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與此同時, 一輛黑色的車子徐徐開回了宋家老宅。

即将要下暴雨的天氣, 烏雲壓城,這幢宋初白生活了三年的老宅在這樣的天氣下顯得格外壓抑而沉悶。

宋初白下了車子,單手插兜, 站立不動, 擡起沉沉的眼, 朝這黑漆漆的宅子看了眼。

十四歲時他被宋耿推推搡搡地拎進這宅子,只覺得這宅子巨大,進去之後的天井也很大, 看不到盡頭, 宛如能将他吞噬的血盆大口。

他走在其中, 孤立無援, 慌張無措, 看不到天光。

但現如今他站在這裏, 再朝這宅子看去, 卻只覺這龐然大物不知何時就已經變得渺小了起來。

大廈将傾, 垂垂老矣,在他面前就只不過是一棟普普通通的、只不過占地面積較大的建築物。

還沒進去,裏面就傳來宋耿的罵罵咧咧, 客廳的東西被砸了個稀巴爛, 二樓欄杆都被拆了, 宋耿聽見院子裏的動靜,從二樓沖了下來,一只裝着沸騰開水的琉璃花瓶猛然被從樓上摔了過來:“畜生, 你這畜生!”

宋初白一側身,他身邊的人迅速擋在了他身前,幾個駐守在客廳的保镖也立刻上前将宋耿摁住。

但宋初白脖頸旁邊還是被劃破了一點。

他面無表情地摸了摸脖子,看向一個手被開水潑到的保镖:“趕緊去用涼水沖一下。”

“謝謝宋少。”那保镖感激地道。

其餘幾個保镖逼迫着宋耿腦袋朝下,靠近不了宋初白半步:“宋先生,我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宋耿被摁得脖子上青筋畢露,臉部充血:“養你這麽多年真是養虎為患,早知道當初你還在你媽肚子裏就應該讓你媽一屍兩命!老爺子死了你就開始無法無天了,對別人下手也就算了,我可是你親老子!你居然也對我下手!”

比起一個月前,宋耿明顯消瘦頹廢很多,頭發變長了胡子也沒刮,兩只顴骨凹陷下去,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

他在保镖手中掙紮,活像只瀕死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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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白任他罵,臉色平靜地站着,也不去管脖子上的傷口,從身邊的人手中接過來幾份文件,翻了翻:“你還不簽?”

宋耿猛地往他身上唾痰,不過還沒唾出來,就被保镖扼住了喉嚨。

宋耿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你他媽做夢!我就不信你能弄死我!整個宋家都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了你還覺得不夠?還非得把人往死路上逼。宋建楠和宋楊是不是先後被你送進了局子裏?!他們是你堂兄弟,你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宋初白面無表情地咀嚼着這四個字。

“拜你所賜,我從十一歲開始,進入到宋家人的視野當中後,光是莫名其妙的車禍,就經歷了不下四次,到底是誰趕盡殺絕?”他扯起唇角,覺得十分可笑。

“你當初三天兩頭來找我幫你,目的不就是将姑姑和二伯從那個位置拉下來,獨占宋家財産嗎,我現在幫你做到了,父親,你又生什麽氣呢?居然還對我假惺惺地說我趕盡殺絕?你真的在乎他們的性命嗎?”

“求饒便求饒,不要說些令人作嘔的話。”

宋耿氣得講不出話來:“他們也就罷了,我是你親老子!不管怎麽說你身上也流着我的血!你就這麽對我?”

