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往事已矣(四)
盡管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親眼看到蘇漢陽被法_警帶下去的時候,秦川還是有些克制不住。他差一點就想沖上去,把他從那些人手裏搶下來。去他的治療、去他的人格障礙,他只想把他帶回家。秦川捏住了旁聽席到庭上的栅欄,好容易遏制了這股沖動。
自始至終,蘇漢陽一直垂着頭,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沒有看他。
這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究竟哪裏出了差錯?秦川不得其解,越發煩躁。
當晚,秦川放任地把馮漢卿扌喿了個半死。自從檢測出她肚子裏是個男孩之後,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狠命的性_事了。
發洩過兩次之後,秦川半坐在床上抽煙。耳邊是浴室裏淅瀝的水聲,馮漢卿在洗澡。但秦川卻在想別的事情。
不一會兒,水聲停了。
“親愛的,你怎麽抽起煙了?”馮漢卿半披半挂着白色的浴袍,款款走近,試圖拿過秦川的煙:“讓我嘗嘗……”
秦川卻輕巧地避開了她的手:“你不是說自己不喜歡抽煙的嗎?”
馮漢卿愣了一下,煙波一轉,嬌嗔道:“人家還不是為了你……”說罷又是皺眉又是吐舌頭。
“是嗎?抽煙對孩子不好。”敷衍完,秦川接着吞雲吐霧,對馮漢卿的小動作毫無反應。大概是查出了男孩,讓馮漢卿自恃身份,以為可以有進一步的期待了。
真是愚蠢。
秦川吐出一口煙氣,覺得自己也是一樣的。曾經他以為蘇漢陽不懂他,等到自己一肩扛起事業,才知道,什麽時間什麽地點、抽什麽煙喝什麽酒都是由不得他喜好的。
馮漢卿卻覺得從當中聽出了什麽暗示。她等秦川入套等得太久了,心裏不免有些着急。孩子?是呀,孩子都快八個月了,難道等生下來,自己還得做個無名無份的小情兒?
“親……秦川,”她被秦川壓迫性的眼光一掃,不禁打了個顫,不由得改了稱呼。馮漢卿的腦海中快速地滑過一個念頭:是不是不該在這時候提這件事?但事已至此,她硬着頭皮說:“你看,孩子都這麽大了,咱們……什麽時候結婚呀?”
馮漢卿沒敢看秦川的臉,但她能感覺到對方有如實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最後停留在小腹上。
“——呵。”
對方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簡直就像是要——就像是要——
馮漢卿跪坐在秦川旁邊,此刻突然有個這樣瘋狂的猜測。她作為一個母親的第六感起了作用,促使她俯下身抱緊了肚子。下一秒,秦川就踹了上來。他好像完全不記得面前這個女人還懷着他的孩子,也完全不在意不到二十分鐘之前他們就在這張床上纏綿。
他在這個女人的身體裏釋放過自己,但也就僅僅如此了。
某種莫名的東西支配着秦川的身體,讓他将積攢的暴力急風驟雨一般宣洩在面前這個可憐的肉體上。他只要知道,這不是蘇漢陽,就夠了。
不再需要收斂、不再需要掩飾。
秦川的腦中反複閃現着蘇漢陽在被告席上空洞的表情、嘲弄般牽起的嘴角,與資料上他和那個婊_子在一起的笑容重疊交錯。有哪裏不對?
他不是……一直、一直都愛着自己的嗎?
秦川發病了。
病得很嚴重。這是俞竺祯趕到現場之後的第一反應。他半夜接到秦川的電話,讓他帶着急救箱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蘇漢陽的老毛病又犯了。但是來了之後,才發現是個陌生女人。
秦川一直沒有把馮漢卿介紹給俞竺祯,或許是潛意識裏不想讓馮漢卿介入他和蘇漢陽的小圈子。但這次馮漢卿傷得太厲害,他又不能把她帶去醫院,只好找來俞竺祯。
看着地上手臂不自然曲折、身上花了幾道口子,鮮血淋漓的女人,俞竺祯嘆了口氣:“總覺得再跟你這麽混下去——老秦,我遲早有一天得犯罪。”
不過看秦川一臉黑沉的面色,俞竺祯也沒再說下去,把馮漢卿架到床上開始檢查。
弄到一半,俞竺祯忽然發現不太對:“她、她她懷孕了?!”
