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不必強求

發 | 情 |期過後,林艾就有些開始疑神疑鬼了。

他上網搜索了很多關于受 | 精 | 成功後會有的症狀,比如體溫增高,分泌物過多,容易餓、容易累之類的……

每天起床睡覺前都會測測體溫,上廁所的時候觀察分泌物情況,尤其會對饑餓、乏力的日常現象特別敏 | 感,都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再上班的時候,他戒掉了咖啡,也不和同事出去喝酒了,俨然一副早睡早起、安心工作的樣子,關于上次說的辭職,他閉口不談。

“鋼琴師”的文案已經通過殷彩的審核,她簡單詢問了幾句林艾靈感的來源後,又讓他和奧利弗再次合作。

奧利弗不大通音律,舞跳的還不錯,對鋼琴之類的樂器沒怎麽接觸過,林艾只好帶他去了琴行,讓他坐在三角鋼琴前好好感受一下。

老板已經将那張不經意抓拍的照片挂在了櫥窗裏,旁邊是幾架小提琴。

照片上,林艾微微仰起頭,笑得眼睫彎彎,唇紅齒白的樣子,站在孩子群裏格外顯眼。

奧利弗也看到了照片,立馬愛不釋手,向老板讨要這張用來做美工素材,他最近剛好接了個關于育兒方面的案子。

老板笑呵呵的拒絕了他,說是照片宣傳效果不錯,容易吸引客源,許多路人經過櫥窗時都會駐足細看,他舍不得讓出底片。

奧利弗只好作罷。

回去路上,林艾經過以前的家時,忍不住讓奧利弗停車,他想下來看看。

別墅映襯着灰蒙蒙的天,壓抑得讓人透不過來氣,奧利弗耐心陪他轉了一圈後,提議道,“既然忘不掉這裏,不如買下來自己住。”

林艾對他笑了笑,沒說話,心裏卻隐隐一動,但他又想起自己生完孩子要去瑞士了,就瞬間打消了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算了,”他解釋,“我一個人住也挺沒意思的。”

“怎麽是一個人?”奧利弗笑了,“等你以後結婚了,和你的愛人同住在這裏,也會生很多孩子……不是挺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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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愛人同住,生很多孩子。

他在想象這副美好甜蜜的場景時,卻下意識代入了傅司禮的臉,不知道平日裏總愛冷着張俊臉的那人,有孩子之後會是什麽樣子。

“……是挺好的。”他低聲說。

在別墅周圍轉了一會後,林艾覺得肚子很餓,連忙推着意猶未盡的奧利弗上車。

“快點,快點去餐廳,我餓了……”他催促道。

奧利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他還是順從的替林艾打開車門,問,“你最近為什麽對吃飯這麽積極?”

