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拇指拂過胸前的水滴吊墜, 辛懿疑惑地問:“什麽東西是一套?”

莊景安側身坐在浴缸邊,濕漉漉的頭發向後梳去, 露出那雙誘人的桃花眼,俯身, 伸手,拾起她的右手放在掌心。

辛懿屏息,從發絲間滾落的水滴滑到睫毛上,她都沒敢眨一下眼。

變戲法似的, 莊景安食指拇指不知何時捏住了一枚小小的白金指環。

頂端一枚與吊墜相輝映的藍寶石熠熠生輝。

辛懿手指白皙修長, 那枚藍色寶石被襯托得似貓眼兒似的靈動。

莊景安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劃傷她。

指環大小剛剛好,貼在她右手中指的指尖,一點點,朝下滑去。

辛懿的手猛地一抽, 整只手從莊景安的掌心脫了出去。

那枚指環叮地敲在陶瓷浴缸的邊緣, 而後墜入泡沫,漸漸沉了下去, 沒了蹤跡。

莊景安直起身, 收回目光看向辛懿。

她整個人順着浴缸壁往下溜, 整個身子都藏在豐富的泡沫裏,只餘個腦袋在外面, 眨巴着眼睛看他。

“這個我不能要。”

浴室裏水氣氤氲,辛懿的聲音也帶了絲濕潤。

她看着莊景安,卻無法從他臉上捕捉任何情緒, 片刻前那雙溫柔的手和眼睛像是被藏起來了。

“為什麽?”他平靜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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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無功不受祿。”

說完,辛懿自己都覺得傻得冒泡。

剛剛他給戴上這條項鏈的時候,她不是才無功受祿過麽?

“這點不算。”莊景安半真半假地說,“何況,誰說你沒有功勞?”

餘光看見他肩頭被自己撓出的紅印,辛懿醒了醒嗓子,躲開視線:“這個問題……我們待會在讨論。你先出去,讓我換身衣服,好吧?”

好賴他還套着內褲T恤,讓她這麽光着泡在浴缸裏,談判也沒這麽談的啊!

她等了半分鐘,身邊的男人不動如山,連目光都沒挪開。

辛懿無計可施,抹了把臉,手背擦了擦鼻尖:“項鏈收了也就收了,禮物而已。戒指這個東西,你敢随便送,我可不敢随便收。”

“誰告訴你,我是‘随便’送?”

莊景安的語氣令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不是随便送,難道是求婚嗎?”她哈哈笑着,差點喝進一口洗澡水。

浴室裏很安靜,空調排氣口的風聲呼呼,除此以外,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莊景安問:“如果我說是呢?”

辛懿胸口劇烈地起伏,以至于水面的泡沫都蕩開了,慌忙捂住雙肩,她蹙起潮了水而變深的眉:“別拿這個開玩笑。”

為什麽她總是一口咬定,都是“玩笑”、“玩玩”?

莊景安俯下身,稍微貼近了她的面孔,近到能再她的瞳孔裏看見自己:“我沒有開玩笑。既然兩情相悅,而且睡都睡了,幹脆一輩子不好?”

他的氣息落在她臉上,手指落在她的肩頭,滿身都是誘惑。

在彼此碰觸的那一剎,辛懿突然從浴缸裏撐坐起身,渾然不管身上零星的泡沫和乍洩的春|光,兩個字從口中蹦了出來:“不好。”

“為什麽不好?”莊景安的語氣很平,辛懿卻聽出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側身從臺面上拽過雪白的浴巾,往身後一裹,半截浴巾落在溫水裏,變得又沉又——就像她的心情。

“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一輩子,難道是由有沒有結婚決定的嗎?”她跨出浴缸,光腳踩在冰涼的瓷磚上,沁涼的觸感讓她的頭腦更清醒了些,“如果不是,那為什麽要結婚?”

為什麽要結婚?

莊景安垂眼看她:“你在害怕什麽?”

被戳中了心事,辛懿睫毛閃了閃,目光朝右邊飄去:“我有什麽可怕的?只不過覺得婚姻不過是人騙人的把戲,沒想到你居然也是個看不透的人。”

莊景安手臂撐着浴缸邊緣,淡淡地說:“你的視線剛剛往右上方飄。”

辛懿一愕,問:“什麽?”

“人在撒謊的時候,眼神會不由自主地向右。”他站起身,整整比光着腳的她高出一頭,“所以,你撒了什麽謊?”

是關于戒指,還是關于婚姻,是因為他,還是因為她自己?

辛懿連退了兩步,與他拉來些許距離,手指緊緊地扣着門沿:“我讀書少,聽不懂你說的這些高大上的東西……總之,戒指我不要。如果你覺得後悔給我這個,我也以還給你。”說着,動手就去解被莊景安系在脖子上的鎖骨鏈。

可搭扣極為精巧,她撥弄了半天也沒能解開。

“兩個人是不是能在一起一輩子,當然不是由結婚與否決定,”莊景安一手按住她在頸後摩挲的手指,“那麽你覺得由什麽決定?”

