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眼看着周遭大小姑娘都面露失望, 辛懿忍不住擡手想去摸摸自己的眼尾眉間——油彩正在空氣中慢慢幹涸,就像小手在輕輕地拉扯肌膚。
“別動。”莊景安拉住她的手腕, “還沒幹透,先別碰。”
“你在我臉上畫了什麽?”
莊景安彎腰合上紅木箱, 若無其事地說: “畫了豬頭啊。”
辛懿條件反射地一拳捶在他肩背上,不輕不重,丹鳳眼似笑非笑地瞪他。
原本旁觀的女孩兒們見年輕的東方男士确實沒有再“接單”的意思,原本已經陸陸續續地要散, 沒想到被畫得美美的少女會突然會對他動起手來。
衆人一愣, 才發現直起身的男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張方才拒絕的時候冷漠疏離的臉,猶如冬日暖陽,冰雪盡消,一雙深褐色的眸子深情到足夠讓人溺斃。
原來根本不是什麽畫師與顧客!
女孩們終于恍然大悟,掩嘴笑着離開了。
看着辛懿又惱又好奇的神色, 莊景安笑問:“你以為我畫了什麽?”
“我哪知道?神神叨叨的……”正說着話, 辛懿看見了迎面結伴而來的兩個金發姑娘,同樣的蜂腰細臀大長腿, 一人臉上畫着意國國旗的彩色條紋, 另一人眼周畫着烈焰般的鏡框。
辛懿詫異地看着對方, 對方兩人也一路盯着她,擦身而過。
兩秒後, 辛懿指着自己的臉,問:“莊景安,你不會是在我臉上畫了國旗吧?”
莊景安雙手抄在大衣衣兜, 遙遙看向遠處:“有可能。”
辛懿拿這個忽而嚴肅、忽而吊兒郎當的男人毫無辦法,正低頭去摸手機打算自拍一看究竟,餘光看見有人小跑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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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正是這小攤位的主人,去小咖啡館享受了片刻人生,此刻正颠颠地回來。
看見辛懿,湛藍的眼睛一亮,小哥摸着下巴啧啧有聲地繞着她端詳。
莊景安不動聲色地拉過辛懿的胳膊,将她帶到身側,禮貌地對小哥說了句:“Thank you。”
小哥仍舊目不轉睛地打量辛懿,就像想把繪在她臉上的紋理刻入腦中。
辛懿被莊景安拉着要走,突然想起剛剛學會的意大利語,也跟着說了句:“梯-阿牟~”
小哥聞言,呆呆地指着自己。
辛懿點點頭,笑盈盈地點點頭:“…ti amo!”
小哥瞪圓了一雙藍眼睛,看看辛懿又看看莊景安,一臉的錯愕外加受寵若驚。
辛懿側目,狐疑地看向身邊人,莊景安笑得跟只大狐貍似的,桃花眼春風得意。
“Grazie(謝謝)。”嘴角彎起,莊景安對小哥颔首打了聲招呼,“Ciao(再見).”
“Ciao。”表情扭曲的小哥脫帽行了個禮,臨了還盯着辛懿猛瞧。
辛懿半眯着眼睛,語帶威脅:“你是不是騙我了?”
“騙你什麽?”連聲音裏都帶着笑。
“不行,我要看看你在我臉上畫了什麽——”
剛好,路邊小店的玻璃窗倒映出并肩而行的兩人,辛懿湊近了一看,小小地驚呼出聲。
那是她只在電影裏看過的花钿,一朵半開的牡丹,在眉心粉中透白含苞待放,與眉梢處祥雲般流暢飄逸的圖騰相映成趣,十足的東方韻味。
若說剛剛迎面而來的歐美姑娘臉上的油彩是熱情張揚的,那麽辛懿臉上的彩繪則是內斂而溫柔的,帶着欲語還休的女人味,将她原就東方韻味十足的臉蛋襯得更加溫柔如水。
食指輕輕撫過眉心的花蕊,辛懿既歡喜又好奇:“為什麽要畫這個?”
