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周日的下午雖然在加班, 但或許是因為周末本來就是休息日的緣故, 葉佳妤和康恺做事都慢悠悠的,晃蕩着就到了下午三點多。
沈硯行有午睡的習慣,葉佳妤起先勸他回去, 可他哪裏肯, 硬是不肯走, 葉佳妤怕他打了瞌睡腦袋犯迷糊, 便找了張躺椅支在屋外能曬到陽光的屋檐下,讓他略歇歇眼。
躺椅正對着工作室種的花叢,一眼看過去全都是綠色, 下午的陽光并不灼熱,溫溫的,還有微風吹過來, 沈硯行很快就覺得眼前景物變得模糊起來。
旺財似乎也有些困了, 乖巧的匍匐在他腳邊, 大尾巴偶爾甩甩, 像是在驅趕蚊蟲。
楊洛進門的時候見到花叢邊上露出半個不認識的狗頭,吓得差點就喊出了聲,左右看看見沒人, 到處都安靜得很,這才努力壓下內心驚訝,有些猶豫的往前走。
直到快到門口了, 眼睛往花叢後面看了看, 見那裏支了張躺椅, 有個男人躺在上面,他側着臉,雙手疊在小腹,可又不是康恺和邬慕桐,更不是羅老刀。
楊洛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誰,她收回目光輕手輕腳的進了裏面,見葉佳妤正在邊吃蛋糕邊打字,于是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你怎麽來加班還帶家屬?”
葉佳妤抿抿唇,有些無奈,“他不肯回去。”
楊洛啧了聲,搶過她手裏的蛋糕自己吃了,含糊道:“你可真夠了,不在單身狗面前秀恩愛是公德好麽?”
葉佳妤眨眨眼,笑着轉過頭去,繼續敲着鍵盤,楊洛吃完蛋糕,又去茶水間尋摸了點東西出來,跑到門外把旺財勾了過來。
“你小心些,別惹了它,萬一被咬了就完了。”葉佳妤有些擔心,心裏惴惴的囑咐一句。
楊洛點頭說知道,又嘆了口氣,“要不是認得它,我還不知道自己有天會把一只藏獒當二哈。”
葉佳妤扭頭瞟了她一眼,不由得失笑,搖搖頭又繼續寫自己的稿子去了。
或許是天氣正好,即便是在躺椅上,沈硯行也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個小時,醒來時正是楊洛把旺財哄進室內的時候。
他頭一低就發現腳邊沒了狗影,支起耳朵仔細聽聽室內動靜,然後放下心來,轉頭左右看看,發覺這地方景致不錯,仰着頭能看見外面鄰居統一中又各有特色的外牆裝飾。
沈硯行看了一會兒,摸出手機來刷微博,有幾天沒上了,一登錄就收到了幾十條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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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條條的看過,有興趣的就回複,沒興趣的就略過了,最後看見有好幾條都問他耀州窯的私信,他愣了愣,然後仔細的看了他們轉發的微博。
發現大多是因為新近熱播的一部清宮劇中出現了耀州窯瓷器,又有熱心的網友盤點劇中精美的食物和擺設,這才引起了不分網友的興趣。
沈硯行翻了翻手機,又跑去博物館官網去下載了些圖片,埋頭編輯起來,“耀州窯是北方青瓷的代表,宋代青瓷胎體較堅簿,胎色灰褐或灰紫,釉質瑩潤透明,釉色青綠如橄榄,釉薄處呈姜黃色,有的繼承并發展了越窯秘色瓷的如玉般滋潤不透明的質感,有的比越窯釉色透明一些。器型豐富,盤 、碗、杯、碟、瓶、壺、罐、爐、盒、香薰、注壺、注碗、盞、缽、燈、枕等均有,器物造型多變,有花瓣式、瓜棱式和多折式,外形美觀。其中力士爐頗具特色,爐身底座四周跪有力士。這一時期的主要裝飾手法有印花、刻花、劃花、堆塑、貼塑等等。”
一條微博所能容納的字數有限,多了怕是沒人有耐心看完,所以他字斟句酌删删寫寫,十幾分鐘了才寫完發出去。
到底是玩微博多年也成了個大v,他又有沒有關評論,很快就收到了很多的評論,反正閑着也沒什麽事要做,他倒是有心思開始回複起評論來。
有的粉絲是很久以前就關注他了的,雖然沒真正見過面,但在網絡上來往多年,看着熟悉的id都覺得有種老友相見的感覺。
有人問他怎麽今天這麽有閑情逸致回複大家的評論,他就拍了張躺椅前面的花叢的照片,說:“今天休息。”
外頭他覺得休息得很好,裏頭葉佳妤敲鍵盤的手速越來越快,緊趕慢趕的在五點前完成一篇稿子,然後拽着外套和包包招呼旺財出門。
沈硯行見她出來,連忙從躺椅上起身,“這就要走了?”
