、傅生,以及白墨澤皆松了口氣。

人在情急之時,總會容易脫口而出,喊出經常喊的名字。

以前他們都喊溫舒宜為嬌嬌,也都是看着溫舒宜長大的男子,一時間忽視了大事。

白墨澤瞪了身側的白梅梅一樣,他以為是白梅梅對小狐貍做了什麽手腳,以至于那畜生會突然對溫舒宜發動攻勢。

白梅梅見溫舒宜如今這般美貌,她心情郁結。

五年前比不上溫舒宜,五年過後,她又被溫舒宜狠狠甩了老遠!

宮宴就設在了禦花園,西南王府的進貢儀式一結束,宮宴就開始了。

溫舒宜被褚彥摟着,帶到了龍椅一側,帝王突然附耳,“朕竟不知道,你的小名叫“嬌嬌”。”

溫舒宜身子一抖。

早知道,她應該早些将這件事告之帝王。

褚彥不知為何,十分在意這樁事。

嬌嬌……

多麽親昵暧昧的稱呼。

尤其是這稱呼是從別的男人嘴裏喊出來。

褚彥只覺自己垂涎的美味,也被旁人惦記上了,而且別人比他更早就惦記。

溫舒宜坐在帝王身側,如芒在背。

皇後之位懸而未決,最有資格挨近皇上的人只有賢妃與德妃。

溫舒宜總覺得皇上是故意将她推到風口浪尖上。

宮宴拉開帷幕,像是歌舞助興,期間諸位大臣與西南王世子敬了帝王的酒。

溫舒宜坐在一側,小口小口吃着東西,舌尖嘗不出任何味道。

她總算是知道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

今晚自己若是不使出渾身解數,只怕皇上不會翻過這一篇。

她全程沒再看男席處一眼。

剛才喊她的三人,幼時時常去溫府,早就喊慣了,可如今今非昔比,他們怎麽能……

溫舒宜懊惱。

****

終于熬到宮宴結束。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碩大的禦花園張燈結彩,處處燈籠高照,亮如白晝。

帝王面色如常,但眉心的火焰一直很旺。

“皇上,妾身……今晚能侍.寝麽?”溫舒宜主動示好。

美人聲音清淺,如深藏樹底下的梨花釀,入口甘醇,讓人想要一飲而盡。

“好。”

帝王表面瞧不出什麽端倪,溫舒宜從不會認為他會醉。

宮宴散,溫舒宜的手被帝王窩在掌心,又.燙.又.濕。

到了朝陽殿,帝王醇厚的嗓音低低道:“都退下,無朕允許,誰也不準進來!”

李忠立刻領着宮人魚貫退出。

溫舒宜的身子更抖了。

就在殿牖被宮人關上之際,她腰身一緊,是男人突然一個轉身,将她摁在了桌案邊。

下巴被捏起,溫舒宜被迫仰面與帝王對視。

帝王方才還清明的幽眸,染上了罕見的迷離。

“嬌嬌……”

他的臉貼得很近,但又故意不碰觸她,低低的笑,“還真是個嬌嬌。”

溫舒宜看呆了。

皇上他笑了。

其實,這個男人生的極為好看,容貌在傅生與晉王之上。

不,确切的說不是好看那麽簡單,他的臉上染上一絲潮紅,有種勾人心魄的迷離。又像遠山之巅的白雪,清冷的讓人不敢靠近。介于火焰與寒冰之間。

溫舒宜的呼吸不穩了,心尖顫了顫,“皇上,您……醉了?”

男人又笑,舌.尖在她的眼簾上掃過,嘗了嘗,啧道:“用的什麽脂粉?竟這樣香甜?”

溫舒宜,“……”看來是真醉了。

除了今晚之外,她好像從沒見過皇上笑。

溫舒宜被男人.抵.着,她熱得慌,冷松香與酒氣交織,她被這氣味折磨的身子無力,腦袋昏昏。

“皇上,您早些歇息,要不……妾身給您叫碗醒酒茶來。”溫舒宜不知如何應對。

皇上好像……活潑了不少。

男人低着頭,眼神凝視着溫舒宜,像是在打量,“你到底是什麽妖精變的?快說,你想對朕怎麽樣?你是不是也饞朕?”

溫舒宜,“……!!”

她無言以對。

內殿沒有旁人,沒有皇上允許,宮人又不準入內,她只好在帝王身上推了推,哄道:“皇上,時辰不早了,該歇下了。”

“歇下?朕知道了,你已經迫不及待要與朕睡覺,你就是這個小妖精!”

男人輕笑着說道,伴随着撕拉一聲,溫舒宜身子猛然迎來涼意……

作者有話要說:  舒舒:某人一言不合就撕衣服的毛病不太好啊。

褚二哈:朕沒事、朕很好、朕沒醉,朕依舊是個高冷無情的帝王~

舒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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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第三更奉上,一會還有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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