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比鄰而居

這日,沈鴻銳在外吃罷晚飯方才回家,見到沈通和在大堂等他。父子倆默契坐在一起品茶,沈鴻銳将今日的情況簡單講述一番,沈通和這才提及:“今日我去雲霧閣見寧掌櫃了。”

沈鴻銳便是一驚:“父親……緣何突然去見她?”

沈通和淡淡道:“今日在內閣時,陳茂典對我說起寧掌櫃是他同鄉,還曾經發過一個永不出嫁的誓言。我想看看你們倆是否對此有了應對,便去見了她。”

陳茂典便是陳晉安的叔叔陳大學士。沈鴻銳抿茶的動作一頓:他特意不告訴父親寧清卓的誓言,就是想等到父親真心接受寧清卓後再提起,或許阻力便不會那麽大。卻不料那陳大學士多嘴,竟然将這事提前說了出來!

沈鴻銳有些緊張:“那,父親覺得她人怎樣?”

沈通和放下茶杯:“鴻銳,你喜歡的女子,自然是不俗,我今日一見,也很滿意。”卻又沉聲道:“可是,別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了,她不适合你。”

沈鴻銳心便是一沉:“父親為何有此一說?”

沈通和便慢條斯理與他說道:“今日我與她聊了許久,希望她能為你做出犧牲,放下那個誓言。可她不願意,她說她寧願放棄你。這個姑娘好是好,卻不能全心全意待你。鴻銳,你值得更好的人。”

沈鴻銳一聲暗嘆,也放下茶杯,端坐肅容道:“父親,我也不願為她放棄争奪山長之位,因此回到京城。難道我待她也不是全心全意?”

沈通和奇怪看他一眼:“這不一樣。你是男子,自當為所想所求打拼。”

沈鴻銳垂眸,一聲輕笑:“父親總是說待女子一視同仁,可實際卻不然。否則,為何偏偏要她放棄所想所求,來成全我?”

沈通和不料他今日會與自己針鋒相對,臉色微沉:“她不過是想光複發揚寧家,而你卻是想成為一代士人的領軍。你的追求比她更高遠,天地比她更廣闊,怎能為了她放棄?”

沈鴻銳态度依舊恭敬,卻不停止反駁:“都是人活一世的追求,難道還有大小貴賤之分?何況,就是因為我的天地廣闊,更不能犧牲她。我能走的路有很多,可她呢?放棄了寧家,她便沒了歸屬……”

說到此處,他一聲嘆息,卻是語調和緩神情堅定道:“父親,我絕不會委屈她。”

卻說,寧清卓吃罷晚飯,正在櫃臺後做賬,卻聽見一聲輕咳。擡頭一看,便見着沈鴻銳淺笑行了進來。男人立在她身旁,低頭看她的賬目:“清卓,在做賬呢?最近生意怎樣?”

寧清卓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覺男人今日有些古怪,微微蹙眉問道:“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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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鴻銳笑眯眯:“沒怎麽,就是想你了。”

寧清卓思量片刻,便是一聲輕嘆:“你爹爹回府後訓斥你了?”

沈鴻銳笑容依舊:“沒啊。”他一攤手:“就是将我趕出府了。”

寧清卓一愣,一時接不上話,半響才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沈鴻銳終是收了笑:“我來看看你是否安好。他沒有為難你吧?”

寧清卓搖頭:“你爹爹……很講道理。我沒事。”

沈鴻銳撇撇嘴,卻也不對她的話做評價,只是忽而一笑道:“好清卓,我現下無處可去了,不如你收留我吧!”

寧清卓有些猶豫。她願意收留沈鴻銳,卻又怕兩人住在一個院子裏,會越過孫劍鋒的底線,刺激到那人,終是不敢冒險,遂垂眸拒絕道:“男未婚女未嫁,我若收留了你,兩人同居一屋檐下,讓外人怎麽看我?”

沈鴻銳很有些失落,卻還是點頭道:“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

兩人默默相對片刻,沈鴻銳這才打起精神告辭:“那我還是早些去找王公子吧,免得太晚拜訪人家,不大好。”

他轉身離開,寧清卓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一陣沖動,喚道:“等等!”