“就是不想餓肚子嘛……”林艾打着馬虎眼。

他知道自己這是過度緊張了,可只要想到肚子裏可能會有個寶寶,就忍不住小心翼翼起來。

晚上洗過澡,他早早就躺在了床上,端着馬克杯小口喝着熱牛乳幫助睡眠。

自從發 | 情 | 期結束以後,他就沒有再見到傅司禮了,連白鷗也沒有再打過電話來,像完成任務似的,現在只等着去醫院查結果了。

發 | 情 | 期成結後Omega 受 | 孕 | 率很高,等到一個月後就能查出是否懷孕,三個月激素穩定下來就能鑒別嬰兒 | 性 | 別了。

摸着平坦而柔軟的小腹,他想,是男孩女孩都沒關系,只要是個Alpha就行。

這個世界對Omega群體總有太多的不公平,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經歷這些。

更何況傅家已經單傳好幾代了,要是個Alpha的話,那人肯定會更高興吧,想到這些,他也翹了翹嘴角,掌心溫熱的貼在腹部的肌膚上緩緩摩挲着。

但願都能一切安好,自己也不用為求子這事犯愁了。

靜下心來體驗生活的時候,日子往往就會過得很漫長。

林艾好不容易等到去醫院檢查的那天,心裏卻沒底了,雖然說成結後懷孕幾率很高,但也不排除自己是漏網之魚。

一時間有些惶恐不安。

他大清早就去樓下藥店買了幾只驗孕棒回來,按照說明書上操作,分批次插在了尿液裏,結果驗出來都是兩條紅杠。

他對比着圖解反複看了好幾遍,仍不太放心,又用電腦搜索了一陣,這才敢确定,兩道杠真的是懷孕了。

即便林艾早就做過思想準備了,可真當親眼看到這個結果時,他還是坐在馬桶上怔了好一會兒,腦袋直發蒙,連手機響幾聲都沒聽見。

等他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傅司禮剛好摁了密碼鎖推開了門,兩人的視線沒有防備的碰撞在一起後,皆是一愣。

“你……”傅司禮剛準備開口,就被林艾嗷的大叫一聲撲到懷裏,打斷了他的思路。

“我、我懷孕了!”那人激動的語無倫次,“我測了五遍,都是兩道杠……”

“兩道杠你懂不懂什麽意思?……哦、你肯定不知道,你也沒做過爸爸……”林艾繼續扯着他的衣襟嚷嚷道,興奮的小臉通紅,眼瞳晶亮。

可是說着說着,他的眼淚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沾濕了又長又翹的睫毛,“我也沒做過……我有點害怕。”他啜泣着說,“我這麽小就有了個寶寶……”

林艾的聲音越說越小,軟軟黏黏的,難過之餘又覺得不好意思,就想背過身去擦眼淚。

傅司禮卻不讓,伸手擰着他的下巴,用拇指指腹不斷摩挲着他濕潤的嘴唇,弄得林艾有些微癢,不得不順着他的意思擡起頭來。

四目相接時,他看到傅司禮的唇角勾着,黑瞳很亮,眼神又極其專注的盯着自己,頭一次這樣情緒外露、肉眼可見的高興,倒是讓林艾吃了一驚。

“哭什麽?”傅司禮笑着問他,濃睫微彎,手上動作極輕的拭去他的眼淚,低聲說,“我也沒做過爸爸……我們慢慢來。”

那天氣溫很低,落地窗外的天空也暗沉沉的,傅司禮笑容很深,語速卻又很緩慢,說這句話時溫柔缱绻的樣子,林艾記了很多年。

……

去醫院檢查的時候,查爾斯醫生讓他躺在了病床上,拉上了床簾,冰冷的儀器在他小腹位置探來探去。

“在家裏有用過試紙嗎?”

“有的。”林艾不好意思的笑了,“測了五次,都是兩道杠。”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詢問了幾句關于發 | 情 | 期成結的情況,将探頭繼續向下壓去,卡在生 | 殖 | 腔口。

漸漸,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連眉頭也擰了起來,林艾緊張的想伸頭看向屏幕,卻被他伸手按住。

查爾斯的鏡片有些反光,林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嘴角微微**一下,問,“林先生之前有做過什麽促進激 | 素的治療嗎?”

“有……就是促進發 | 情 | 期的……電療。”林艾思索着回答,又突然反應過來,“怎、怎麽了?”他喉頭哽住,“是孩子有什麽問題嗎?”

“別着急,”查爾斯安撫 | 性 | 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出去一下,等會回來。”

林艾點了點頭,目送他的背影走出病房外,查爾斯将門掩得很實,只能隐約聽到他是在和傅司禮說話,聲音壓得很低。

大約過了一刻鐘,門再打開時,是傅司禮走了進來,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也靜靜的,看着床上的林艾,只說,“我送你回去。”

林艾心裏發緊,想問什麽又不敢問,只默默的把衣服穿好,下床的時候小腹突然傳來一陣抽痛,他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

這個動作落在了傅司禮眼裏,他的臉色沉了沉,轉身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林艾一個人在病房裏發愣。

國外進口的精密儀器還在閃着藍光,發出滴滴的聲音,林艾湊上去看,上面一堆英文詞彙,夾雜着許多醫用名詞,他看得有些吃力。

視線掃到最後一行時,他睜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劇烈收縮,“不會的……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的沖到了走廊上,随手抓住一個醫護人員,“沒有孕囊……沒有孕囊什麽意思?”