宋初白眼神猛然變冷,宋耿的這句話這一瞬間讓他幾乎有些想要弄死宋耿。

流着宋家人的血,肮髒又卑鄙,是最令他自我厭惡的一件事。

他甚至不會去奢望出生在曲家或者顧家,亦或是邴辭家,擁有正常一點的人生。對他而言,即便是當年沒有被宋耿帶回來,而是跟着淪落風塵的母親繼續東躲西藏,他都會感激老天。

他定定看着宋耿。

這眼神令宋耿心中生怵。

但幸好宋初白并沒做什麽,他微微一笑,将沙發上的碎片拂下去,坐下來,對宋耿道:“好啊,既然你是我親老子,那就把文件簽了,就當是送我的二十一歲生日禮物。”

繞來繞去,還是股份轉讓書。宋初白現在在宋氏的股份已經一家獨大,他還要斬草除根,消除所有的後患。沒了宋家的財産,宋耿就完全淪為廢人了。

宋耿簡直快氣瘋了,他拼命掙紮,像得了狂犬病一樣,往日威風盡失:“畜生,你不會有什麽好的報應的!”

宋初白笑得很好看:“我不信這個。”

一旁的摁住他的保镖對宋初白陳述道:“宋少,這陣子按照您的命令,他沒能離開這裏半步。但是這兩日他開始絕食相逼了,我們怕出什麽問題。”

“能出什麽問題。”宋初白揮揮手,身後有兩個人忽然走過去揪起宋耿的腦袋:“我十五歲就能被他關起來幾天沒飯吃,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餓幾天,死不了。”

那兩個人忽然抓住宋耿的右手,強制性地将他的右手按到桌子上去。

有人遞過來兩樣東西,放在桌子上。

左邊是簽字筆,右邊是一把能切斷手指的刀子。

宋耿方才還在叫罵,見到這一幕,臉色一剎那煞白,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宋初白,有那麽一瞬間,他不認識這個兒子了。

“看我幹什麽?”宋初白靠在沙發上,低着頭,懶懶地劃開手機屏幕:“選一樣。”

宋耿脊背爬上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聲音裏發着抖:“你,你幹不出來這種事。”

“我幹得出來。”宋初白玩着手機:“你記得十四歲那年我逃出去的那次,你對我說的什麽吧。”

宋耿記得。當時他厭惡這小子,因為這小子過于沉悶陰郁,低着頭一聲不吭。再加上他是被宋初白母親下了藥,才被攀了高枝,非常厭惡那個女人,連帶着也就厭惡生下的兒子。

但是他又需要這小子留在宋家,因為當時的他沒有兒子,沒有繼承人,怕宋如華幾人以為他沒有種,最容易除掉,第一個拿他下手。

于是宋初白在被關在水庫三天後逃出去了,他又将人抓了回來。

當時他把宋初白的母親也一并弄來,踢在宋初白母親的肚子上,對宋初白道:“選一樣,要麽繼續逃走,等着看你媽鼻青臉腫,要麽繼續乖乖待着,別鬧幺蛾子,讓我煩心。”

事情已過去這麽多年了,宋耿有時候看宋初白平靜的眼神、溫順的行為,以為他早就把幼年時的事情都給忘了,但萬萬沒想到,宋初白全都記得。

宋耿心底生出寒意:“可當時,當時你母親是為了錢,和我演了一場戲,我沒有真的打她。”

“我知道。”宋初白頭也不擡,淡淡道。

這就是他身上最為諷刺的一件事。他所千辛萬苦保護的,反而在一開始就沒試圖牽住過他的手。

從一開始就是欺騙,騙他去游樂場,轉身就把他扔給了宋家。

騙他等三年,攢夠了錢會帶他走,轉身就一個人逃走了。

“你竟然知道?!”宋耿這一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看着宋初白擡起來的面無表情的臉,他渾身都開始發抖,驚覺自己帶回來了一個什麽樣的怪物。

宋初白全都知道,但七年前他卻能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表現得那麽傷心,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尋常的、失去母親的、年幼的、無依無靠的十四歲小男孩。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宋老爺子年紀大了,見他蹲在牆角抹眼淚,連發半月高燒,幾乎燒壞了腦子,才對他生出些許同情。将他放在身邊,偶爾問他幾句功課。他在宋家的日子才開始好過點。

但如果他一切全都知道的話,那麽當時那個女人車禍去世時,他能傷心到連發半個月高燒?

