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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莊景安按在懷裏的辛懿, 聽見耳邊衆人的笑,心知自己鬧了笑話, 卻不不知道問題在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某人在自己額頭上一親, 退開了身,從錢夾裏取了鈔票遞給岸邊的壯漢。
對方咧嘴露出大白牙,看着辛懿叽哩哇啦地說了兩句。
莊景安笑笑,撫着小丫頭的後腦勺, 終于把她從衆人的圍觀裏解救了出來。
順着河道一路走出好遠, 确定自己已經消失在船友的視線裏,辛懿才試探地問:“剛那人……該不會是找我要船票錢吧?”
莊景安嘴角一彎:“你猜。”
眉眼一耷,辛懿懊惱地說:“我真是挫死了!”居然以為人家是要搭讪,簡直自作多情到沒臉見人……
辛懿低着頭,看着鞋尖, 心裏不是滋味——他能講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 他能在異國他鄉游刃有餘,而自己就像初入大觀園的劉姥姥。
縱然她有再大的野心又如何, 歸根究底還是見識太少。
冬日陽光下的風, 寒而不冽, 辛懿臉上燥熱,悶頭朝前走。
忽然看見莊景安深褐色的登山靴擋在面前, 下一秒,他的手就捂住了她發燙的面頰,令她不得不擡起臉來。
莊景安的背後是河道旁五彩斑斓的低矮小樓, 大片的色彩絢麗的牆壁上有來自藝人的塗鴉,辛懿擡眼時剛好看見他身後牆壁上繪着一雙碩大的張開的羽翼。
并非純白,而是中性的灰,每一根長羽都如同可以進攻的矛。
那是一種介于守護與侵略,善與惡之間的印象,不偏不倚地襯在莊景安身後,卻宛若天成。
他捧着辛懿的面孔,四目相對。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裏混雜着不安與不甘,他都看在眼裏。
自卑、不安,又不甘心受挫,這個驕傲的小姑娘啊,像極了多少年前的他自己。僞裝在倔強與不服輸下的脆弱,別人或許看不見,他卻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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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他不由拇指摩挲着她的臉頰。
河道裏,小船泊過。
年輕的游客朝岸上吹着口哨,一陣風吹來,辛懿聞到了莊景安身上淡淡的皂香。
最初相遇的時候,身為菲比斯首席音樂總監的莊景安身上總帶着沉郁的古龍水香,而他們在一起之後,自一次情濃時分辛懿呢喃說喜愛他本人的身上的氣味,那之後,他就再沒有噴過古龍水。
他在向她靠近,從每一個點滴。
意識到這一點的辛懿,忽然又燃起了鬥志。
不會就學呗,沒見識過就多看呗,反正她比某人年輕~有的是大把時間迎頭趕上。
想到這裏,她由着他替自己拖着腮,嘟嘟臉地看着他:“莊景安,你教我學我意大利語吧。全世界最難的學的語言不就是漢語嘛!我連中國話都能講,意大利語算個球?”
前後不過轉瞬,眼底的灰暗一掃而空。
雖然莊景安不确定究竟是什麽讓小丫頭突然原地滿血複活,但他愛極了她這股子永不服輸的勁頭和總想着靠自己站起來的模樣。
看着辛懿的眼睛,他說:“Ti amo.”
聲線低沉,如大提琴般的音色。
辛懿看着他微動的唇瓣,依葫蘆畫瓢:“梯——阿牟?”
“對。”他嘴角一彎,松開雙手,又重複了一遍,“Ti amo。”
她問:“是什麽意思?”
他輕描淡寫地答:“謝謝的意思。”
辛懿點點頭,口裏念叨着往前走,生怕又給忘了。
看着小丫頭虛心求教的模樣,莊景安微微一笑,在她身後喊了聲:“若若。”
辛懿一愣,腳步頓住,回過身看他,他迎着光,眉眼帶笑,肩背挺拔,令人移不開視線。她不确定地問:“你叫我……什麽?”
向前走了兩步,立在她跟前,莊景安低頭俯視她顫抖的睫毛:“若若是你的乳名吧,我聽見你媽媽這樣叫過。”
辛若。
她上學時的名字,後來因為耿重年搞出來的醜事,這名字幾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成了同齡人裏的笑柄。
而少女時期的辛懿夜深人靜輾轉難眠時,流着眼淚恨極了這個名字——若,弱,聽起來就是軟綿綿的,任人欺淩的樣子。
後來,在她的強烈堅持下,去改了名字。
周蘭當時也曾問過她,為什麽叫辛懿?
她沒有說實話,只說“喜歡。”
辛懿,辛夷,也叫木蘭花,先花後葉,花開時節滿樹繁花傲立枝頭,無半點雜色,被用來紀念勇敢無畏的靈魂。
她對這個名字耿耿于懷,卻知道說出來周蘭也無法理解,所以選擇沉默。
三年過去,除了周蘭仍舊拗不過口,偶爾喊她若若,其他人早已習慣了辛懿,甚至辛爺。連她自己都快要忘記“若若”這個奶聲奶氣的乳名。
突然從莊景安口中聽見,她有些恍惚。
“為什麽要跟着我媽媽的稱呼?”她刨根問底。
莊景安早習慣了她的較真:“她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也是。
“何況,這個名字很好聽,我很喜歡。”他又低聲念了句,“若若。”
兩個字,像棉花糖,又甜又糯。
辛懿發誓她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喜歡這個柔弱的稱呼——它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被呵護在手心的小孩,而這種感覺是即使幼年時她也未曾體會過的。
“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辛懿故作不在意地走上橋頭,迎着光看向對岸的廣場,“那是什麽地方?”