沈鴻銳停步轉身看她。寧清卓也不料自己會出言挽留,此時有些尴尬,卻還是道:“那個……我前些日聽隔壁屋主說,他家院子想要租出去。你如果不嫌地方小,不如我帶你去看看?”

沈鴻銳眼睛都亮了:“你隔壁的院子?不嫌棄!甚好!甚好!”

寧清卓便收好賬本,陪沈鴻銳一并去将院子租了下來。沈鴻銳看到低矮的房檐,狹小的廳堂,倒也沒有挑剔。卻在看到卧房時,桃花眼再次閃閃亮:“清卓,你看!”他倚在窗邊,指着對面的窗戶道:“那不是你的卧房麽!”

寧清卓看着他興奮的模樣,一時無語。沈公子卻顯然心情大好,再次從懷中摸出了他的折扇,利索一展,輕聲笑道:“父親應該早些趕我出來!”

寧清卓幫着沈鴻銳稍稍安頓,便回了自家院落,洗刷睡下。正迷糊有了睡意,卻聽見了窗外有朗朗吟詩聲:“……紗廚藤簟,玉人羅扇輕缣……”竟然是沈鴻銳!眼角便是一抽,翻身爬起。

卻又覺得奇怪:她的卧房雖然與沈鴻銳的卧房相對,但到底隔了一段距離。可現下聽沈鴻銳的聲音,卻是在近處傳來。寧清卓輕手輕腳走到窗邊,透過窗戶縫隙朝外看去,頓覺哭笑不得!

原來,她家院落裏種着棵大樹,沈鴻銳竟是從房中窗戶跳去了大樹上,現下正抱着大樹幹,沖着她的窗戶誦讀呢!

寧清卓忍不住笑出聲來,卻又急急捂住嘴,不想被沈鴻銳聽見。她輕巧拖了張椅子去窗戶邊,縮着腳坐了上去,抱住膝蓋淺笑盈盈。卻聽沈鴻銳停頓了一會,聲音愈大,吟得愈發賣力:“……一鈎淡月天如水……”

底下房門一聲響,有人出來了。那人見到沈鴻銳,很是吃驚:“沈公子,大半夜的,你怎麽跑樹上去了?!”原來是寧傑。

沈鴻銳停了吟誦,窗外半響無聲。寧清卓湊去窗縫中看,便見到男人朝着寧傑眨眼揮手,示意他進屋去。寧傑也不知是睡迷糊了還是怎的,看見沈鴻銳一邊偷瞧寧清卓的窗戶,一邊着急朝他擺手,好容易反應過來,連連“哦”了幾聲,總算回了房間。

沈鴻銳這才一清嗓子,就待再次開口,卻聽隔壁院落一個男人一聲粗吼:“娘希匹的!大半夜鬼叫個屁!你不要睡覺,老子還要睡覺!”随後,一個東西便朝着沈鴻銳砸去!

沈鴻銳站在樹上,不便閃躲,只得用手去抓那“暗器”!寧清卓定睛一看,憋不住又笑出聲來:那東西……竟然是大漢的破草鞋!

沈鴻銳也看清了手中是何物,一副被燙着的表情,瞬間将那草鞋扔去地上!又看着自己的手,苦了臉。寧清卓終是站起身,推開窗戶,忍住笑意看他。

沈鴻銳見到寧清卓,連忙将手背在身後,一挺腰板,努力恢複他風流倜傥的模樣。只可惜……

寧清卓初時躲在屋中,還沒看真切,現下打開了窗,才發現沈大才子穿得還是絲綢長衫,配得還是碧玉環佩,身上行頭一件不少,腳上卻沒穿鞋。他赤腳站在樹上,身上還有樹枝落葉,這模樣,不知多怪異!