“不喜歡嗎?”
“喜歡。”她終于誠實了一回,而且非常喜歡。玻璃倒映裏的她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女,而不是披荊斬棘的女戰士。
“再過一會兒,整個廣場上的女孩子都會化上各式各樣的妝,”莊景安說,“我想你應該有一個最與衆不同的。”
而且獨一無二。
“化妝……舞會那樣的?”辛懿猜測着。
莊景安挑眉:“嗯,想去嗎?”
“想!”她曾經聽說過無數次,卻離生活十萬八千裏的場景,居然要在這個遠在大洋彼岸的大教堂門口真實體會一把?怎麽可能不興奮!
看着她發光的眼,莊景安牽起她的手順着窄窄的河岸繼續朝前走。
一路上,果真見到越來越多的漂亮女孩兒,臉上畫着各色彩繪,說笑着迎面而來,手中還都拿着形态各異的面具,色彩斑斓。
辛懿頗感興趣地打量她們,她們也同樣探究地看她。
莊景安突然停下腳步,她才收回目光,發現身旁支出店鋪來的貨架上錯落有致的擺放着花樣缤紛的彩繪面具。
有全臉的,也有眼罩式樣的,濃墨重彩的繪制風格,與豔麗的羽毛、蕾絲點綴,金銀勾邊,紅黑配色、黑金配色……怎麽濃烈怎麽來,但出人意料的有種令人窒息的美感。
辛懿的目光在各色面具上流連,完全挪不開視線。
“選一個吧,”莊景安松開她的手,“一會兒舞會要用。”
一貫雷厲風行的小丫頭卻犯了難:“選哪個呢?這個黑天鵝的好美,那個紅桃皇後的也好看……”
見她難得地露出孩子氣,莊景安不由莞爾,俯身取過兩只面具,一只半臉,一只全臉,都是純白無瑕,配以柔軟蓬松的羽飾。
“用它吧。”
辛懿接過來,端詳了眼,立刻意識到這是此處唯一一對不分性別的“情侶面具”。她撇撇嘴:“沒有黑天鵝的好看。”
“那就換黑天鵝。”說着,莊景安伸手要拿她的白色眼罩,卻被她靈巧地閃過身。
“不給,”辛懿狡黠地将眼罩貼在面上,嘿嘿一笑,“付錢去吧,老板~”
他眉眼一松,笑着在她鼻尖一刮,轉身進店買單去了。
等莊景安結賬出來,門口卻不見了那丫頭的影子。
随着黃昏将近,河岸邊的年輕男女往來如織,來來去去的人要麽臉上繪着奔放的紋理,要麽罩着誇張的面具,相同的是都步履輕盈,帶着某種期待的情緒。
莊景安走上離得最近的一座白色拱橋,地勢高,看得遠。
可人潮湧動,哪裏能找到那個纖細的背影?