葉佳妤腳步猛地停住,扭頭看見他一臉的茫然,不由得也覺得有些納悶起來,“對啊,都快五點了,你不覺得在這裏無聊麽?”
沈硯行把躺椅收起來,聳聳肩,“沒有啊。”
葉佳妤将信将疑的溜他一眼,又笑了起來,她也沒問真假,因為不需要,“那咱們回去呗?”
“旺財跟誰一起?”沈硯行看着跑在前面的旺財,有些猶豫。
葉佳妤笑笑,還沒說話就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車前,她拉開門,然後聽見沈硯行提高了聲音道:“旺財,過來。”
然後她就見旺財在沈硯行的指揮下,利落的上了後座,她的車不如沈硯行的寬敞,大塊頭的旺財有些拘束,換了幾個姿勢才趴得舒服了,支着頭好奇的看車窗外的沈硯行。
葉佳妤扭頭看看它,“我們回家咯。”
從罐頭夢工廠工作室回到延和居,穆牧迎了過來,告訴他們辜俸清和馮薪要過來吃飯,沈硯書也會一起過來,莫桦已經在廚房開始忙晚飯了。
葉佳妤忙脫了外套就去廚房幫忙,莫桦見她進來,笑容變得有些暧昧,“今天做個拔絲地瓜好不好?甜甜蜜蜜的。”
“……嗯?”葉佳妤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忙拍了她手臂一記,“別胡鬧。”
“哪裏有胡鬧,你看今天辜警官他們都過來了,我還買了這麽多菜,就是想替你們慶祝的。”莫桦湊近她跟前,一臉的認真。
葉佳妤迎着她露出笑意的眼,心下不由得感動,半晌才道了句謝。
她幫莫桦洗着菜,過了不久卻忽然聽見背後沈硯行的聲音傳了過來,“阿渝,你出來一下。”
“什麽事啊?”她的手還在水盆裏沒離開,只是扭過頭來問了句。
沈硯行來拉她,“我哥和老辜他們過來了,說要見你。”
都認識這麽久了,從前都沒一次特意說要見她的,這次忽然點名,不用細想就能知道是為什麽。
葉佳妤臉一紅,覺得有些別扭,下意識就甩開了沈硯行的手不肯跟他走。
沈硯行抓着她手腕的手一空,他愣了一瞬,随即哭笑不得,再度走上前來扶着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外走。
出了廚房門往右走幾步就要進前堂,葉佳妤仍然覺得別扭,一個勁的往後縮,面色有些發苦,“我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才認識……”
沈硯行掀起門簾來,拉着她一邊走往外拖,“走罷,都這時候,你還害什麽臊。”
葉佳妤不敵他的力氣,最後只能順從,被他強行摟着就進了前堂,一出來就聽見辜俸清吹的口哨聲。
她咬着唇被沈硯行半摟半推的帶到他們面前,聽見馮薪笑着溫聲道:“原來是真的在一起了,恭喜啊。”
“……多謝。”葉佳妤點頭笑笑,滿臉的羞澀。
沈硯行則要大方許多,面對幾個同伴顯得意氣風發,“快,叫弟妹。”
辜俸清被一口茶嗆住,咳了半晌才緩過神來,看一眼正翻白眼的沈硯書,轉頭戲谑的望着他,然後才對着葉佳妤喊了聲,“弟妹好,我們是來蹭飯的。”
葉佳妤的臉早就紅透了,她慌亂的擺着手,只覺得沈硯行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掌灼燙到不可思議的溫度,那熱氣源源不斷的穿透衣物,烘得她渾身都出了汗。
她咬咬牙,終究是甩開了沈硯行的手,旋身從他身旁離開些許,然後抽手拍在他背上,“你都胡說些什麽呢!”
