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手帕

辛弈堅持無礙,賀安常也不會一直擦拭,只将帕子給了他。辛弈對他又笑了笑,酒窩一深,倒讓賀安常一愣。

章太炎的話頭由此止住,也不便再提,只能轉過,道:“這茶水滾燙,傷着世子可該如何是好。待會兒去時,如許将太醫院劉院判給的傷藥給世子備上一份。”

賀安常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倒是辛弈很是歉疚的模樣,章太炎慈祥笑道:“是世子燙着了,還歉疚什麽,倒要讓老夫挂念非常了。老夫今日見世子,不過是想再睹一番北陽燕王的風采,如今見着了,心也跟着放下了。世子眼下可是在平定王府中客住?”

辛弈點頭,微微腼腆的少年像是初入京中不知方向。

章太炎寬厚道:“如此怎好,世子将來是金冊金寶,歲祿萬石的親王之尊。平定王如今才加封為二字郡王,這尊卑不合,怎能委屈世子。況且平定王年輕氣盛,在朝中即是說一不二的果斷性子,在府中又能如何照拂世子?世子若真當老夫是故舊茶友,不如去秦王府上暫住幾日。聖上心裏惦念着世子辛苦,自然會早早置府。世子以為如何?”

辛弈似乎有些動搖,卻還是搖搖頭,手指在桌上寫道:平定王待我有救命之恩。

章太炎也搖搖頭,道:“誅殺平王乃是聖上的谕旨,平定王不過遵旨而行,算不得出于本意。世子若當真感激銘記,也應記着聖上。”辛弈颔首,章太炎方繼續道:“且如今京中朝堂複雜,貿然與朝臣密往,恐怕也不是聖上所喜歡。平定王此人實在深不可測,絕非一朝一夕便能交心而論之人。老夫勸世子一句,不論如何,還請世子莫要誤了北陽三津的兵馬期望。”

恐怕這最後一句,才是今日相見的重點。辛弈到此終于明白章太炎為何要約他在此,他是向自己說,左派清流絲毫不窺探北陽兵權,但這兵權甚至能給秦王,也絕不能讓柏九染指。

辛弈垂頭沉思,似被打動。

章太炎也不緊逼,只端茶品味。此時正好那聽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正聲道:“想那汪藏不過品外寒門出身,一身街頭流氓痞氣,斷子絕孫入了深宮,将自己十八般口才盡數用來,哄的那庸君如蜜裏酣夢,辨不清黑白!容他區區閹人朝堂上坐,逼的滿朝忠貞不得安寧!實在可嘆可嘆!令人恨之入骨!”

辛弈終于擡了頭,目光像終難抉擇後的安定。章太炎從袖中摸出一把銅錢碼在桌上,對辛弈笑道:“世子好氣魄。”

這一會到此已經結束,三人聽那說書先生說那汪藏說的唾沫橫飛,辛弈面上聽的入神,實際心思已神游天外。

柏九出身連寒門都稱不上,如今雖然人人自危鮮有提及,但每次朝堂糾紛,左派便喜拿此來頻頻羞辱,最後少不得要清高自傲的連表一番家勢門第。柏九最初入錦衣衛,後能步步青雲,的确是因任錦衣衛指揮使時甚得聖上親信。

可這又如何?

朝中人人都是自憑本事才能穩如泰山,出身高門的能,那出身微卑的柏九又為何不能?皇帝他從來不愁掌中尖刀,他磨一把用盡後再折斷,可這天下從來不缺甘做他尖刀的人。章太炎心心念念的是忠君之事,可辛弈,偏偏不好這口。

末了歸去時,賀安常送辛弈下樓。辛弈将上車時,賀安常給了他一瓷瓶密封的傷藥。辛弈笑着接過,卻聽賀安常冷清道:“柏九為人毒辣,不是好人。”

