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拆穿

卧室頂燈特地被換成了暖色調的,即使睡着了忘記關,也不會讓人覺得光線刺眼。

林艾的睡相一直不太好,雙人床也被他手腳敞開占了一大半,傅司禮只能挂在床裏側。

手機剛在枕邊輕微震動幾下,他就醒了,睜開眼第一反應就去看身側的林艾,見那人一臉嬌憨睡得正香後才松了口氣。

電話是徐助理打來的,估計是知道林艾在睡覺,聲音壓得很低,向傅司禮報告着白鷗在醫院的情況。

“醫生說沒什麽別的問題……就是不能再受刺激……”

傅司禮一言不發地聽他說話,間或簡短回複幾個“嗯”,直到挂斷前,他才說了句,“我現在過來——”

怕吵醒林艾,他起床的動作盡量小心,手肘撐在床墊上,緩緩坐起身來。

沒想到這僅僅一點點的凹陷,就讓林艾感受到了,“怎麽了?”那人含含糊糊的問,連眼睛都未睜開。

“沒什麽,你繼續睡,”傅司禮停止動作,俯身安撫性地親吻幾下他的額頭,“我去處理一些雜事。”

“傅司禮——”

林艾拉住了他的衣角,像是有話要叮囑,傅司禮便順勢貼過去,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只見林艾仍舊閉着眼睛,嘴裏卻很小聲的說了句,“你辛苦了……”

這話聽得傅司禮心頭一熱,忍不住就想低頭吻他,還想再就着浪漫溫馨的氣氛溫存一會兒。

林艾倒先擺了擺手,眉心一皺,說,“我還困呢……”

傅司禮只好按捺住活泛的心思,放開了他,悵然若失地起床洗漱。

淩晨的醫院通常靜谧無聲,即便是豪華寬敞的單人病房,也只是孤零零亮着燈,并無人影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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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助理以為他們之間有許多話要說,不便外人在場,就沒有和傅司禮一同進入病房,而是選擇了站在門外聽候安排。

但傅司禮卻遞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跟進來。

病房裏彌漫着一股洗浴香氛味,白鷗穿着身淡藍色病號服中規中矩地坐在床邊,黑發還半潮半幹,帶着幾分氤氲水汽。

聽見門響後,他的視線殷切地投了過來,在看到跟着進門的徐助理後,眼裏的光芒又逐漸冷卻。

傅司禮視而不見他的失落,随手解開兩顆西服扣子,坐到了靠窗邊的沙發上,“你知道我來是要說什麽的。”

聞言,白鷗搖了搖頭,輕聲道,“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怪你,但是……可不可以放過他……”

“不可能的。”傅司禮眉頭緊蹙,打斷了他的話,“證據确鑿,此刻就算為他插翅也難逃罪責。”

“不過,”他看向白鷗的眼睛,“我想知道這些事情裏,你又參與了多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白鷗同樣凝視着他,眼裏淚光輕動,“為什麽和小艾在一起後,你就變成了這樣?”

“齊頌哥哥……齊頌哥哥他是你的朋友啊!”他哽咽着訴說,模樣楚楚動人,“我記得你們上學的時候,關系很好,你也很信任他……”

“我是很信任他。”傅司禮點了點頭,繼而話鋒一轉,“所以,你們都瞞着我做了什麽?”

“司禮……”白鷗詫異地望向他,面色蒼白,“你到底在說什麽?”

似是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傅司禮将一疊複印件扔向他,紙張在室內淩亂紛飛。

“兩年前的海港投資,齊頌拿着傅氏七個億的項目資金,親手斷送了你父親的退路,诓騙他簽訂退股合同……”

“而你——”傅司禮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又在做什麽?”

“這些年,我如一日的敬你愛你,你想要的東西,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你。我原以為是我對不起你在先,後來我才明白,我們之間,根本沒有誰對不起誰。”

“你對我的好,我都不否認。可是司禮……齊頌哥哥他是我的親人,也是你的朋友,你就忍心這麽毀了他嗎?”白鷗又開始流淚,肩膀小幅度聳動着,如果在以往,傅司禮是最見不得他這副委屈苦楚的樣子。

可如今,他已經知道了這張柔弱的面孔背後正隐藏着吃人的醜陋嘴臉,再不能相信一分一毫。

“是你毀了他,”傅司禮平靜地說,“你的仇恨和貪婪,毀了所有真心對你好的人。”

