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小夏的小花5

小花做了一個夢。

夢裏出現了好久沒夢到過的父母和奶奶, 她們站在一起，還是從前的模樣，笑着對她說花花你一定要幸福。

然後她看着他們走遠, 像被人拖住了腳步, 怎麽追也追不上。

再然後她就醒了，從被中驚坐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程迎夏也被驚醒，慌張跟着坐起來, 打開床頭臺燈, 被光亮刺得揉了揉眼睛。

小花抹把臉：“做夢了。”

程迎夏聽到話裏的哽咽, 這才察覺她哭過, 瞬間清醒過來, 攬住她給她安慰。

“不怕不怕, 夢到什麽了？”

不提則已, 一提眼淚如決堤般收不住。

“夢到爸媽和奶奶了，我......好想他們。”

小花捂着臉哭，程迎夏被她的嗚咽聲激得心裏鈍鈍地疼，快要心疼死了。

可能是夜前看了那盤錄像，觸景生情了吧。

“年後我們就可以回家看爸媽和奶奶了，嗯？”

程迎夏輕輕地拉開小花遮住臉的手，顧不上幹不幹淨，用睡衣的袖子上去擦淚, 一下一下放慢動作，不敢弄疼她。

袖子很快被打濕，濕了一片。

小花情緒脆弱到極致, 從來鎮定的她也開始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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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孝。”

這麽些年，每年都只回一次家裏，他們會不會以為自己把他們忘了。

程迎夏蹙眉：“怎麽會, 不要亂想。”

情緒一時脫了缰，真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蹦出來了。

她将小花頭轉過來，迫使小花看向她，嘗試給她點信心：“爸媽和奶奶都很愛很愛你，他們一定希望你開開心心的，我們回家看他們，時間就快了，我陪你回去，乖。”

小花悶悶應了聲“嗯”。

不是什麽特別的約定，每年清明小花都會和小一回大樹村的家，祭奠父母和爺爺奶奶，程迎夏陪同過幾次。

忌日不能每一個都趕上，只好在每年清明回來掃墓。

只是今年和往年不同，程迎夏總惦記小花想家的事，年前就找個周末定了機票，陪着小花一起回村裏。

畢竟結婚好幾個月了，還沒有和小花的父母報備，早就應該上墳頭敬一杯酒，取得已故親人的同意才好。

小花在村裏的家廢棄已久，早就不能住人，兩人搭乘飛機來到Y省，在鎮上訂了家酒店，再租了輛車開進村裏。

不止小花的家，很多人的家裏已經空了，大家都搬到了外面，搬到城裏住，村子裏只剩下獨居的老人，孩子都不剩幾個。

汽車開不進村裏，程迎夏就先把車停在了村口，十年前她來這裏的時候，站在村口還能看見很多村民，現在已經沒有人煙，當年的虎子哥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

物是人非令人唏噓。

程迎夏和小花從後備箱拿出準備的祭祀用品，兩人拎着直直就往後山走。

幾位長輩安葬在一塊，長眠于此。

墳頭的草雜亂生長，墓碑也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小花用準備好的毛巾将一塊塊碑上的灰塵都擦掉，露出上面本來的字眼，刻着幾位長輩的名字。

兩人在墳前跪下磕頭燒紙錢。

小花對着墓碑一個一個磕過去：“爸，媽，爺爺奶奶，花花回來看你們了。”

程迎夏也跟着一個個磕過去：“爸，媽，爺爺奶奶，是不是好奇我怎麽突然改口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和小花結婚啦，就在前幾個月，你們就把她放心交給我吧，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的，以後我們每年都一起來看你們......”

絮絮叨叨說了好多，程迎夏一直相信只要是誠心之言底下的人是一定會聽到的，活着的人只管說，盡管收不到回複也要不停說下去。

小花看着程迎夏入神的側臉，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人生還會發展成什麽樣，但她覺得不會比現在更好了。她擁有了從前不敢奢望的幸福，也能讓已故的親人看到她現在有多幸福。

山風吹過，幸福到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祭奠完從後山下來後，兩人回了趟村莊深處的家裏，破敗的房屋幾乎成了鬼宅，推開門潮濕陰暗，不知哪裏會吹來一股涼飕飕的冷風，對旁人來說或許有些可怕，但這是出生的家，小花久久不舍得離開。

程迎夏當即決定要在村裏留住一晚。

但家裏實在不能住人。

小花帶着程迎夏去前屋找劉奶奶，劉奶奶的兒女都在城裏安了家，她不願意離開這裏，現如今還一個人住在村裏。

小花進門亮着聲音和老人打招呼：“奶奶，我來看您啦。”

劉奶奶年事已高，看不太清東西，也聽不太清人說話，把人拉近了看才突然扁着嘴笑起來：“是小花嗎？你怎麽突然回來啦？”

程迎夏照顧老人耳朵不太靈光，湊上去一字一句地說：“奶奶好，我是小程。”

“好，好孩子，你們今天回來看看嗎？”劉奶奶笑的合不攏嘴。

程迎夏點頭：“是啊奶奶。”

家裏好久沒來客人，劉奶奶真的很開心，拉着兩個小輩坐下聊起天來。

說了幾句，小花開口借宿。

劉奶奶高興極了，已經很久沒人陪她一個老太太住了。

“我去給你們收拾房間。”老人馬上拄着拐站起來，開始替她們張羅起來。

“不着急奶奶，”小花攙着老人怕她摔倒，“我們一起收拾。”

