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占子然的心思很快給莫敘吸引走, 他帶着幾個裁縫上門制衣,說是過幾天的宴會得穿得隆重些。

“西裝?”占子然有點疑惑,他還有一套西裝沒穿過呢。

莫敘個占子然看了當日來訪的客人, 一個個名字全都是會在報紙書籍上看到的大文豪, 心說不能丢人, 自己才氣不足, 只能靠外貌來湊了, 于是一改自己的态度, 十分積極,選了一個上午的料子, 做了十幾套不同的西裝。

占子然看到莫敘也在一邊量尺寸, 有點驚奇, 開玩笑道:“大財主也缺衣服嗎?”

“掌櫃的說有新料子,姑且也做幾套。”

是啊,衣服誰會嫌多, 尤其是莫敘這種俊美的人, 占子然巴不得他一天一套,自己看着養養眼。

不過, 占子然發現, 這些布料中有幾種特別浮誇的款式,顏色和款式都聞所未聞,甚至有刺繡款。

還有一種他從沒見過的,從上至下, 顏色之間變化的款式, 像是彩虹, 這種他覺得他這輩子都不會穿出去。

其中有一套紅色底金絲暗紋款, 既好看, 又讓人不敢上身,占子然眼中,覺得它有刺兒。

他看着料子,有點摸不着頭腦,這樣會不會太張揚了。

占子然約摸想了一下,到時來訪的全都是雅人韻士,一身青衣,雅正逸致,手執書籍,一進門,看到穿着一身紅西服的自己,大約會想,這家主人怎麽這麽庸俗!

那畫面不要太美麗。

但是莫敘顯然不這麽想,漂亮的東西就要展示出來,不,确切的說,就要炫耀出來。

占子然一開始認為,莫敘肯定會選擇黑色的或者暗色的西裝,畢竟他平日裏都是這種色系。

可行事越來越不在乎旁人眼光的莫敘,竟然選擇了那款紅色金絲暗紋款。

他從更衣間走出來時,占子然靠在床頭,整個人都呆住,愣神,扶着有些不太直得起來的腰,怔怔地問:“你穿成這樣……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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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麽,有什麽不妥?”莫敘表情沒有絲毫不妥,行為舉止十分自然。

這紅色金絲暗紋西裝,在海城應該找不出第二件,等等,有第二件,就是自己那件。

莫敘本來就體态修長,肩膀寬厚,撐得起西裝,又是定做的,布料緊貼着,十分貼合。

陽光耀眼,從窗戶灑進來一絲,投到莫敘身上時,似乎整個人都在發光。

衣服很浮誇,占子然當時看到時,都害怕自己穿上像是一個唱大戲的,可他看到莫敘穿上是這樣時,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好看的人,穿什麽都好看。

估計莫敘套上一個裝煤炭的麻袋,也是麻袋堆裏最亮眼的……□□袋。

不過對于自己的外貌,占子然還是相當有自信的,表示自己也會是最好看的麻袋。

莫敘看着占子然看着自己癡迷呆滞的眼神,低聲笑了,低下頭去整理暗金色斜條紋領帶,那低沉的笑聲,擊中了占子然的小心髒,噗通噗通直跳。

明明天天見啊,怎麽還像是剛見面那會……

占子然耳朵又紅了,粗聲說:“當然不妥,咱們是文學鑒賞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去喝誰的喜酒呢,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

“怎麽會,”莫敘從桌上拿了邀請函的範本,指着其中賓客要求。

其中有一行大字————來訪賓客請着裝得體,衣冠不整者恕不款待。

占子然目瞪口呆,居然還有這個要求,那自己不穿得好看點,是不行了。

不過即使沒有這個要求,占子然也會穿得好看點,畢竟這個鑒賞會花了大功夫。

這一個禮拜,來來回回的有工人與幫傭忙活,會場在郊區的一處莊園,是莫敘的資産,聽說是這次風波,某人拿出來抵押的。

盡管沒見過,但是聽說很大,打理得很不錯,而這些天,那邊快馬加鞭地布置着,聲勢浩大。

莫敘揉了揉占子然的頭發:“我可是花費不菲,當然要玩得盡興。”

占子然覺得甚是有理,便打起精神來,洗了個香香白白,在更衣間裏挑自己要穿的西裝。

最後他挑中了祥雲紋刺繡的暗紅西裝,這套顏色沒有那麽浮誇,可是卻十分別致。

他還是沒有辦法像是莫敘那般自信。

穿好後,他在首飾盒裏挑選了一枚銀色飛鶴胸針,某種藍色寶石袖口,沒有佩戴領帶,換上了一個黑色暗金紋領結。

領結比領帶顯得年輕,有活力,與莫敘有了對比。

有了莫敘的前車,他站在全身鏡面前,占子然笑:“有你在,我就放心地穿成這個樣子,再怎樣也不會喧賓奪主。”

莫敘:“怎麽能說‘喧賓奪主’呢?你也是這個‘主’。”