秦川哽了一下,道:“嗯。”
他不想在俞竺祯面前承認這是他的孩子,俞竺祯卻已經猜到了。在進門之前他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現在終于明白了。但是他更加不能理解秦川的做法,前幾天聊天的時候,秦川那樣子還像是要把蘇漢陽綁在褲腰上過一輩子呢。
俞竺祯沉默着做完了救護,對秦川說:“那女的情況還好,就是看着慘點,還有手臂骨折了,孩子還在,你要是在乎就趕緊把人送到醫院,要不然她手以後恢複不好。”
秦川坐在沙發上,仰着頭,一只手搭在額際。聞言只是象征性地點點頭。
俞竺祯提起箱子,往外走。秦川這才趕緊站起來送他。
打開門,俞竺祯呼吸了一口半夜的空氣,寒涼的氣息直吹到肺裏。他對秦川說:“你還是……趕緊去治治吧。”
秦川送走了俞竺祯,在沙發上将就着過了後半夜。清晨的時候被一通電話吵醒,秦川打開一看,是他派過去專門盯着蘇漢陽的人。
對方的聲音還是那麽一板一眼,內容卻讓秦川皺起來眉:蘇漢陽剛到監獄,就在裏面打架了。
挂了電話,秦川爬起來洗漱,順便找人把床上的馮漢卿弄到醫院,找個好點的病房——說難聽了就是軟禁起來。
接下來秦川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往監_獄。一路上,他趕緊聯系人打了招呼,想來應該不至于再發生打架這樣的事情了,才稍微放下心來。這一來便有些惱,蘇漢陽怎麽想的,不知道這樣對他減刑不利嗎?
折騰了一通手續之後,秦川終于見到了蘇漢陽。
隔着一面玻璃,秦川看着對方。明明只是一天沒有見面,卻好像比當初兩個月不見一面的時候還要想念,何況接下來就要開始治療,兩年大概都沒法見面了。越是想,那種要抱住蘇漢陽方可緩解的沖動就越抑制不住。
這樣不行,秦川想。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嘲諷道:“謝謝你。”天知道,他根本不需要蘇漢陽去自首。
裏面蘇漢陽還是沒反應,秦川不禁有些惱,脫口而出:“我要和馮漢卿結婚了。”
蘇漢陽果然有點抖。
秦川心裏一陣過電一樣的舒爽,忽略了因為這個連玩笑都稱不上的謊言帶來的不适。他怎麽可能和那個女人結婚,但能看到蘇漢陽的反應,說這句的價值也就達到了。
隔着玻璃,秦川一遍又一遍貪戀地在眼底描繪着那個人,忽然有些不忍。兩年——他要和他分開兩年。秦川虔誠地祈求:“拜托你在裏面安分一點。”
別再生出什麽幺蛾子。等兩年之後,他會把病治好,然後接蘇漢陽出去,回歸正常的生活,一切重新開始。
蘇漢陽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秦川屏住呼吸,卻聽見蘇漢陽說:“……兩清了……拜托你,照顧姜酒。”
什麽?那一瞬間秦川差點以為他聽錯了。他這樣趕來看望蘇漢陽,對方講的唯一一句話卻是要求他照顧那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婊_子?