拍在身上的力道軟綿綿的,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惱羞成怒的語氣裏有着明顯的嗔意,沈硯行知道她沒有真生氣,于是笑吟吟直勾勾的望着她,直到她別過臉又轉過身跑回廚房去。
在場的幾位觀衆立即就是一片噓聲,辜俸清指着沈硯行大笑,“沈二啊沈二,這回你可算是孫猴子帶上緊箍咒了,我等着看你以後對媳婦兒服服帖帖。”
“我在氣管炎俱樂部等你們。”沈硯行并不着惱,微笑一如既往,淡定得很。
馮薪把玩着手裏的白釉金邊細瓷茶盅,擡眼看着沈硯行,“沈二,就這麽定了?”
“要是沒意外,就這麽定了罷,阿渝多好,我就專心把她哄好了,最後給哄回家去,省得麻煩那些有的沒的。”他低眉垂目,将公道杯裏的茶湯徐徐注入自己面前的茶盅。
穆牧此時正給旺財喂牛肉,哄得它圍着自己團團轉,聞言擡頭應和了句,“這樣最好,談戀愛其實真的挺麻煩,女孩子不矯情,男人覺得她沒女人味兒,女孩子一矯情,男人就覺得她……就是矯情。”
“喲,穆牧你有長進啊,失戀一次成感情專家了?”辜俸清向後仰了仰身子,調侃的望過去,卻只見穆牧已經和旺財跑出去了。
此時全場最認真的是沈硯書,他昨晚已經看夠了他老弟秀恩愛的得意,現在已經免疫了,只是認真的品着茶——上等的大紅袍,不喝就浪費了。
互相調侃過一陣,辜俸清卻笑容一收,十指交握放在桌上,喊了一聲,“沈二。”
沈硯行擡擡眼,“什麽事?”
“我覺得你可能被盯上了。”辜俸清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扔出來這麽一句。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大家夥兒都愣住了,沈硯書眉頭一皺,“這是怎麽回事,阿行又得罪什麽人了?”
馮薪的面色也嚴肅了起來,“對啊,是不是沈二生意上跟誰有什麽糾葛?”
相比于沈硯書和馮薪的着急,沈硯行淡定許多,面前的笑紋絲未動,“你查到什麽了?”
“什麽進展都沒有。”辜俸清面色一沉,語氣多了兩分凝重,“不過今天早上有一起失蹤案,跟報案者丈夫一起失蹤的,還有一件北宋耀州窯的瓷器。”
沈硯行哦了一聲,“所以呢,跟我有什麽幹系?”
“你還記得何欽麽?”辜俸清身子往前傾,聲量也降了下來。
“到底怎麽回事啊你們?”沈硯書和馮薪實在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急不可耐的追問道。
辜俸清嘆口氣,左右看看他們倆,“我和沈二都在調查二十八年前那群人,我們都覺得他們又回來了,并且和近段時間幾起大案有關系。”
“……就因為每個案子都丢了寶貝?”沈硯書只要仔細想想近來案子都有哪些就都明白了,只是他仍然将信将疑。
馮薪則想得更多些,他面色一白,“那……你是懷疑這次他們是沖着沈二來的?”
“可能我們的動作有點多,打草驚蛇了。”辜俸清聳聳肩,做出了個猜測。
沈硯行面上的表情動了動,“原來是何欽啊,那就怪不得了。”
說着他頓了頓,目光在其他三個人面上緩緩劃過,突然勾起唇角來,笑得有些詭異,“說不定早就在監視我了,要知道當年他們本來就想要我一條命呢……”
這句話一說出來,對面三個人立即變了臉色,沈硯書是凝重和擔憂,辜俸清和馮薪則是擔憂中又多了一抹無法掩藏的恨意。
室內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來打破這種瞬間變得壓抑的沉默。
“準備吃飯!”葉佳妤歡快響亮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就像是停擺的鬧鐘重新放了電池,時間又開始流動。
沈硯行回過神來,笑着道:“先吃飯罷,有什麽事吃飽肚子再說。”
他的笑容溫暖,剛才那點詭異來得突然又消失得迅速,且無影無蹤,辜俸清擡眼,見他已經起身笑着迎向了葉佳妤,接過她手裏的菜盤子又轉身折返。
心裏忽然就有些惴惴不安,他也是一個積年的老刑警了,遇到很多事總會先做最壞設想,可這一次,他不停地在勸自己,這都是自己多疑罷了。
他們都習慣了平靜安穩的日子,可以嬉笑怒罵吃喝玩樂,不願意更不想在此時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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