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撞見

晚餐是從澳洲空運來的牛排。

選自林艾愛吃的肋眼部位,油脂透亮,肉質鮮嫩,大理石紋的油花均勻分布。

牛肋眼煎熟後會收縮,直至與骨頭部分自然分離,油嫩嫩的肉筋非常有嚼勁。

傅司禮吃得很慢,受過傷的手掌,恢複得還不是很好,握住的刀叉偶爾會碰到一起發出輕響。

林艾擡眼看了他幾秒後,将他的餐盤拖到了自己面前,利落地将牛排切割成小塊。

“你的手,那時候是怎麽傷到的?”他垂着眼睛輕聲問。

傅司禮微微一愣,餐盤又被重新推了回來,那人擡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怎麽傷到的、又怎麽送我去的醫院?……我離開以後,你又一個人在醫院住了多久?”

“傅司禮,這些……都不打算告訴我嗎?”

“……你知道了?”傅司禮的瞳孔微微收縮,又很快回歸平靜。

他猜想到這幾日林艾的态度變化,可能就是源自于知道了真相。

“那個時候……沒什麽好說的。”他低聲解釋道,“我以為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就沒必要再讓你分心。”

“如果、”林艾眼裏湧上一層淡淡水汽,繼續輕聲逼問,“如果我就這樣嫁給盛煜,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告訴我了?”

“林艾——”

傅司禮很不想在此時回憶起盛煜,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現在我們不是好好的在一起嗎?”

又用指腹揩去林艾眼角晶亮的水光,說,“別為這種事不高興,寶貝,那是我應得的教訓。”

“但我會心疼……”林艾順勢用臉頰輕蹭他的手掌,撅着嘴唇,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懇求道,“我希望你以後什麽都不要瞞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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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林艾用這種楚楚可憐的低姿态面對着自己,傅司禮還怎麽能說不可以。

只是他剛一妥協,對面那人就立即換了副面孔,拉着張小臉,秀眉高高挑起,方才眼裏的淚光全無。

“那好——”林艾說,“那你和我坦白一下,什麽時候和我哥哥離得婚?”

傅司禮:“……”

廚房裏,瑪雅和徐助理默默拉上了落地的玻璃門,夏天還站在門口端着盤子,不谙世事,認真咀嚼着林艾今晚親手煎得牛排。

過了會,玻璃門又重新打開,徐助理的長臂伸了出來,又将他提溜了進去。

“小子,”徐助理擰他鼓起的腮幫,“傅總離婚的事情又是你說出去的?”

“不是……”夏天不高興地扭開臉,“雖然我也不喜歡那位白先生……在醫院的時候,他對傅先生很冷漠……”

聞言,徐助理的眉頭也蹙了起來,無聲地與夏天對視幾秒,最終先轉移開了視線。

對于傅司禮和白鷗離婚的事情,林艾總覺得心裏堵着一塊石頭,悶悶的,卻又無法發洩出來,愧疚和自責,快要将他淹沒。

如果此時虛僞的說自己沒有一點開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可負罪感使這種開心背上了沉甸甸的包袱。

再聽到傅司禮說淨身出戶時,他的眼角一抽,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又沉默下來。

半晌,才輕嘆口氣,說,“從一開始,我們就都錯了……”

他又擡眼注視着傅司禮,認真道,“我沒辦法說我對哥哥不愧疚,但我又很自私的知道我沒辦法放下你……”

“你寧可淨身出戶,選擇和我厮守在一起,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傅司禮從剛才說這些起就一直觑着他的臉色,生怕他聽到這些後會情緒消極,甚至會産生想和自己分開的念頭。

此時聽他這樣剖白,不由得心裏一松,但接下來林艾說出口的話,令他很難再繼續維持表面的鎮定。

“我哥哥體弱、無依無靠,只有我這個弟弟。我想以後孩子出生後,送給他撫養,以後他也有個陪伴。”