“好啊，好。”老人聲音激動得有點顫抖。

兩小一老合力收拾出能住人的房間，再鋪好床，晚上就能睡下了。

等全部收拾完太陽都快落山了。

小花主動攬下活，下廚做了晚飯。

三人坐在一張桌前吃飯，說說笑笑，聽老人碎碎念，劉奶奶臉上笑容慈祥如一，一直沒有消失。

老人家睡得早，飯後不久就犯困了，時間卻還早，兩人等她睡着了，挽着手在靜谧的小村莊裏打着手電逛一逛，逛到自家門口就停下了。

相挽着站在院裏擡頭看星星，小花最喜歡的星星。

不過十幾年光景，卻恍如隔世。

這片生她養她的地方，終于有一天變得這樣陌生，很多年前她永遠也想不到自己會離開這裏，那麽遠，遠到像另一個世界，遠到再回不來。

那時候天真，喜歡擡頭看星星，總以為逝去的家人變成了星星，仰望天空的時候總覺得他們就藏在天上那個地方，默默看着自己，陪着自己。

現在再看，那些星星像一個個儲藏罐，寄存了她兒時的夢。那些夢就挂在這片天空裏，摘不下，也帶不走。

那些她能實現的美夢，不是她的星，是程迎夏的星。

程迎夏也不是沒有什麽感概。

多少年過去，這片天空的星星還是好美，在哪裏也看不到這樣好看的星。

在這片星裏長大的人才最珍貴吧。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都還好年輕，沒想到一轉眼十年過去了，突然覺得自己變老了。”

小花莞爾：“哪有，一點也不老，現在這樣就很好，很有魅力。我很喜歡。”

程迎夏心裏高興，嘴上卻辯駁：“就知道說好話哄我開心。”

小花笑笑沒有反駁，不管程迎夏外表如何成熟，她的內心也總還像個孩子。歲月帶走了少年人獨有的青澀和對世界的不理解，增長的是閱歷和見識。

那種魅力是經過歲月沉澱的，她是孩子，也是大人。

“你和從前一樣，又不太一樣了。”程迎夏看了小花一眼，她覺得這種感覺有點複雜，也很矛盾。

妹妹的确變得成熟又自信了，給人一種踏實的安全感，有些時候她會覺得小花才是姐姐，自己是年齡小需要被照顧的那一個。

但不管怎麽樣小花在她眼裏永遠是需要呵護的那個妹妹，她總要站在前面保護她。

所有人都說程迎夏像拔了牙的老虎，變乖了，但程迎夏認為自己仍然是那只老虎，卻不是被拔了牙，而是主動收起了鋒利的爪牙。

那些隐忍不是妥協，是對自我認知的逐漸清晰，以前她以為自由是凡事都随自己的心意來，後來才知道那不是自由，是過分的自我。

與世界為敵太過愚蠢，要想一直往前走，終有一天我們都要與世界把手言和。

“我們都長大了。”程迎夏嘆氣，忍不住低頭親吻小花的臉頰來感受身邊人的氣息。

小花回了一個吻，笑着說出困擾她許久的事：“從前我很害怕，怕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來什麽都沒有了，你不認識我，我也從未見過你，我們好像兩個不想幹的人，過各自的生活，就好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也不會相遇。”

程迎夏捉起她有些許冰涼的手，十指緊扣，牢牢放在手心裏：“假設不成立，我們已經相遇了。”

小花依賴地回扣住，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講。

“其實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不幸的，很小的時候，父母健在，家庭幸福，後來他們離開了，我還有妹妹，再後來我又認識了你。你改變了我的一生，我感謝你，敬你，愛你，大抵還是愛多一些。”

當初她作那樣的決定，住進程迎夏的家裏，不是因為程迎夏有錢，也不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的生活，只是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程迎夏是她生命裏的一束光，她太想抓住它了，想到失去原則，失去她的高傲，寧願背上一些道德的枷鎖。也要留在她身邊。

先前她明确自己的喜歡，不敢越線，就是怕因一時的貪戀而失去珍惜的親情，也失去程迎夏。但她又是幸運的，等到了回應，是程迎夏告訴她，她們之間可以是愛情，她們的愛情讓彼此成為了更好的人。

庸碌的一生盡頭在哪裏，她也還在找。

小花突然轉頭，認真地提問：“我們以後會分開嗎？”

程迎夏看着她的眼睛再次篤定說出那句話：“我們不會分開的。”

她把小花摟進懷裏：“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但是那些都沒必要擔憂。”

不像別人的感情，是愛情到最後變成親情，她們之間從親情開始才變成愛情。

她們是朋友，是戀人，也是家人。

等大家都變成老太太了，誰能說得清是愛情還是親情？不論是友情愛情還是親情，不管是以什麽形式存在，總歸是愛，而愛的模樣有千千萬萬種。

愛情或許有保質期，而愛是永恒的，足以支撐度過漫長歲月。

程迎夏一聲嘆息：“我們的明天還很長很長，把答案留給時間。”

未來艱險且又迷人。

與愛的人一路同行，路邊也能開滿鮮花。

作者有話要說：  哦豁~

大萌完結咯~

感謝寶貝子們耐心看完！

感慨萬千，毋須多言。

引用一則貼切的情話來he收尾吧：

「為了你，我也有走向光明的熱望，世界不會于我太寂寞。——朱生豪」

愛你啾咪。

祝好。

????——Yours?麻耶?^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