頓了頓,他才決定要問出今天最想知道的事情,“林天啓的死,和你有關系對嗎?那幢別墅,是你挂在了我的名下。”

一直流淚啜泣的白鷗聽到這段話後,突然唇角一彎忍不住笑了起來,仿佛傅司禮在說什麽好笑的事,笑得他花枝亂顫。

“哦……”他拖長了聲音,“原來在你們看來,林天啓就是對我真心好的人。”

嗤笑一聲後,白鷗的神色中帶了幾分鄙夷和冷漠,“他死了,是因為他無能,貪心不足蛇吞象,投資個項目就把自己給玩進去了。與我和齊頌有什麽關系?難道他來找我借錢,我就一定要借給他?他賣了別墅,我就不能花錢買回來了?”

“這樣說起來的話,”白鷗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對面傅司禮的身上,“你真以為和你沒有一點關系?”

他的語氣太過篤定,連一旁靜靜站着的徐助理也掩飾不住詫異。

再看傅司禮仍然很平靜地目視着白鷗,唇角壓得很平,完全猜不透他是否內心受到波瀾。

“你想要什麽?”傅司禮問,眼裏流露出一絲不知道是冷淡還是憐憫。

“你明知道的——”白鷗意有所指的回答,“撤訴,放了齊頌,我會和他一起離開A市。”他又伸手将那堆複印件撕得粉碎扔在了地上,冷聲道,“否則,我們四個人都不會相安無事,沒記錯的話,林艾他應該要生了吧?”

聞言,徐助理震驚且憤怒,他原以為白鷗只是個冷心冷肺的人,沒想到會這樣惡毒地拿自己親弟弟做威脅。

“看來沒什麽可說的了。”傅司禮的語調沒有起伏,靜得不同尋常,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通常是他發怒前的征兆。

他擡眼一臉漠然地看向白鷗,就像是看着什麽厭惡的東西,聲音比之前更冷了幾度,“我也給過你機會。”

說完,他站起來就往外走,背影看起來很堅決,白鷗終于覺得絕望,撲上去拉扯他,“傅司禮!你不能這樣做!齊頌當初對你多麽好,從來你說一他不會說二!你在學校打球受傷,他立馬就背着你去醫務室……這些你都忘了嗎?”

傅司禮任他撕扯,良久才垂眼看他,眉峰微蹙起來,低聲道,“不然你以為那時他求我幫你……我為什麽會答應?”

白鷗沒想到他會說出來這件事,一時間咬緊了牙關,不再吭聲,面上流露出幾分屈辱的神色。

傅司禮趁機甩開了他的手,毫不留戀地大步朝門口走去,徐助理也跟了上去。

只留下白鷗一個人站在原地,全身不住地發抖,卻也沒有勇氣在追上去,他此刻的驕傲自尊潰不成堤,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裏。

傅司禮迫于情勢危急,冷淡而又形式化的替他解決發 | 情 | 期,而一牆之隔的齊頌就在門外守着。

事後,白鷗聽見齊頌向傅司禮态度卑微的道謝時,忍了許久的淚終于屈辱地順着眼角滑落。

他恨林天啓的心狠手辣,恨白聞的軟弱無能,恨自己生來就是個弱勢的Omega,就連第一次發 | 情 | 期都難以憑借意志抵抗。

他又恨自己的先天性心髒病,沒辦法利用抑制劑這種刺激性藥物來克制發 | 情 | 期。

但他始終恨不起來當年執意讓他嫁給傅司禮的齊頌,他知道那個人做出最大的讓步就是把自己的愛意深埋,只是為了讓他可以過得更好。

“從頭到尾……”白鷗麻木地流着眼淚,喃喃自語,“我又做錯了什麽……”