“是黎明與夜晚最天差地別的地方。”他走上橋,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往對岸的廣場走。
辛懿看了眼被他牽住的手,輕輕掙脫開。
莊景安還未開口,只見她又重新将手放回他掌心裏,十指交握。
“在我學會意大利語之前,你可不能把我弄丢了。”
陽光照在神采飛揚的臉上,連鼻梁上稀松的小雀斑也活潑起來。
他沒出聲,五指扣緊,将柔軟的小手牢牢握住。
學會意大利語之前不要弄丢?就算她學會了外星語,他也不會放手,誰讓她有他喜歡的模樣和靈魂。
正值午後,廣場上除了三三兩兩的旅人,就只剩下閑庭信步的鴿子和支着畫架的寫生人。
辛懿拉着莊景安的手,像一只誤入花園的貓咪,好奇又靈巧地穿行、駐足,興趣盎然。
莊景安問:“要不要拍張照?”
辛懿仰頭看向氣勢恢宏的大教堂,頂端有抱着福音書的金獅與靈巧的白鴿,在冬日午後的陽光裏熠熠生輝。
這一切平靜又新奇,完全在她十八年的生活經歷之外。
可她一點也不想拍照。
照片是用來回憶的,她下意識地害怕将來有一天需要靠照片才能回憶起今天,回憶起身手挽着手的這個男人。
“不拍。”辛懿面向莊景安睜圓了眼睛,“我要把它們刻在眼睛裏。”
看她帶着撒嬌的笑意,莊景安“嗯”了一聲:“不拍就不拍吧。”說完,恰好看見路邊一個鼻子凍得通紅的小哥,正裹着大衣打瞌沖,腳邊一只紅漆的木頭箱子敞着口,露出橫七豎八的瓶瓶罐罐和木杆筆。
辛懿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好奇:“這也是畫畫的人嗎?”
陌生的東方聲音吵醒了打瞌睡的小哥,迷瞪地睜着湛藍色的眼睛,指着腳邊的木箱子,叽裏咕嚕地對辛懿熱情地說了一串。
辛懿面露難色,看向莊景安,只見他從懷裏掏出錢夾,一邊用意大利語與小哥說着什麽,一邊将紙幣遞了過去。
小哥接過錢,神情愉快地朝辛懿比了個OK的手勢,丢下座椅和紅箱子,一搖二擺地往遠處的咖啡館方向去了。
“你買了他的箱子?”辛懿匪夷所思地看着箱子裏半新不舊的畫具和瓶子。
“沒有買,只是借用一下。”莊景安扶着她的肩,将她帶到小哥的凳子邊,輕輕一按,讓她坐了下來。
這是在廣場一隅,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金色的斑點落在辛懿米色的鬥篷上,仿若花紋,她背後是灰色的略顯斑駁的牆壁,歷史的痕跡為襯,令年輕的面孔更加嬌嫩。
被莊景安打量了半天,辛懿坐不住就要站起身:“葫蘆裏賣什麽藥啊?”
“不賣藥,”莊景安将她按了下來,“賣藝。”
辛懿盯着他撫上她下巴的手指:“什麽意思?”
“給你化個妝,”大拇指食指輕輕左右歪了歪她的下巴,莊景安滿意地挑眉,俯身從腳邊的紅箱子裏取了木杆筆,和一只貼着色标的小瓶子。
“……你要幹嘛!”
“待會你就知道了。”莊景安淡定地說完,将筆杆叼在唇間,擰開了玻璃瓶蓋。
他微微颔首,眼睫投下一片陰霾。
辛懿看着他認真的模樣,就像他每一次沉浸在創作中的時候一樣充滿禁欲的誘惑。越是如此,她越是壞心地想去挑逗。
結果手指還沒碰到他的鏡框,辛懿的視線就被他手裏的油彩所吸引。
眼睜睜看着莊景安手裏的筆尖越來越近,她幾乎要盯成了鬥雞眼。
“眼睛閉起來。”莊景安嚴肅地說。
“哦。”辛懿乖乖地閉上了眼,面對這樣的他,她沒有還手之力。
油彩沁亮,筆刷柔軟,落在眉間,眼尾……
辛懿閉着眼,擯住呼吸,感覺他手中的筆像情人的手指摩挲。
漸漸的,四周不再安靜。
“好了。”莊景安輕聲說。
辛懿睜開眼,這才發現周圍居然圍了好些個年輕姑娘,歐洲的、亞洲的,有輕裝簡行的當地人也有拖着行李箱的旅人,清一色的滿臉期待。
“稍後我也要參加這裏的舞會,你可以幫我也畫一個嗎?”見莊景安收拾油彩,其中一個漂亮姑娘指着剛剛睜開眼的辛懿,用英文問,“像她這樣的妝,不管要多少錢。”
莊景安将油彩瓶子放回紅木箱,放下卷起的袖口。
“抱歉,我只服務她。”
作者有話要說: 蜜月的這段,看個甜蜜蜜就好,對威尼斯的方位建築勿考究。
大心的導游證就是純擺設,不作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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