宋耿又猛然想起來七年前那陣子一直暴雨瓢潑。

宋初白半月高燒,到底是因為那女人車禍去世,傷心過度的,還是他自己故意淋雨設計出來的?

宋耿看着宋初白,陡然遍體生寒。

宋耿陡然回想起老爺子去世之前,自己與宋如華接二連三栽倒在不同的事情上。

當時他只以為宋初白是因為自己從來對他不好,而在給自己使絆子。

可此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是不是,只是宋初白計劃中的一環而已。

他顫聲道:“你——”

宋初白卻懶得再和他多說了,對按着宋耿的那兩人不耐煩道:“愣着幹什麽?以為我有很多時間?”

兩人一發力,宋耿腦袋直接被死死摁到了桌面上去。

他不簽字,他身後穿着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便直接抽出了那把軍工刀,刀子出鞘的聲音,響起在宋耿耳邊。

尖銳的刀鋒劃破宋耿的手指,刺痛感一瞬間抵達心髒。

宋耿渾身的汗水夾雜着尿腥味一道淌了下來。

“畜生,我我我我簽!”

宋初白眼皮子也不掀,見他終于答應簽了,将手機往兜裏一塞,起身便走。

身後的人跟上來,問:“宋少,他簽了以後,他怎麽處理?”

“文件送到我這裏來,以後不要為了這種事情讓我專門來一趟。”宋初白沉吟了下,道:“他的命留着,送到國外去,行李除了護照和幾件衣服不要有別的,他活着的時候,我不希望在國內見到他。”

換句話說,就是扔出國,自生自滅。

宋耿被逼着簽了字,聽見這話,一聲哀嚎,悔不當初,他這一生做過最錯誤的事,恐怕就是引狼入室。宋耿又要破口大罵,但是已經被人勒住了嘴。

昔日老宅的傭人見此一幕,壓根不敢出聲,生怕撞槍口上。幾個經常對宋初白陰陽怪氣的傭人尤其躲得老遠,低着頭,戰戰兢兢,怯怯懦懦。

宋初白卻掃了他們一眼:“哦,還有老宅裏的人,這群人,嗯——”

幾個傭人登時“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求饒道:“宋少,饒了我們吧,我們也是小人得志,有眼不識泰山。”

“怕什麽。”宋初白笑道:“我大學還未畢業,還是個年輕人,你們比我長一輪,我能對你們做出什麽事?不要把我想得太可怕了。”

聽見他語氣溫和的這話,這幾個人極度緊張,提到嗓子眼的心髒才恢複那麽一點點。

但是還沒等徹底松下這口氣,就聽見宋初白道:“也一樣送到國外,家人留在國內。”

有人渾身一軟,暈了過去。

宋初白瞥了一眼,微笑道:“抱歉啊,但這是我能為你們提供的最好的方案了,你們繼續留在這裏,假如三年後、五年後、哪一天媒體或者其他人找上門,挖陳年舊事,你們會怎麽說呢。會不會對媒體說,‘宋初白啊,以前連吃碗飯都要看我們臉色’?禍患積于忽微,我只能這麽做。”

“不過,活着就是希望,這話以前我經常對自己說,現在也送給你們。”

宋初白語氣平靜輕柔,但卻令傭人們渾身發抖。有個以前虐待過他的女傭甚至吓哭了,只覺得恐懼一層一層從腳底板蔓延上來。

宋初白不再理會,大步流星踏出宋家老宅的門。

“宋少,去醫院包紮一下?”

“沒事,小傷。”宋初白摸了摸脖頸,沒有血滲出來,就是劃破了點皮。只是他皮膚白,一點傷口便顯得非常明顯。

見宋初白不以為意,跟着他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麽,只道:“按照您的吩咐,宋如華估計會被判十年有期,宋楊殺人未遂,還未開庭,宋建楠的确如您所料,試圖對沈菱菱下手,但是還未成功,便被沈家拿住了,他現在走投無路,正東躲西藏,想要投奔以前宋建成認識的那些老家夥。”