Advertisement

辛弈的手指一頓,不知所謂的看着他。賀安常盯着他眼睛,道:“世子年輕,切莫被他皮囊所蒙騙。”說罷退後幾步,正聲道:“再會。”轉身離去。

不知柏九如何招惹過這樣耿直的人啊……辛弈上了車,回府去。

途中便開始下雨,馬車行至府前時正遇了歸來的柏九,他今日騎了赤業,遠遠見馬車轉來,便停在府前等到跟前。辛弈聽車夫問好,才掀了車簾,果見馬背上正淋雨的柏九。

“大人車上來。”辛弈探頭喚他,柏九便下了馬上車。

明明這馬車內部寬餘,可辛弈卻覺得自柏九一上車,他染了濕氣的清涼味道便占據整個車廂,讓人想忽略都難。辛弈往邊移了移,給柏九空出位。柏九發有些濕,看樣子是一口氣策馬回來的。他擡手松了豎領的扣,露出裏邊的白內襯,動作流暢,卻讓辛弈硬生生的看出禁欲氣息。辛弈目光微閃,耳尖已經紅了。

“去了何處?”柏九身上還帶着濕氣,辛弈順手将一直攥在手裏的棉帕遞過去。柏九忽然扣住他手腕,拉到眼前,看見手背上燙傷紅跡。狹眸冷了幾分,車中氣氛一沉,辛弈下意識道:“今日的茶滑手,不慎燙着了,并無大礙。”

柏九什麽也沒有說的便松開了辛弈。只将帕子接了,也沒擦水。辛弈把握不定他這會兒的面無表情,偷瞄了幾眼也看不出什麽來,只得沒話找話道:“大人淋了雨,回去得喝些姜茶。”

柏九指尖翻過帕子邊沿,正見一個端正的賀字,便直接将帕子揉送進懷裏,才回了聲嗯。辛弈見他這動作……咳,有幾分粗暴,心想這賀安常果真和他是有過節的,光是見了帕子都這般冷酷。

“這是賀大人的帕子,是我燙傷時賀大人給的。”辛弈稍作解釋,便岔開了話題,道:“難得見大人騎馬入朝。”

柏九狹長的眼微垂,那水珠就滴噠着往下掉,雖然面色依舊,卻有些緩和軟下來的味道。他道:“今日沒有入朝,去了城外的鹿懿山。”不過還未上山就回來了。

“啊。”辛弈神色雀躍,道:“我聽聞過這山。山上紅楓如畫,還有許多鹿是不是?聽聞這山的鹿不懼人,是帶佛性的鹿。”

柏九見他悅然,便道:“沒傳聞那麽神,不過确實是座鹿山,楓也漂亮。”

辛弈笑道:“大人常去嗎?”

柏九本不是常去的人,今日也只是事出有因,但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還好。”辛弈的目光頓時羨慕起來,柏九泰然受之,一直到下車都沒慚愧心虛。

曲老早就在院口候着,傘開了一排,見柏九從辛弈車中出來也不奇怪,撐着傘送兩位回去。柏九的屋子說遠也不遠,可他到了辛弈這邊就是停了腳步,看着辛弈道:“我衣衫濕透了。”

辛弈立刻道:“大人這邊請。”

柏九颔首,一邊接了辛弈後邊撐傘人的傘,一邊對曲老道:“要些姜汁和冷水,快些送來。”

辛弈見他撐着傘在自己身旁,本尋思着這不大合适,聽見他這麽吩咐不禁輕嗯了一聲,問道:“驅寒用冷水?”

傘不大,柏九自然的和他擠在一處,只道:“燙傷需要。”說完又對曲老道:“再備熱水和熱湯來。”

曲老應了便吩咐下去,柏九和辛弈一同往屋子裏去。雨聲漸漸加大,噼啪的打在油紙傘上像是要恨不得打穿似得,直到進了屋,他才發現自己肩頭幹幹淨淨,倒是柏九一邊濕的淌水,他頓時啞然無措。柏九直接褪了外袍,對他道:“是傘太小了。”

東西都來得快,柏九用冷水給辛弈沖了沖燙傷的地方。其實沒多嚴重,但他還是用姜汁又擦了一遍。

辛弈的手并不白軟,而是長指流暢,掌內含繭,掌心還有細微的傷痕,但是柏九擦的認真。辛弈坐在對面眼神飄忽,覺得手上也一陣發燙,不知是不是姜汁塗抹的原因。好容易結束了,他飛快的收回手,捧起姜茶喝了個徹底。

這氣氛莫名有點臉紅心跳的意思。

“大人……”聲音有些啞,辛弈趕忙清咳一聲,道:“大人那日刻的玉落在這裏了。”

柏九也正在喝茶,聞言轉過頭看他,辛弈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來遞還給柏九。柏九拿在手裏,讓人取了他的篆刻刀,就坐在那日他坐的軟榻上開始動作。寬大的新衫披在肩頭,發還有些濕,他這麽專注的模樣又讓辛弈凝了目光。

辛弈知道這玉一面刻的是他那日在此午睡的輪廓,卻不知道另一面柏九會刻什麽。柏九擡頭看了看他,唇角延笑,拍了拍自己身邊。辛弈只得坐過去,兩人靠的近,他又聞見柏九身上的味道。

“大人常常雕玉嗎?”