秦川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忍了又忍,卻是再也坐不住了。他轉身就走,生怕自己下一刻就爆發出來。
照顧姜酒?怎麽可能!不給她套麻袋灌水泥扔到護城河裏,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秦川蹲在監_獄門外抽完了半盒煙。
緊接着就是安排治療的行程,但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解決。
馮漢卿被軟禁在醫院裏已有一個月多月,開始的時候她試過哭鬧,甚至以死相威脅,但是看守她的保镖們不為所動,而秦川,更是一次也沒有來看過她。
這回馮漢卿是真的慌了,懷孕的人本來就體質弱,她總覺得孩子要保不住,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一來二去,真的生起了病,整日恍恍惚惚,吃不下東西,明明被灌下去那麽多補品,結果只有肚子大了,臉上一點肉都沒有,眼睛下面挂着青黑。
手下人當然把這件事彙報給了秦川,秦川卻冷笑:“別管她。她要是愛裝瘋賣傻,就把她送到三院去。”
三院是市裏的精神病院。聞言,彙報的人不禁也打了個寒戰。
于是捱到生産之後,馮漢卿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被送進了三院。當然,那裏有很好的修養病房等着她。
她甚至連孩子都沒有看到,哪怕一眼。
秦不悔早産了三周,生下來就被秦川派人抱走了。
秦川沒有親自去。但是那天去處理這件事的人回報,馮漢卿大約真的快瘋了,不哭反笑,手舞足蹈一頓指天罵地之後,怨毒地詛咒秦川必将後悔。
剛出生的小嬰兒裝在保溫箱裏送到秦川住處,他親爹也不是很待見他。秦川隔着箱子端詳秦不悔因為早産比一般嬰兒都更小更瘦的身體,回想起那天玻璃對面蘇漢陽瘦削的臉,驀然升騰起一片柔情。但秦川的感情大多數時間裏都是反複無常的。很快他就讓請來的姆媽把秦不悔弄走了,理由是“看着心煩”。
晚上秦不悔跟着姆媽住樓下的嬰兒房——秦川怕吵。秦川一個人睡樓上,輾轉反側間,忽然聽見了敲門聲。
來人是蘇漢陽,一身紅色的衣服,襯得他格外年輕。秦川模模糊糊地覺得不太對,剛想問他怎麽來了,又怎麽穿的這麽喜慶,就見蘇漢陽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說:“秦川,你真是一個無情的人。”
秦川這才注意到,蘇漢陽哪裏是穿着紅衣服,分明是胸口上一個大洞,滲出的全是血。
秦川被驚醒了。原來是個夢。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拿起手機就想打電話到監_獄問問,一看時間,還在半夜,只好作罷。卻是再也睡不着了,秦川汲着拖鞋在走廊裏晃蕩。
蘇漢陽那一句“無情”還回蕩在他的耳邊,他不自覺地下了樓,推開嬰兒室的門。
姆媽被驚醒了。秦川沖她搖了搖頭,俯下身看搖籃裏的秦不悔。這幼小的孩子仿佛能感受到父母的厭棄,生下來之後幾乎沒有哭過,很是乖巧,也是秦川能容忍他的最大理由了。但是醫生說這樣不太好。
不太好……嗎?秦川小心地戳了戳了兒子的面皮。
軟軟的,柔柔的,像棉絮一樣輕,讓人心顫。
他下定了一個決心。
轉眼就到了要走的日子,秦川和俞竺祯又見了一面。
秦川的狀态似乎正常多了,說要帶着兒子一起走。俞竺祯有些驚訝。秦川還說,離開的日子裏蘇漢陽就拜托了。他留下了一張卡,裏面的錢讓俞竺祯看着,哪裏需要的話就花。畢竟秦川遠隔大洋,很多細節的事情照顧不過來。
俞竺祯接了卡,道:“罩着他是沒問題,但是蘇漢陽他——”
蘇漢陽更需要的恐怕是別的。
一朝之間锒铛入獄,他需要的也許更多是陪伴。
秦川擺擺手:“要是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如果沒時間也沒關系,我已經招呼過了,還有那個、那個——”
他頓了一下,接着道:“那個姓姜的女人會去看他的,一個月一次。”
秦川知道那女人去看蘇漢陽。她以為自己給管事的塞得那點小錢,就夠讓她這個非親非故者隔三差五去探監了嗎?接受治療之後,秦川的症狀得到了緩解,好賴能夠接受蘇漢陽和別人有些聯系。他提前做了準備,怕蘇漢陽寂寞。
對于秦川的一系列舉措,俞竺祯目瞪口呆,他已經不再試圖去理解秦川腦子裏都在想什麽了:“……那敢情好。要轉告他嗎?”
“就別告訴他了”,秦川一笑:“說不定我還要後悔。”
次日,秦川帶着兒子上了飛機。
作者有話要說: 秦渣攻其實在為蘇漢陽做出改變。下一章裏就正常些了(至少是表面上),但蘇漢陽已經被他推得太遠,看不到了。這就叫“錯過”——遇上了正确的人,可惜不是在正确的地點和時間。
咳,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當渣攻意識到對受的感情的時候,就是虐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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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