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路游游和邴辭出校門的時候, 宋初白正站在天臺上, 捏着一罐可樂,全都看見了。
這是一個陰天,從高處往下看,全然看不清楚底下的人的臉, 只能看見被風卷起來的梧桐葉子。
路游游正單肩背着一個小包,手裏拿着一根橡皮筋, 一邊朝校門口走,一邊将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長發紮起。
但可能紮到一半皮圈忽然斷了, 她腳步停了下來, 舉起手中的東西給她身邊的人看。
宋初白視線落在她身上, 只見她身邊高高大大的男生轉身去了校門口的小店, 從褲兜裏掏出錢包來。
路游游也跟着過去。
很快兩人從小店裏出來, 出來的時候, 她的馬尾在白皙的脖頸上晃蕩——原來邴辭是進去給她買皮筋去了。
邴辭說了什麽, 路游游側頭看他, 點點頭。
宋初白看不清他們兩人的神情,但她想必是笑着的, 因為她走路的姿态都變得很輕快。
嫉妒嗎。
怎麽能不嫉妒呢。
他的确很想裝作若無其事、無所謂。但眼睜睜地看着她這樣走向別人, 對別人笑,宋初白心裏宛如紮了根刺, 這根刺時不時就會往深處刺一下,提醒他,他到底失去了什麽。
宋初白在這一瞬間甚至滋生出了一些夾帶着痛苦的恨意, 恨她到底沒那麽喜歡他,恨她中途跑路,但也恨自己,好像是自己把一切都弄砸了。
但她那樣的人,他配不上。
早日離開他這攤泥沼,他似乎還該為她慶幸。
衛楠過來的時候,路游游和邴辭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校外的出租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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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烏雲的縫隙中洩漏稍許,陽光雖然落在宋初白那張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但卻在他眉弓下落下大片的陰翳。
衛楠順着他的視線朝校門口看去,但什麽也沒看見,不由得納悶兒地看了宋初白一眼:“初哥你看什麽?”
“沒什麽。”宋初白收回視線。
衛楠揚了揚手裏的發布會文稿:“你确定要這麽做嗎?”
宋氏很快就要召開發布會,屆時宋初白的律師團會代表他,對目前他掌控宋氏最多股份一事做出說明。
一是穩定近來宋氏狂跌的股票,二是最近外面一直猜測紛紛,對宋氏的形象很不利。
雖然宋初白想徹底扳倒宋家其他人,但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曲家與顧家、甚至還有許多小魚小蝦都想趁此機會啃下宋氏的一塊骨頭。
但是文稿上面不止有這些,還有關于宋初白身份的公開。
衛楠一直以為他對私生子的身份很忌諱,但沒想到宋初白打算在這場發布會上主動借媒體的手徹底公布出去。
“非婚生子女,俗稱私生子,我母親在生下我時,的确與宋耿無婚姻關系。這件事是宋老爺子還在世時,我替老爺子辦事,老爺子答應替我壓下來,不讓宋家那些人公布出去的。”宋初白淡淡道:“但現在老爺子不在了,這件事遲早會洩露出去,與其變成那些人來掣肘我的籌碼,還不如由我先釜底抽薪。”
他也實在是厭煩透頂宋家那些人拿這個來威脅他了。
仿佛他出生即帶着原罪一般。
“而且,宋建楠雖然沒那麽聰明,但也不至于蠢,等他回過神來,說不定還會找路鹿的麻煩。但是這張牌用在這裏,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剛好在這個時間點上自爆私生子的身份,宋建楠會更加認為,他是為了不讓他們用‘私生子’一事威脅沈菱菱自投羅網。
只有這樣豁出去,他們才會更加确定他的軟肋是沈菱菱。
那麽這段時間,在他将路障清理幹淨之前,暫時便不會有人将主意打到路鹿身上。
道理衛楠都懂,只是有點接受不了,但是見宋初白已經做好了決定,也只能不再多說。
宋初白拿着可樂瓶,轉身下樓。
一轉進樓道,很快就沒有半點陽光照進來了。
衛楠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嘆了口氣。
這次事情,趙一晟極力反對宋初白将宋家的注意力引到沈菱菱身上。
這倆人各自有各自的立場。
按照宋初白的脾氣,沈菱菱當時在修學旅行上差點害得路鹿溺水,宋初白即便不弄死沈菱菱,也要讓她掉層皮,當時之所以留着人給邴辭慢慢處理,也是因為算到了有現在,還需要沈菱菱出來轉移宋家的注意力。
初哥這人凡事都算計到極點,物盡其用,不得不說有時候也挺讓人害怕的。
而趙一晟之所以反對,是因為他從舞會之前就對沈菱菱有好感。
雖然最後趙一晟還是妥協,畢竟歸根結底和宋初白綁在一起的是衛趙兩家的利益,而非他們三個人,趙一晟只能妥協。
但這件事情過後,趙一晟恐怕要和宋初白生出隔閡了。
游樂場到了晚上還是燈火通明的。
路游游抱着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邴辭一塊兒來游樂場的想法,從下車到進游樂場的一路上,話格外多。
可能是她朝着邴辭笑的次數實在太多,邴辭都有點受寵若驚起來。
路游游對于玩的其實沒有太大興趣,她剛進游樂場,見到各種賣炸雞、棉花糖的小攤就邁不動腳。
她也就是多看了幾眼,等反應過來邴辭已經忍着笑,過去掏錢包了。
路游游頓時屁颠屁颠跟過去,從小挎包裏掏出手機,興沖沖道:“今晚我買單吧,我請你吃炸雞、炸串、炸——”
飄蕩在一邊的012幽怨地道:“游游姐,我看你是想留一具肥胖的身體給我。”
路游游:“炸——嗚。”
将路鹿的身體讓出去,是路游游早就做好的決定,總部那邊會派人過來,也是她主動申請的。明明當時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毫不猶豫、滿心都是愉快,但為什麽事到臨頭,心裏卻一直有點難受呢,像是即将失去些什麽一樣……
是因為什麽?路父?