“沒有孕囊就是沒懷孕啊!”那人疑惑的看着他。

“不對,不對……我測過的,是懷孕了,怎麽會沒有孕囊……”林艾眼前發黑,原本紅潤的臉蛋瞬間失去了血色,茫茫然的揪着對方的衣領,不斷重複這幾句話。

“林先生,”查爾斯聽到動靜從科室裏走了過來,“很抱歉,林先生,确實沒有孕囊,激素紊亂也是會導致測試結果呈陽 | 性的。”

他的話像是一群白蛾撲棱棱的飛進了林艾的腦袋裏,讓他驀得怔在原地。

林艾覺得眼前霧蒙蒙的,什麽也看不見,只有聽覺在逐漸變得敏銳起來,耳邊嗡嗡直響,心跳如雷。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這片紛亂不堪的噪聲裏,開始夾雜着另一種堅定而溫和的聲音。

“林艾,林艾,”有人在搖晃着他的肩膀,“冷靜點——”

林艾努力集中注意力,他想看看面前說話的是誰,眼皮子卻越來越重,腿腳一軟就往前栽去,又被一雙手穩穩的托了起來,擁在懷裏。

“好累……我太累了……”他額頭抵在那人肩上喃喃的道。

許久沒有這麽累過了,從回國到現在,哪怕是當初一個人身負巨額債務、艱難照顧着白聞,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精疲力竭過。

“算了……”在昏睡過去前,他聽到耳邊有人嘆息着說。

……

再睜開眼時,林艾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屋子只開了盞壁燈,光線昏暗,他的頭緩緩轉了一圈才看到陽臺上站了個身影。

看擡手的姿勢像在抽煙,指尖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林艾知道傅司禮很少抽煙,幾乎從來沒有撞見過,可是最近卻常能嗅到他衣襟上的淡淡煙草味。

他沒有勇氣再去面對傅司禮了,因為他知道,那個人肯定很失望,甚至要比他更失望,畢竟那人聽到他懷孕的消息後是那麽高興。

但林艾也知道,他高興并不單單因為有了孩子,更大部分是因為可以給白鷗一個完整的家,補全他們之間的遺憾。

可是現在,什麽都變成了幻影。

那自己呢,現在是不是就可以退出了,聽傅司禮的話去瑞士安心生活呢。

林艾無聲的流着眼淚,心裏硬生生空了一大塊出來,關于孩子,關于瑞士,關于……傅司禮。

沒可能了。

最後的稻草也沉在水底。

再沒有任何理由強留在傅司禮身邊。

這樣想着,林艾又恐慌起來,是不是被送走就見也不到傅司禮了。

他忍不住仰起頭往陽臺望去,傅司禮面對着卧室,也早已經注意到他醒了,卻沒有任何舉動,只與他隔着一扇玻璃門對視。

傅司禮的睫毛很濃密,瞳孔又很黑,注視着他的時候,像夜幕下的一汪深潭水,平靜無波,沒有絲毫光亮。

林艾卻喜歡他這樣的眼神,安靜,認真,連眼睫眨動的頻率都十分緩慢,不知不覺就能化解掉自己心頭不斷翻騰着的浮躁與不安。

受蠱惑似的,林艾被這種眼神勾動着,從床上爬起來,赤着腳就向陽臺走去。

在拉開玻璃門的剎那間,他又急又快的往前奔兩步撲到了傅司禮的懷中,生怕再遲一分、或一秒就會被那人伸手推開。

但傅司禮沒有這樣做。

只是靜靜站在了夜 | 色 | 裏,肩膀微微向後打開,不拒絕他的擁抱,也不主動觸碰他的身體。

“先別送我走好不好?”林艾抱緊了他勁瘦的腰身,小聲的啜泣,“我們再試試看,我去做電療……我去吃藥……”