“傳開出去,誰敢收留他誰就是不想和宋氏做生意了。”宋初白道:“順便讓他來見我,我可以饒了他,可以給他一筆錢,但前提條件是他這輩子都不能回國。”

“好,我們立馬去辦。”

宋初白彎腰上了車,悶雷聲一聲接一聲,豆大的雨點頃刻間噼裏啪啦砸了下來。

他坐在車子裏,最後再看了一眼宋家老宅。

過幾天這宅子會被他拍賣出去,賣出十幾個億不成問題。

宋初白倒也并不缺這個錢,只是想親眼看着這地方被推成平地。

宋家這爛攤子算是慢慢料理好了,進監獄的進監獄,走投無路的走投無路,被送去國外的被送去國外。

現在能威脅到他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宋初白收回視線,垂着眼,神色晦暗不清。

明明他長久以來背負的,全都要結束了,他想要報複的,也全都報複了。

他應該覺得痛快才對。

可為什麽他心中卻還是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好像少了一樣什麽東西,一切就全都不對了。

這種時候,他其實就只是想見見她。

雖然明知道她現在已經不會和以前一樣用緊張擔心的眼神看着他,但宋初白心想,至少看着她的時候,他能夠想起他也擁有過那些。

這樣于他而言,也能讓他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浮出水面喘口氣。

但醫院裏那個路鹿不是她,她到底去哪裏了。

“去醫院。”宋初白手指按在脖頸上,臉色沉沉地道。

車子很快抵達醫院,衛楠那邊也來電話了,對他道:“初哥,你說的什麽靈魂易體的事情,實在是沒查到,這幾年圈子裏也的确發生過一些神神叨叨的事,但不是娛樂圈裏的藝人養小鬼就是有人故弄玄虛,怎麽可能發生你說的那麽奇怪的事呢?在科學上根本沒可能發生啊。”

“能查到的全都發給我。”

衛楠只有道:“好吧。”

不一會兒宋初白手機屏幕就亮了一下,他一邊翻看着衛楠發過來的資料一邊往醫院裏走,大雨已經砸了下來,他身後的司機匆忙撐起黑色的傘,遮在他頭頂。

宋初白大步流星上了臺階,快速翻看完,越看臉色越難看。

完全沒有和現在路鹿類似的情況。

不管怎麽樣,他必須找到她,她可以不喜歡他,可以避着他如同躲避洪水猛獸,但她安危不能有問題,她不能消失。

光是去想一下她可能從此消失不見,宋初白就有種回到十四歲那年被關在水庫裏,周圍黑漆漆一片暗不見天日的難以呼吸感。

他定了定神,問身後:“路平生已經來醫院了嗎?”

“來了,我們的人已經請他進病房了。去接他的時候,我們是特意安排了兩個學生去接的。”

“行,你們等在外面,不要進來。”

他推開病房的門,路平生正坐在旁邊,給病床上的路鹿掖被子。

見到他來,路平生立馬站起來。

“你就是鹿鹿學校的學生會會長吧,唉,真是感謝你啊,不然我都不知道這臭丫頭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她還瞞着我不和我說!我真是氣死了!”

一旁的012臉色蒼白如紙。

她下午睡了一覺,醒過來就見到路平生被人帶過來了。

路平生是宋初白弄來的?!宋初白想幹什麽?

宋初白笑着伸出手和路平生握了握手,溫和有禮,道:“伯父叫我小宋就可以,要不讓路鹿先睡覺,我們出去說?”

路平生忙道:“好好好。”

宋初白多看了路平生一眼,親女兒發生了變化,他能感覺出來,路鹿的父親卻沒有反應。肯定不是因為路鹿父親認不出來,而是其中有什麽貓膩。

他又幾不可察地掃了一眼012。

看來這人瞞着的東西比他想象的多。

012登時攥住床單,想表現出根本不在意路平生安危的樣子,但是面對上宋初白,她心裏實在是發虛,鬼知道宋初白這種心思深不可測的人會對路父幹出什麽來啊!