他的掌心很熱,熱得辛懿一面想逃,一面想沉溺。

可偏偏,脫口而出的話根本口不對心:“什麽一輩子不一輩子?合則聚,不合則撒。有愛就在一起,沒愛了就好聚好散。一張證書是廢紙,一個戒指……也是無聊的廢物。”

真想敲開眼前這個漂亮的小腦袋瓜,看看她腦子裏裝的到底都是些什麽!

莊景安覺得心底有火苗直蹿。

他分明還記得這丫頭曾雙眸晶亮地宣告:愛就要百分之百,所以她不能接受穆晟那個情種。

時至如今,他決心安定下來,她居然又鬧出“不合則散”的流氓理論?

“不合……則散。”莊景安語聲低沉,帶着顯而易見的不悅,“你眼裏的不合,是哪個方面?”

辛懿眼尾一熱,下意識地把浴巾又裹緊了些:“什麽都算。”

肉體的,精神的,如果彼此不相愛了,對對方的身體都沒有激情了,還硬賴在一起彼此傷害,圖什麽?

說完,她轉身想離開浴室,卻被莊景安的胳膊攔在腰間。

手臂一着力,辛懿就被他整個帶進了懷裏。

莊景安的背抵在浴室的瓷磚牆面,水汽冰涼地透過T恤印進來,更顯得懷裏軟香溫玉。

辛懿掙脫不開,只好勉勉強強護住浴巾,又聽他問:“所以,如果你一旦覺得不合了就要離開?”

“不然呢?”她想了想,又說,“哦,契約還在,我懂。反正我離出道還有一長路要走,在這期間我保證,哪怕你厭了我,我也不走。這麽說你能安心點嗎?”

契約,又是契約。

莊景安恨不能把手臂下的纖細腰肢給折了才解恨,每次當他以為那是愛情,她都孜孜不倦地提醒——這是契約,時間到了,他們要散的。

如果世上真有穿越這種東西,莊景安真想回到那個江邊的傍晚,直接掐死那個用手術排期單交換她一段時光的自己。

可是,如果沒有朝夕相處,他又怎麽會知道這不僅僅是憐惜,還有愛意?

“除了契約,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別的?”莊景安平淡的語氣裏已經隐隐約約透出怒氣。

可辛懿還是梗着脖子,不肯松口:“你說還有什麽?”

看着她斜飛的眼尾,莊景安幾乎是從唇縫裏擠出聲音,才不至于把怒火全部傾瀉:“如果舟舟的手術名額是別人給的。比方,穆晟甚至趙硯之,你也會接受嗎?”

他以為,最起碼這小丫頭會有所觸動,沒想到她不過頓了兩秒,就仰起臉來,眼神清亮,嘴角帶笑:“會啊,我記得和你說過。對我來說,這世界上只有兩個東西最重要,一是出名,二是錢,我要錢也不過就是想給周舟把手術給做了。他康複了,我媽就不必覺得老無所依,成天戰戰兢兢地不敢離開耿重年。我媽跟周舟安穩了,我就可以放開手做別的。”

說完,她笑了下,表情有點扭曲,又整理了一下,才終于笑得甜美可人:“所以你看,這筆交易對我來說百利無一害,何樂而不為呢?”

言下之意,是誰都一樣,跟對方是他無關。

莊景安的瞳孔愈黑。

這樣的神色,讓辛懿想起了初遇那晚的他,心頭一慌,她像條靈巧的小蛇,乘着他走神的瞬間溜出了桎梏。

剛逃進卧室,就聽見男人低沉的聲音:“辛懿,你就沒想過,要認真地去愛一個人嗎?”

像一只手,狠狠地在心頭揪了一把,辛懿有一秒沒呼得上氣。

可是T恤兜頭套下來的瞬間,眼前一片漆黑之中,浮現出周蘭青黑的眼眶和涕淚交加的臉,她說:“我能怎麽辦呢?他是我丈夫啊……我求了半輩子才能有這麽個家,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丈夫?

這個詞,只是想一想,她都不寒而栗。

婚姻?除了用來拴住兩顆貌合神離的心,在其他時候毫無價值。

腦袋從T恤領口鑽出來,辛懿擡手将半濕的長發撈出,背對着浴室的方向,又輕又慢地開口:“我最愛的是我自己,還有我媽,和我弟。”

說完,回過身,正與倚在卧室門邊莊景安四目相對。

“沒有了?”他問。

“沒有了。”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出租板凳沙發,出售瓜子花生,前排位置奉獻,坐看辛爺打臉……

(正經臉)先別罵她,換位思考一下,18年裏她耳濡目染的唯一婚姻是周蘭和耿重年,唯一心動過的人是莊景安。

婚姻裏,周蘭處于卑微的地位,而辛懿和莊,即使她強勢不服輸,他也容許她強勢……但事實上,莊一直占據主動權,辛爺排斥婚姻其實是必然的。

至于莊為啥現在求婚,後面還會說。

只能看莊叔怎麽逼小姑娘就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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