……

起床時因為天氣很好,林艾的心情也很不錯。

他先去花房裏給那些逆季節生長的花朵們澆澆水,又趿着拖鞋去泳池邊把以前傅司禮為他準備的玩具重新投放在水面上。

做好這一切後,他站在泳池邊掏出手機,錄了一段小視頻發給了傅司禮,告訴他其實這些玩具,自己心裏都蠻喜歡的。

傅司禮不知道在忙什麽,沒有即使回複他,林艾等了一會才轉身上樓,想去他書房裏找本書下來曬太陽。

瑪雅大清早還沒來得及打掃,書房裏暖意殘存,一切都保留着昨夜的樣子。

林艾看見煙灰缸裏躺了幾根煙蒂,牌子是傅司禮以前抽過的那一款。

最近他似乎因為壓力大,時常躲在書房裏吸煙,完事後又親自清掃煙灰,不讓旁人察覺。

林艾不想剝奪他一天中自由放松的權利,只好假裝不知道,暗地裏替他準備清肺止咳的養生湯。

無奈地輕聲嘆息,林艾走過去端起煙灰缸,想将餘下的煙蒂都倒進垃圾桶裏,省得待會瑪雅看見又要大呼小叫的。

但等他端起來後,又發現傅司禮時常緊鎖的書櫃抽屜正開合着,裏面隐約露出文件的一角。

林艾疑心是傅司禮的離婚協議,雖然知道他幾乎是選擇淨身出戶了,可林艾還是想知道協議上的具體內容有哪些。

于是他重新放下了煙灰缸,走到書櫃前,打開抽屜。

預料中的離婚協議沒有出現,林艾只看到文件上印着自己父親生前公司的名字。

他覺得奇怪,抱着獵奇的心理翻開來看,随意審閱了幾章後,他的臉色逐漸嚴肅起來,嘴角笑意收斂。

放下這個文件夾後,他又打開另一個文件夾,翻閱片刻,就得停下來,深深喘一口氣,斷斷續續地才看完好幾個類似文件。

他從其中一份文件夾層中,取出來一張身份證複印件,上面印有林天啓的黑白照片,眉目英俊,薄唇微抿,還是林艾記憶裏的樣子。

在他的印象中,林天啓的處世态度一直過于強硬、不近人情,在商場多年的摸爬滾打致使他時常挂着一副自私冷漠的嘴臉。

外人眼裏他是貪名圖利、市儈庸俗的,可以為了一點點的甜頭就不擇手段。

但無人知曉的是,他也踏踏實實深愛着自己的伴侶和孩子,自殺前連最後一筆錢都留給了林艾,對白鷗和齊頌做過的事只字不提。

不敢想象驕傲自負的父親在投資失敗,經歷一系列打壓後,低聲下氣去祈求那群合資人幫助時,被衆叛親離的心理。

也不知道他經歷了怎樣的侮辱才一時想不通,從頂樓一躍而下。

林艾只怪自己從小到大都被父母保護得太好,難以接觸這些灰色地帶,更無法感同身受地去體會父親的痛苦。

伸出指尖不斷摩挲着照片裏的臉,他在光線明亮的書房裏失聲痛哭。

……

從傅司禮一行人離開醫院後,白鷗就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發怔。

期間有醫護人員進來查看他的身體狀況,他也蒼白着臉一動不動,任由他們擺布,像個沒有生機的娃娃。

就在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連續不斷的鈴聲吵得衆人側目。

白鷗回過神來,立馬推開這些醫生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前,嘴裏念叨着,“是齊頌哥哥、肯定是齊頌哥哥……”

等到拿起手機一看,屏幕上卻顯示出來林艾的號碼,他不由得怒急攻心,手腕一揚就想把手機砸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他又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動作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衆人只看到他的表情瞬間變化起來,神經質的轉怒為笑,眼角眉梢也逐漸變得柔和。

“哦……原來是我弟弟打來的。”他輕笑一聲對醫護人員們說道,摁下了通話鍵,轉身往窗邊踱步。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麽,白鷗臉上的笑意更甚,手指放在窗臺上一翹、一翹的,似乎很是愉悅。

良久,他才輕聲說了句,“見我也可以,但不要在醫院。”

“我有更重要的東西放在了家裏,想拿給你看看呢……”

挂了電話後,他面對着窗外的陽光明媚伸了下懶腰。

又回頭沖着醫護人員微微笑了一下,說,“謝謝你們了,今天我想出院,沒有太大的問題吧?”

他前後的态度轉變太快,醫護人員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似是看出來他們的為難,白鷗漫不經心地滑着手機界面,提議道,“不然就讓你們領導過來給我辦理出院手續。”

傅司禮的身份,醫院自然知道,雖沒有怎麽接觸過白鷗,倒也明白能住進這間病房裏的都不會是普通人。

此時見他執意要出院,也不好多加阻攔,只叮囑他一定要小心身體狀況,有什麽問題立即就醫。

白鷗冷冷淡淡的應了。

從醫院出來以後,他避開自己的司機,立馬在馬路邊攔車往傅家別墅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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