012張嘴就道:“爸,你和他有什麽好說的。”

路平生瞪着她:“怎麽對你學長說話的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沒家教。”

012快氣死了,但是路平生已經跟着宋初白出去了。

兩人轉到隔壁病房。

路平生正好想問問宋初白路鹿發生這件事的始末——他只從來接他的兩個學生嘴裏聽說路鹿是出了車禍,但怎麽就莫名其妙出了車禍呢?

而且醫藥費怎麽辦?他去付的時候,對方說已經被曲先生付過了。

曲先生又是誰?

路平生滿腦子漿糊,感覺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可宋初白忽然便對他鞠了一躬,彎腰很久,才擡起頭來,對他道:“伯父,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不敢不敢。”路平生頓時慌了,連忙把他扶起來:“小宋,什麽事?”

其實之前路平生就聽路鹿說過宋初白,那陣子路鹿整天唠叨着她們學生會會長好帥。路平生還以為她早戀了,心裏有種被豬拱了白菜的感覺,十分不樂意。

但今天路平生一見宋初白,就對他非常有好感,不愧是學生會會長,能在S大這種名牌大學成為會長的,能是什麽普通人?!

看這盤順條亮的、帥氣逼人的!性格還好,禮貌又溫和。女兒喜歡他也太正常了!

“是不是路鹿檢查出來身體有什麽問題?!”路平生連忙問。

“那倒不是。”宋初白笑道:“她身體挺健康的,是我需要拜托您。她原本有個免費出國深造的機會,但是因為這次事情,她錯過了去見導師,直接失去了這次機會。”

路平生頓時瞪大眼睛,怪不得剛剛進病房就覺得路鹿情緒不對勁,好像有什麽事不敢和他說,吞吞吐吐,還有點焦慮。

宋初白又溫聲道:“這次機會對她很重要,您看您能不能幫她去一趟,親自拎點禮品去見見那位導師,興許這事兒有轉圜的機會?那位導師現在正在w省做調研,您要是願意去,我立刻幫您安排機票,往返大概三天,我會全都聯系好。”

路平生大半輩子就是個沒用的小教師,做夢都想讓路鹿過得更好一點,聽見她失去了這次機會,立刻就急了:“好好好,那我肯定得去。”

女兒錯過了機會,當父親的拎着禮品上門求求人,太正常不過了。

要不是宋初白幫助他,他可能還沒想到這一層,即便知道了路鹿錯失這機會,也只能幹着急。

但他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學生會會長對路鹿這麽關心。

他猶豫地看着宋初白。

宋初白仿佛能猜到他心中的顧慮,沉默了下,臉上露出幾分腼腆來:“實不相瞞,伯父,我喜、喜歡她。”

路平生頓時了然了,拍了拍宋初白的肩膀:“路鹿以前經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名字,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懂,但你肯為路鹿做這麽多,我是很感激的。”

宋初白苦笑了一下。

路平生心思還在W省的教授身上,問:“那我什麽時候出發?”

宋初白道:“您對路不熟悉,我讓本系的兩個學生陪您一塊兒去,剛好他們也要找教授。您最好是今晚就出發,這是機票,不然教授明天有可能就換地方調研了。”

路平生感激道:“小宋,真的非常謝謝。”

宋初白笑了笑:“伯父,別客氣。”

宋初白送路平生出醫院,撐着傘扶他上車。

路平生對宋初白的好感登時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小宋,你回去吧,別淋雨了。”

“好,伯父,路上小心,保持聯系。”宋初白在車邊上說。

目送路平生與兩個學生一塊兒上了車,被自己的人送去W省後,宋初白臉上的青澀與腼腆才收拾了個幹淨,轉而變為面無表情。

他撐着黑色的傘回到醫院臺階上,問身邊的人:“剛才路平生上車的視頻錄下來沒有?”