“并不。”柏九掌中篆刻刀轉的很快,“常雕的是木頭。”

辛弈忍不住微俯了身,看着他無暇的指尖在白玉上撫動。看了好一會兒,那手指動作突然停了,辛弈輕咦一聲,擡頭問道:“怎麽停……”

靠的近,連柏九眸中的笑都看得清楚,他道:“擋着了。”辛弈臉一紅,立刻直身想道歉,哪知柏九的篆刻刀換了手,倏地用右手擋住住辛弈後仰的腦袋,道:“跑什麽,我得看清楚才能雕得出。”

辛弈本覺得這人是在戲弄他,可是柏九真的看得專注,狹眸似乎将他臉上各部分都觀察的仔細,擋在他後腦的食指輕輕摩擦。辛弈目光只能一個勁的四處跑,直到柏九松開他才緩回一口氣。

柏九一直雕到兩人用膳,辛弈心心念念的燒魚又出現了,故而飯也吃得相較多些。飯後他趴在小案上看了會兒書,柏九在對面又雕了一會兒。時間過得飛快,等辛弈回過神,屋子裏已經有些暗。

外邊還在噼啪着下雨,辛弈聽着雨聲,忽有些怔然。柏九篆刻刀的聲音很有節奏,沙沙在耳中,合着雨聲十分安寧。辛弈聽的越發懶散,回過神才發覺屋子裏昏暗一片,他下榻,道:“未留神該點燈了。”榻下有墊腳,辛弈沒站穩,踉跄一下就要撞到小案,後邊伸出只手穩穩的摻扶住他。

“留心腳下。”

柏九收回手,辛弈還呆了一呆,道:“是……”

點了燈柏九也收了玉,瞧着天已經晚了,他便将去了。辛弈送他到屋門口,曲老在旁提着燈籠,柏九打起傘道:“夜雨濕寒,你回屋裏去。”

辛弈應了,也道:“路上濕滑,大人也當心。”兩人說完便對視一眼,辛弈先轉開目光,耳尖微燙道:“大人去吧。”

柏九笑嗯了一聲,轉身入了雨中。這夜色濃郁在大雨的敲擊聲中,柏九的燈籠在黑暗中明滅閃爍。辛弈站着看了好一會兒,才退回房中,沐浴後便睡了。

此後連着幾日辛弈都未見柏九人影,賀安常的帕子自然也未再見。

且說一日退朝,賀安常正備下階,身側忽地多了一人,他轉眼一看,清冷的臉上不添顏色,也不理會,只管繼續走。

“賀大人。”柏九狹眸掃過賀安常的臉,淡淡道:“我見大人一面可着實不易。”

“光陰似箭,浪費不得”賀安常向來不願同柏九多講一句話。

柏九唇角牽了牽,“大人勞心為民,可歌可敬。”結果下一瞬又轉了話題,道:“聽聞大理寺左大人家中的黑條細犬誕了只小犬,我知道令尊愛犬,想必對此犬勢在必得。”

賀安常微微皺眉,道:“平定王有話直言。”

柏九拍了拍賀安常肩,笑道:“這犬我也喜歡,本想送與令尊也無妨,可昨日一見又變了主意。”他狹眸半斂,笑似非笑道:“即是我的,大人可勿要張望。若是我的心頭所好,別人一眼也不能瞧。”

賀安常猛然擡頭,柏九從袖中抽出一帕子,将方才拍過他的手擦了擦,又将帕子放在賀安常肩頭,輕笑一聲,轉身離去。賀安常眉心簇擁,将肩頭的帕子拿下,翻開邊緣,赫然是一個賀字。這本是給奕世子用的那一個,如今捏在他自己手裏,還經了柏九的手。

他站在原地思索。

覺得柏九這段話意有所指。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