“我不同意!”聽到這裏,傅司禮立即出聲反駁,冷峻淩厲的語氣吓了林艾一大跳。

他怔了怔後,又很快反應過來,低聲向傅司禮解釋道,“哦,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放心,你留給哥哥的財産全部歸在他自己名下……與孩子無關……”

“我不是說這個。”傅司禮眉頭緊鎖,“孩子……孩子不能給他養。”

“為什麽?”林艾想不通了,既然不是財産的問題,那又是因為什麽拒絕他的提議。

傅司禮深深看了他一眼後,目光閃躲開來,只低聲說,“你覺得對他愧疚,我們想別的方法彌補……只是,孩子不可以交到他手裏。”

見林艾還想追問到底,傅司禮擡手揉了揉額角,面露疲色的将夏天叫了出來,說自己頭痛。

他這段時間頭疾發作的很頻繁,林艾自從上次親眼見過夏天插了他一腦袋的銀針後,仍然心有餘悸,一時間也不敢再繼續追問下去。

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被徐助理完完整整的聽了進去,難免要替自己的Boss捏了一把冷汗。

關于那年的海港收購案,因着這幾日的順藤摸瓜,已經牽扯出了公司裏的要職人員,其中不乏齊頌的得力部下。

那人被斬了左膀右臂,已經徹底慌了神,最近與盛華能源走得十分近。之前被傅司禮借口辭掉的幾個部門職員,也悄悄去了盛氏就職。

這一切傅司禮都看在眼裏、默不作聲,現在集團上頭由老爺子坐鎮,翻查舊案的動作不宜太大。

畢竟,連老爺子的立場,在傅司禮這裏也不算完全作好。這幾年來,因棋結緣,他一直都與盛華私交甚密。

而盛華,恰巧也是當初林天啓的海港投資項目夥伴之一。

可想而知,當初林天啓的絕望,資金鏈斷裂後,所有合夥人都在同一時間撤資,只留下個空港壓在他的肩上。

求助無門,瀕臨破産之際,傅氏集團派人去洽談收購項目,又重新給了他希望。

只是沒想到,齊頌提出的收購價格,僅有五百萬美金。

五百萬美金,買斷了林天啓最後的出路。

從傅氏撥走的那七億究竟去了哪裏,徐助理還未完全查出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當時那群合夥人同時撤資絕對不是意外。

現在整件事串聯起來,簡直像是個套中套,将林天啓的身家完全套了進去後,逼得他走投無路、變賣房産,再利用傅氏的名頭打壓,使他在業界求生無門。

如果這一切都和白鷗脫不開幹系的話,那這個人的心也着實陰狠了些,他的Boss阻止林艾再接近白鷗也是正确決措。

只是有一點是徐助理不大想得通的,為什麽林天啓都這樣孤立無援了,竟然這樣有骨氣,不來找自己的兒婿幫忙?

在他的排查裏,林天啓可是出了名的唯利是圖、自私市儈,不然也不會見錢眼開的聽人誘導,将財産都賭在了那片海港油輪投資項目裏。

徐助理将自己的疑問剖析給了傅司禮聽,那人坐在辦公桌前沉吟許久,才低聲的說,“……說不定還真的來找過我。”

僅這一句話,就将徐助理吓得冷汗直冒,欲要問清楚時,他的Boss卻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太緊張,那只是一個猜測而已。