寧清卓心中的想法止不住冒了頭:這副裝扮,若是再在他頭發上加上坨鳥屎……必定圓滿。

沈鴻銳看看“暗器”發出的房間,壓着聲音低低道:“清卓,如此良辰美景,我一時無法入眠,這才來這樹上念詩,卻不料吵醒了你……”

他巴巴看着寧清卓,卻見寧清卓一聲不吭伸手,又将窗戶關了起來。

沈鴻銳震驚又委屈!卻又不敢再大聲擾人,只得低聲喚道:“哎!哎!清卓!你別關窗啊!……”

他喚了半天,不見寧清卓出來,以為沒了希望,只得暗嘆一聲,準備回屋。卻聽窗戶吱呀一聲響,寧清卓竟然又出現他面前。

沈鴻銳萬分驚喜:“清卓,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抛下我……”

寧清卓手中拎着兩個酒壇,輕巧翻身一跳!也赤腳坐去了窗沿上。她将手中的一壇酒扔給沈鴻銳,垂眸笑道:“陪你喝一壇酒,然後你就去睡覺。”

沈鴻銳一愣,臉上便也有了笑意。他抓住酒壇,學着寧清卓的模樣在樹杈上坐下,咬開了那壇塞子,灌了一口酒,美得直眯眼。卻又道:“有酒無菜,實在可惜。清卓,你那可有鳳爪或者鹵味?”

寧清卓一聲輕哼:“還想吃菜?自個去街上買去!”

沈鴻銳便嘻嘻一笑:“沒菜也一樣。”他瞟了眼女子的一雙玉足,心跳有些亂,卻是搖頭晃腦笑道:“秀色亦可餐也!”

寧清卓暼他一眼,将腳收起盤腿坐在窗沿上,卻是勾唇道:“沈公子,你拿酒壇的那只手,是不是剛接過什麽東西?”

沈鴻銳臉色一僵,急急換了只手拿酒壺,連聲咳嗽掩飾。寧清卓便一聲輕笑,在如水的夏夜裏,斜着身子歪靠在了窗棂上。

寧清卓許久沒有這般開心,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起床,她看見窗戶外的那顆大樹,都莫名覺得心情敞亮。只可惜,這種好心情只持續到了中午。她看店面歸來,發現大樹被砍了,只餘一光禿禿的樹樁。

寧傑見她盯着那樹樁,上前解釋道:“今日你離開後,那個時常來找你的錦衣衛便來了。他說這顆樹礙着了京城的風水,不能留!叫了一批錦衣衛來,把那樹砍了。”

寧清卓臉色便沉了下來:影響到風水?虧孫劍鋒能想出這理由!

她有些惱怒,卻也有些慶幸:所幸她昨日沒有同意讓沈鴻銳住進院子,否則那個瘋子砍的,怕就不是那顆樹了……

她以為這便是孫劍鋒對此事件的反應,卻不料,四天後的清晨,她正在店中清點茶葉,沈鴻銳賴在一旁與她閑談,卻聽見街上一陣騷亂。一隊錦衣衛在雲霧閣門前勒馬,而後氣勢洶洶闖入了店中!

為首之人便是那時常為孫劍鋒送東西的錦衣衛,他佩刀立在店中,眯眼盯着沈鴻銳,一揮手:“把他扣起來!帶回天牢候審!”

便有人上前去拿沈鴻銳!寧清卓大驚!沈鴻銳也皺眉,厲聲斥道:“且慢!”他看着那為首的錦衣衛,問道:“大人,你要抓我,可以,但是總該有個理由吧?”

那錦衣衛一聲冷笑,從懷中摸出了一本薄薄的書,甩在沈鴻銳面前的桌上:“散播淫.穢書籍,敗壞風俗,這個罪名,足夠你下诏獄!”

寧清卓低頭看去,便見那書本上寫着大大的三個字:偷香記。

作者有話要說:京城早報頭版頭條:

《甲午年淨網專項行動成效明顯:沈大學士之子涉嫌散播淫.穢書籍被抓》

感覺自己萌萌噠o(* ̄▽ ̄*)ゞ

*昨天又吞評論了QAQ,沒法回複,不過我有在後臺看到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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