“宋少,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這是視頻,然後路平生去W省也會見到S大的教授。”

宋初白颔首,在外面立了半小時後,才将傘丢給身後的人,轉身進醫院。

012整個人神經都繃緊,她正猶豫着要不要和路游游說這件事。

她的确可以靈魂離體,去找路游游,但是她一旦離體,病床上的路鹿就沒了呼吸,肯定會被醫生驚慌失措地搶救,到時候就鬧得更大了。

她必須偷溜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再離體。

但從下午開始宋初白的人就一直盯着她,宋初白聰明得很,他的人避開了曲問骅,她壓根跑不了!

012真是快瘋了,本來以為輕輕松松演一下就能過去,結果她和路游游都沒想到一見面就被宋初白給識破了。

不過,012不相信宋初白會對路平生做出什麽事來——好歹宋初白是路鹿這個世界的男主,不能那麽一條路走到黑吧?!

半小時後,病房門被推開,宋初白走了進來。

012立刻擡起頭,警惕地盯着他。

宋初白撣了撣身上白色運動服上的雨水,沒什麽表情地瞅她一眼,丢給她一只手機。

012撿起手機一看,是路平生被送上一輛黑車子的視頻,她竭力想要忍住,但實在忍不住,登時怒了:“你他媽還真不擇手段!”

宋初白冷笑道:“謝謝誇獎。”

012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不是喜歡路鹿嗎,不可能對她父親幹出什麽事來。”

“那你可真不了解我。”宋初白笑了笑,拉過一把椅子,在病床邊上坐下來,下巴擱在手背上,看着她,悠悠然道:“你可以查一下路平生的航班信息,看看他現在被我送去了哪裏。我如果不打算對他出手,把他送到窮鄉僻壤的地方去幹什麽?”

012一查,整個肺都要氣炸了,路平生的身份證還真的買了一張有去無返的機票,十分鐘前航班已經出發了。

宋初白盯着她:“不要試圖聯系別人,無論曲問骅也好,還是別的人也好,你一旦聯系,路平生會立刻以你想象不到的形式出意外。”

012整個人如墜冰窖,強忍着和他幹一架的沖動:“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可以告訴你路鹿的下落。”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告訴宋初白之前的路鹿現在在路倪的身體裏,也不會有什麽事,他是怕路平生出什麽事,游游姐也不會怪他。

“原來你知道路鹿的下落啊。”宋初白笑了,緩緩捏着小指指骨,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眼裏卻沒有任何笑意:“那下午問你的時候你卻不說?”

媽的,真恐怖。

012像是害怕到炸毛的貓,整個人緊緊貼着牆。

“現在告訴你,不也來得及嗎?你不要對路平生做出任何事來,否則游游不會原諒你。”

“游游?”宋初白輕輕念道。

雖然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但心裏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摸了摸脖頸旁邊的刺痛劃痕,盯着012。

012心髒跳得飛快,快要被他吓得魂飛魄散。

宋初白漆黑眼眸深不見底,微笑道:“晚了,現在我不僅要知道之前的路鹿的下落,還要知道所有的事情。”

“比如說,游游是誰?”

012那邊一直沒消息傳來,路游游也不知道他情況怎麽樣了,但是曲問骅說今天下午宋初白和邴辭離開醫院時都沒什麽異常,那麽012那邊應該是蒙混過關了。

路游游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氣。

曲問骅開着車帶她停在車庫裏,對她道:“我爺爺已經到了,我們先上去。”

路游游笑道:“好。”

曲問骅先下車,給她拉開車門,扶着她下車時,下意識看了眼後備箱,後備箱有一束花,分別是檸檬草、紅花刺槐、姬金魚草、白色風信子。他還是第一次給女孩子送花,咨詢過了曲問野,曲問野說女孩子一般都會喜歡突然拿出一束花的浪漫。

但曲問骅看了眼外面狂風暴雨的,車庫也不是什麽好環境,送出去似乎有點難為情。

路游游見他看向後備箱,問:“怎麽了?”

曲問骅立刻收回視線,難得地有些不自然,喉結動了動:“沒什麽。”

“那上去吧。”路游游好笑地道。

就在這時,飯店門口飛快停了輛車,邴辭從車上下來,渾身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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