他要蹦出來的心,這才平定些,開玩笑,這能不緊張嗎?如果林天啓真的來找傅司禮幫過忙,傅司禮卻見死不救,那他與白鷗也無區別。

到時候被林艾知曉了真相,免不了又是一場大型追妻現場,這次還能不能原諒,就不太好說了。

好不容易才看到Boss家庭美滿、嬌妻在懷,很快就有了個小傅總了,他可不想中途再出什麽岔子。

……

林艾還是抽空去了一趟A大,在樹洞裏找到了自己的那塊牌子。

現在臨近新年,學校裏的學生大多已經放假回家了,僅剩零散幾個學生還在奔波于教學樓之間。

他們在校園裏看到大着肚子的林艾,眼神裏有幾分好奇,但見他照直往許願樹的方向走去,又見怪不怪了。

将木牌取出來以後,他又買了一塊新木牌放了進去,上面寫着平安喜樂,卻沒有署名。

因為他想着,既然這棵樹這麽靈驗,那麽不僅是自己和傅司禮,還有哥哥、還有盛煜…還有……只要是他熟識的人,林艾都希望他們可以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

做完這一切後,他已經有些累了,孕晚期的腿腳有些容易水腫,稍微走一段路就覺得身子重。

只好先在操場找了處幹淨的座椅,坐下來休息一會。

覺得北風吹進脖頸處涼嗖嗖的,他又把圍巾拉高,将臉捂得嚴嚴實實。

操場上學生不多,僅有三三兩兩幾個人湊在一起打牌,另外也有像他這樣的人懶洋洋窩在椅子上曬太陽。

林艾漫不經心地四處亂看,頭腦卻在思索着晚上回去要煲什麽湯給傅司禮喝。

那人味蕾挑剔,對徐助理和瑪雅的煲湯手藝多有嫌棄,唯獨喜歡林艾煲得湯,每次都會喝完一整盅。

這些日子以來,比起之前生病時的瘦削,傅司禮也肉眼可見的胖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一掃病氣,又恢複到了衣冠禽獸的模樣。

只是林艾仍然擔心那人的頭疾未能完全治愈,這件事像個定時炸彈埋在了他心裏,生怕哪一天突然就負荷超标。

這樣想着他長籲一口氣,打算稍作休息就離開,只是這口氣還未完全突出時,他就瞪大了眼睛望着不遠處的兩個身影,差點驚呼出聲。

那分明是白鷗和齊頌。

這兩個人手牽着手,步伐很慢,像是在散步,正往這個方向悠悠走來。

突然白鷗腳步驟停,不知道正擡臉對高他一個頭多的齊頌說了句什麽,那人微微一笑伸手碰住了他的臉頰。

正當林艾疑惑他要做些什麽時,齊頌低頭吻了下去,嘴唇相觸,白鷗也像是熟練無力的順勢勾住了他的脖頸。

兩個人在冬季的暖陽下接了個不長不短的吻,好在操場上情侶很多,沒有人會特別注意到這裏的情況,除了林艾。

白鷗看起來心情很不錯,他的笑聲細細的傳了出來,和傅司禮在一起時不同,此刻笑意更甚,嗓音更甜,像個剛剛才情窦初開的Omega。

林艾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們,一時間大腦失去思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情形。

當他思緒回歸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愈走愈近,眼看着就要過來了,林艾趕緊扭過臉,打算裝作不認識。

但他的頭剛擰過去,就看到面前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運動服,顯然是長跑過後,臉頰還帶着一層薄汗,正微微帶笑的注視着他。

“是林先生吧?”他問道,語氣卻不甚質疑,仿佛篤定了這是林艾。

顧不得和他閑話家常了,林艾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拽起他的兩條胳膊就搭在了自己肩上,又主動伸手去攬他的腰身,将臉貼了上去,從外人眼裏看起來就像兩個小情侶正抱在一起溫存。

他也沒有多加掙紮,很配合林艾的舉動,只是小心避開了他隆起的肚子。

等了一會兒後,林艾悄悄的轉過頭去看,白鷗和齊頌已經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正在低聲細語說些什麽。

一眼都沒往他們所在的位置瞥來。

林艾這才松了口氣,放開了面前的人,“不好意思了,多謝你幫我一個大忙。”

“不用謝,”那人輕笑,還是如同上次見面時的溫柔随意。

“對了,你叫……?”林艾一時想不起來他名牌上的名字了。

“孟朝——”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來,“殷總的助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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