即便只有路倪的身份,他仍然是自己的父親。
那麽是S大的那群同學?其實路游游能記住的面孔都沒有幾張。
那難不成是宋初白?路游游吓了一跳,趕緊在心中搖搖頭,這是什麽鬼念頭,難不成她還想再送三年早餐?
那麽是身邊的——
路游游下意識擡眸,看向邴辭。
這幾天她心中的淡淡的愁緒是無孔不入的,侵蝕着她所有的細胞。比以前路游游在主世界離開父母去上學時的那種孤單感還要令人難受。
因為當時路游游知道,周末還可以回家,還可以見到父母。
但現在。
路游游知道,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邴辭幫自己将垃圾拎下去,再也沒有送到家門口的蘋果汁,再也不會有人無論自己發生什麽事都第一時間趕來了。
路游游嘴角的笑容慢慢垮下來。
可她一向很灑脫,這一次也不應該例外。
或許自己只是不再走劇情之後,習慣身邊有這麽個人陪伴了。
沒了自己,由012進入路鹿的身體,或許就少了原劇情的吸引,邴辭和宋初白都能恢複到他們的正常生活。這其實對他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邴辭,他其實該認識更好的人,喜歡比自己所扮演的女主更好的人。
而自己是路鹿的姐姐,以後還是可以作為朋友與眼前的人見面。
路游游努力讓自己別胡思亂想了。
她飛快地制止了邴辭掏錢的手,笑着對老板道:“老板娘,您還沒開始炸吧,算了,我不要了。”
邴辭訝然地看向她:“怎麽突然不想要了?”
“怕長胖。”路游游苦惱地低頭捏了捏自己的腰。就當為012積點德。
邴辭更加吃驚:“可你并不胖——”
話還沒說完,路游游已經拽着他走了,“算了,反正不吃了。”
連最喜歡吃的都不吃了……邴辭看着路游游的背影,大步流星跟上去,他敏銳地察覺到路游游身上的一點點難過的情緒,但他細細回想了下,這陣子從修學旅行回來後,她大多數時間都宅在家中,并沒發生什麽事。那會是因為什麽而不開心?
其實前兩天路游游忽然送他下樓,他也感覺很意外,她當時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徹底送別一個好友一樣。
邴辭心裏想,也許是他多心了。
但不知是不是他過于緊張,他心裏仍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
“想去海洋館嗎?”邴辭繞到路游游前面,忽然從褲兜裏摸出藍色的長方形的票,在路游游面前揚了揚。他晚上穿的很随意,黑色套頭衛衣和白色球鞋,但英俊面容十分惹眼,周圍許多情侶中的女生忍不住頻頻看來。男生則是盯着路游游看。
路游游驚道:“你怎麽會有票?”
這邊海洋館因為物種奇多,半保護半觀賞,算是世界級的博物館,票很難買。下午路游游約邴辭來游樂場的時候,就打開手機搜索了下,發現一天的游客量限制在100人以內,而今天的票顯然早就已經賣完了。路游游沒買到票,還挺掃興。
“碰巧。”邴辭随意地笑了一下,拉着她往海洋館那邊走。
路游游才不信是碰巧。
她偷瞄了一眼邴辭手中的票,邴辭手裏的竟然是兩張紀念通行票?!
這海洋館每年年慶的時候,都會發行十套限量的通行票。通行票一年有效期內随時都可以插隊進去游玩,只要在海洋館開館時間內過去。
路游游忍不住擡頭看了邴辭一眼。
看見這兩張票,她就想起來了。原文中的确有個情節。
大約一年前,自己在物資室的時候,随口和身邊的人說了句想去海洋館,邴辭那天怎麽排了一整天隊的原文沒有描述,但總之第二天他将兩張票遞給自己——
可還沒開口說什麽,自己就欣喜地付了錢給他,并拿着兩張票去等宋初白去了。
那兩張票最後當然是送給了另外兩個女生,因為當時的宋初白壓根還沒正眼瞧自己。
至于現在邴辭手中的這兩張年慶紀念票是怎麽來的,原文則沒多寫了。
路游游只知道一周目的時候,自己和邴辭之間有個遺憾,就是他數次遞給自己的海洋館的票,最後都無疾而終。
現在,也算是在彌補這個遺憾嗎?
邴辭将票遞給工作人員,和路游游一塊兒進去,見路游游一直擡頭看他。他問:“怎麽了?”
“沒什麽。”路游游擠出笑容,往前快步走了兩步,駐足在一片彩色的游來游去的小魚上。回過頭,招呼邴辭快點過去。
晚上七八點,海洋館游客不多,只有三三兩兩。
藍色玻璃通道十分夢幻,兩側全是海底生物、礁石、珊瑚、巨大的白色的魚。
邴辭看着路游游明顯沒有以前那麽沒心沒肺的笑容,心底那種‘她正在對自己告別’的預感卻又來了。
真的只是自己的錯覺嗎?
邴辭覺得自己簡直魔怔了。
但如果不是錯覺的話,假如他挽留的話,她是否會……
邴辭喉嚨一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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