他猛地想起自己進店之前,她躲在面具後的那雙狡黠的笑眼。
他幾乎毫不懷疑,這個壞丫頭正躲在人群裏偷笑。
遠處廣場的鐘聲敲響,原本漫步的男男女女像都感受到了某種召喚,步調一致地朝着同一個方向趕去。
以教堂門口為原點,整個廣場上在頃刻之間密密壓壓的全是年輕人。
五彩斑斓的衣衫,花裏胡哨的面具,或成雙成對,或形單影只地等候宿命的邂逅。
莊景安穿行在人群中央,找尋着那個穿着鬥篷,戴着白色眼罩,有兩條曲線優美的大長腿的壞姑娘。
熱情洋溢的舞曲,從廣場四面八方的音箱裏傳了出來,口哨、歡呼聲四起,蠢蠢欲動的人群頓時歡欣鼓舞,年輕的肢體随着音樂的節拍扭動。
原本被白鴿霸占的安靜的廣場,在頃刻之間成為了熱舞的海洋。
莊景安帶着白色面具,心不在焉地分花拂柳。
這是群舞,所有人并沒有固定的舞伴,大多一輪舞步結束,幾個拉手,回旋就要更換舞伴,他在人群裏一路穿行,一路不知道搭了多少只手。
其中不乏或白皙柔軟,或丹蔻嫣然的美手,還有熱情奔放、曲線動人的美人,可他都只是依禮,完成那一個音節,一到換舞伴的空隙,就立刻松開手遠去。
人群裏多的是戴着與辛懿同款的白色眼罩的女子,可只眈一眼,莊景安就立刻知道,那不是她。
從前他竟沒有發現,那個長發蓬松柔軟,容貌柔美古典,卻又有着與模樣毫不相稱的倔脾氣與柔韌性的小姑娘竟如此深深地根植在他腦海裏,以至于,其他任何女人都無法嵌進這個獨屬于她的輪廓裏。
豐腴的不是她,羸弱的也不是她,風情萬種的不是她,小心翼翼的也不是……
她身上有種特殊的東西,對他而言就像磁石的另一極,就算不去看,也會被吸引。
比如……此刻不遠處落單的那個窈窕的背影。
明明中間還隔了許多人,他還是一眼看見了那個背影。
黑色的緊身毛衣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簡單到只能看出自身曲線的牛仔褲包裹出緊翹的臀,她帶着藍色妖姬的面具,連下巴也被完完整整地覆蓋……唯一與辛懿相同的,只有一頭棕色的長發,而這頭長發此刻還被绾成了蓬松的發髻。
幾乎與莊景安同時,人群裏另一個落單的高大男人也發現了“藍色妖姬”,乘着交換舞伴的間隙,他朝她靠近,伸臂相邀,眼看就能握住白皙的手,卻突然被人橫刀奪愛——
莊景安毫不紳士地閃身擋在男人與她中間,在舞曲節拍興起的同一刻,摟住了她的腰肢。
舞步和諧,猶如經年累月的舞伴。
貼身,貼面,少女柔軟的香氣沁人心脾。
他不言,她不語,在喧鬧的人群裏相偎相依。
舞曲高|潮落下,又是交換舞伴的時刻,他沒松手,她也沒有要掙脫的意思。
仿佛周遭的來去與他們倆都毫無幹系,所有的沸騰只為了成就他們的一場華麗相逢……
随着最後一個音符的起落,莊景安右臂攬在她的腰後,少女腰肢柔軟,身向後傾倒,完美的下腰,松松绾起的發髻散開,蓬松柔軟的棕色長發再度輕拂他的手臂。
妖冶的藍色面具後,睫毛長長的大眼睛忽閃,緊緊地盯着他。
周遭人群裏,浪漫邂逅的陌生人擁抱,接吻,說笑嬉鬧。
莊景安托着她的腰,半晌也沒動。
“拉我起來呀。”整個人挂在他手臂上的少女幾乎是嬌嗔。
戴着面具的莊景安手臂一使力,将她帶入懷中,擡手,從下巴輕輕揭開了藍色妖姬的面具,露出了那張刻在他腦海中的嬌俏小臉,和他親筆所繪的花钿。
辛懿仰面,盯着他白色的面具:“我特意脫了外套,還跟人換了面具,你怎麽還能認出我來?”
面具後的莊景安淡淡地說:“你身上有特別的氣息。”
“什麽氣息?”
“嗯……”他沉吟,“大概是你從國內帶來的豆腐乳味?”
辛懿哭笑不得,順手在他胸膛一捶,卻被他捉住了手,他的面具貼近了她的耳邊,隔着面具的聲音猶如蠱惑。
“因為你有我喜歡的香氣。”唯一讓他心動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我自己被安叔撩到了……大半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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