占子然不答話,心裏有點小害羞。

時間在傍晚的六點半,兩個人昨晚鬧騰一夜,中午才醒,洗漱打扮,一直到了三四點才出發,按照時間來算,大約也要是五六點才能到。

上了汽車,占子然心情雀躍,馬上就能見到各路文壇大佬。

車子出了大道,穿過海城最繁華的大道,行駛出城門,往深山密林中開去。

不過沒有上山,而是繞過山腳,環繞了幾圈,在把占子然繞暈之前,看到了目的地。

天已經有些發黑,遠遠看去,能依稀看到一個輪廓,輪廓在慢慢的行駛中,一點點放大,在這荒郊野嶺,像是一顆明珠,發着光。

“好漂亮!”占子然由衷感嘆。

整個莊園像是與山林融為一體,靠山,依湖,青磚,紅瓦。別致的紅木镂空雕大門在車燈下顯得那麽得巧奪天工。

莊園很安靜,似乎沒有賓客,可門外停着的一長排汽車,昭示着裏頭應該已經聚集了大量的賓客。

下了車,占子然被莫敘牽起手來,本想着甩開,畢竟要在人前,可打開門,眼前的景色讓他忘了去甩開手。

夜色漸濃。

石子道兩邊隔着幾步挂着一個燈籠,散發着淺淺的紅光,石子道旁,是成片的竹子,在微微的清風中,發出簌簌的聲響。

在大片的竹林中,有着竹子敲擊石頭與水流的聲響,噠、噠、噠,富有節奏感。

再往裏走,大片的杜占春眼入眼簾。

杜占春原本大多是白色,但是經過細心挑選和培育,可以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可因為稀有程度,這種粉色的品種十分稀少。

這裏的杜占春竟然全都是粉色,一大片,烏央央的。

風從林間鑽了出來,杜占春的香味與蘭花近似,幽冷,清冽。加之順着風傳來的弦樂之聲,占子然竟然呆在其中,沉浸了進去。

一直到莫敘捏着他的手,說:“賓客們還在等呢。”

占子然才回過神來,“哦,對哦。”

他跟着莫敘往裏走,還是不由得感嘆,“這裏好美。”

穿過了一道走廊,占子然依稀聽到了交談的聲音,再往前,就是庭院了。

臨到頭,占子然還是緊張的,他整了整領結,這才穿過那道圓門,走到主院。

剛進門,目光立刻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占子然略略一掃,發現的确各個賓客都盛裝出席,旗袍、西裝、小洋裙。

莫敘毫不怯場,一一打了招呼,占子然站在一邊跟着打招呼,臉都要笑僵了。

找了個位置,占子然坐了下來,這時,占子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王先生?”

王奕風,占子然和莫敘的老師。

王老先生身子骨依舊硬朗,走起路來腳下生風。

他手上拿着一個用紅色布料包裹的禮盒,遞給了占子然,占子然連忙起身伸手去扶他。

“這是……”

王奕風捋了捋胡須:“你倆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一切都已過去,歷經千辛走到一起萬分不易,今後需更加珍惜,古來成婚,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我自薦成你倆的媒人,贈與新婚之禮,無需推脫。”

占子然懵了,好一會才說:“什麽……!?”

他還沒來得及問什麽,擁擠過來的人群紛紛遞過大大小小的禮盒、包裹、物件,全都是賀禮,新婚賀禮,不一會,滿桌的禮品。

占子然滿耳的“新婚快樂”、“白頭偕老”、“比翼齊飛”、“海燕雙栖”……

然後占子然就聽到莫敘說:“既然已有媒妁之言,那我與子然名正言順,感謝各位百忙抽空赴宴。”

占子然怔怔地看着莫敘。

不知何時,有人在門口布置了鞭炮,在這人聲鼎沸在,“噼裏啪啦”淹沒了各路的祝賀聲。

耳邊什麽都聽不清,只有接連不斷的爆炸聲,眼前是一張張笑臉。

在這一片聲海裏,占子然只能聽得到莫敘挨在耳邊的聲音:“喜歡嗎?”

只是一瞬,占子然眼中就已氤氲,叭叭掉了幾顆金豆豆,像是害怕是虛假的,他忙不疊點頭,連連說:“喜歡!!”

男子與男子成婚,本是違背常理之事,人們難以接受是正常的,但是莫敘并不想讓占子然在這樣的聲音中與自己在一起。

所以他才想了這麽一出。

現場邀請的賓客大多是留學派,亦或者接受了開放式教育的學者、先生,所以他才搞了這麽一出“文學鑒賞大會”,只有能接受得了的人才能進到這裏。

他要讓占子然知道,自己與他,并非是世人所不能容忍的。

“你看,這裏的人,都在真心祝福你我,所以過了今晚,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你也是我的。”莫敘目光灼灼。

占子然已經哭得喘不上氣,但是他還是抽抽搭搭地說:“你……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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