“或者,”他擡起朦胧淚眼看他,“就算沒有發 | 情 | 期,我也可以強行打開腔 | 口……我不怕疼……”話一出口,就散在冷風中。

他穿的單薄,在傅司禮懷裏凍得瑟瑟發抖,眼淚流出來是溫熱的,但很快就失了溫度,冰涼涼黏在臉頰上,痕跡斑駁,閃着亮光。

林艾模糊的視線中看不清傅司禮的表情,但他覺得,那人應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克制。

“算了。”傅司禮還是那樣說,輕描淡寫地又補了一句,“不必強求。”

這幾個字傷到了林艾,他的眼淚更加洶湧,卻執拗的抱緊傅司禮不願意松手。

“不必強求什麽?”他又任性的問,“不必強求孩子,還是不必強求你和我?”

“都有,都不必強求。”傅司禮依舊十分平靜的回答他。

短暫的停頓後,他蹙起眉頭,語氣認真地叫了林艾的名字,說,“我也不是一定要有個孩子,你明白嗎?”

“我明白——”

他怎麽會不明白這些。

林艾哭着點了點頭,手中卻攥緊了傅司禮的衣角,仍然有些不死心追問,“是因為我哥哥嗎、因為你愛他……是嗎?傅司禮,所以你想把我送走……”

他此時的樣子像極了一只牙尖嘴利的小野貓,有着漂亮的皮毛和爪子,放着青石板路不走,偏要倔強的追逐一只白飛蛾,跌跌撞撞地滾在了荊棘從中,可憐的哀叫着,渴望被解救。

傅司禮卻像是不為所動,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是的,都是因為愛他。”

那一刻,林艾如墜冰窟。

他松開了手,慘白着一張小臉看着面前的男人,喉頭哽了幾番,“可你……易感期的時候,你也說你喜歡我的……”

傅司禮突然偏過頭無聲笑了,他下颌線條優美,黑睫濃密,英俊的面孔在夜幕下帶了淡淡笑意,儒雅迷人卻很殘忍的說,“那現在就請你清醒一點。”

你清醒一點。

這幾個字狠狠撞進了林艾的心裏,他僵硬的站在那裏,眼眶紅腫,嘴唇嗫嚅了幾下,發出含含糊糊的音節。

傅司禮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別的地方,沒有和林艾對視,兩人站在冷風中沉默了許久,直到林艾重新先開了口,“你回去吧。”

傅司禮這才垂眼看他,林艾卻已經先一步撇開了視線,抿了抿嘴唇說,“你回去吧,我明白了。”

說罷便轉身回了卧室。

他走的很快,不小心還撞到了沙發腿,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他卻好像不知道痛的繼續走,一直走到床邊。

傅司禮看見他背對着自己,很快速的抹了下眼淚,就掀開被子躺回了床上,用一只手臂遮住了眼睛。

房內的光線很暗,那人躺在床上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微微顫抖着,脆弱又可憐。

傅司禮跟進了房間,腳尖轉向床的位置,往前走了兩步,又硬生生地停了下來,表情僵硬。

最終他還是徑直走了出去。

……

電梯內,數字為1的按鍵上有個斑駁的血指印,傅司禮垂眼靜靜看着自己血跡斑斑的掌心,面無表情。

那是方才他在陽臺和林艾說話時,将燃着的煙蒂緊緊攥在了手裏而燙出的傷口。

皮肉灼焦的瞬間,他也忍不住眼皮一跳,但也唯有這種痛感才可以克制住他想要擁住那人的念頭。

可是越往後,他竟越感覺不到痛了,只好攥緊拳頭用力積壓着傷口,讓自己清醒一點。

其實,他才是真正需要清醒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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