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寒霜
柏九的棋突然滾掉在地。玉白的子骨碌碌滾到一人靴下,此人丢了自己的子,俯身将柏九的子撿起來,捏在指尖吹了吹。
“平定王怎麽了。”面如桃花的正是顏絕書,他恹恹地轉着這枚小小的白子,“好端端的像是要睡着了。”
柏九索性靠在椅背上,仰起頭合上眼,“局甚無聊。”
顏絕書嘆了聲:“我們這種小魚蝦布的局,自是入不了平定王的眼。”說着陰柔的眼微斜,“不過自古翻在陰溝裏的大人船可不少。”
“魚蝦随潮。”柏九擡手按在自己的眼上,淡聲道:“滔天大浪要來,後邊局勢變動,你先求自保罷。”
“我不懼死。”顏絕書一顆一顆收着棋盤上的子,笑道:“我不懼死啊,我孤家寡人一世豪奢,現在死也值當。相比之下,就是小燕王要委屈些。好容易脫了苦海,還沒成個形,就該在這巨浪撲打裏掙紮。”他繼續笑笑:“這好生苦命。”
“言不由衷。”柏九手下的狹眸半張,落在顏絕書的脖子上,那一剎那他後頸寒毛直豎,竟如同被條蛇纏了頸一般的驚寒。
柏九漠聲道:“你費盡心機,攪動暗潮,不惜私助大苑,到頭成與不成都是一場空。”說着他濃麗的眉眼間睥睨薄諷,一字一珠道:“辛振宵已經爛在土裏,身魂皆沒。”
棋盤猛然翻砸在地,顏絕書面無表情,唯獨胸口起伏不定。
“你豈敢直稱殿下名諱,”他切齒含恨,“柏、九、你、敢!”
柏九索性合了眼沒理他,只是他手掌下的眼皮輕輕一跳,有些不大舒服的滋味。
上津。
辛弈上了城牆。
火油的味道令他胃裏狼藉,襄蘭的噩夢一直伴随着這個味道,讓人忘不掉。小崽子老實的扒在他脖頸,乖的一言不發,跟着好幾個時辰沒進食,也不對辛弈鬧。
吳煜嗓子已經啞了,沒精打采的趴在牆垛,看着下邊黑壓壓的大苑兵。辛弈也趴上去,一眼沒掃見阿爾斯楞。
“有吃的嗎。”辛弈揉了揉小崽子的頭,“什麽都行,給我一些。”
Advertisement
吳煜慢吞吞的在懷裏扒拉一陣,摸出一包東西扔給他懷裏的小崽子,啞聲道:“你還真帶着他。”
小崽子自覺扒開紙,裏邊竟然是牛肉幹。
辛弈頭側抵靠在牆垛,望着下邊,嗯了一聲。
“我們怎麽辦。”吳煜捏了捏自己的嗓子,“守下去嗎?阿爾斯楞離開了迦南山,這代表他已經不忌憚北陽軍,你看他的騎兵,裝備整齊,我們就像是叫花子。”
“啊。”辛弈語調低緩的應了一聲,緊接着像是陷入沉默,并沒有立刻回答他。兩個人都無言下去,只有小崽子咬牛肉幹的聲音。
“我們守不住。”過了好久,辛弈才道:“我們不能守在上津。”
“那我們該去哪兒?”吳煜笑了笑,“離津?下津?等柔回一破,整個北陽界都會淪陷。我們北陽軍,還去哪守?”
“柔回不會破。”辛弈蹭了蹭額角,上邊有縷發垂的他不舒服。他道:“大苑的主力集中在這裏,柔回只有小部分,吉白樾和許虎不會讓他們跨過來。”
“那不是更糟。”吳煜抹了把臉,悶聲道:“阿爾斯楞直越上津,驅下對柔回來一個前後包抄,他們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麽要讓他們越出上津。”辛弈唇邊一動,小崽子塞了塊牛肉幹給他。可他胃裏火辣,肋下正疼,只能含在口中。“我們不守上津,我們要把大苑兵往回趕。”
“我們?”吳煜笑的嗓子疼,他道:“就我們?”
他們連騎兵都湊不起三萬人,拿什麽追這十幾萬的騎兵?況且真的是追而不是被追嗎?
“是。”辛弈咽下牛肉幹,胃裏翻滾的讓他皺眉,“就是我們。北陽軍和大苑打了幾輩子的交道,最熟悉的就是大苑騎兵和大苑草場。退後就什麽都不占了,甚至還會被南邊牽動。一旦唐王動起來,我們還能從北反攻。如果我們只守上津,恐怕會前後不暇,更入絕境。”
“那後備軍糧怎麽辦。”吳煜道:“顏絕書不會給我們糧食,朝廷的糧食也久撥不下,我們就算追出去了,又吃什麽?”
辛弈沒吭聲,他趴在牆垛上,又陷入沉默。
是啊,就算一鼓作氣一馬當先趕回去幾百裏,他們吃什麽呢?以戰養戰是絕對行不通的,因為大岚有富裕的城鎮,而大苑只有草場。阿爾斯楞來前,大苑的牛羊都會轉移到迦南山後,難道要北陽軍跟着他吃野草嗎?
怎麽辦?
怎麽辦。
京都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開始急調豪門錢銀,但這錢并不是給前線北陽軍,而是沒入宮中消失不見。面上打着是冬寒生冷,皇帝的乾清殿簡陋到漏風,得翻新。可到底去了哪兒,各家心照不宣。
這個關頭本該齊心對外,但可惜,京都還沒有意識到北陽已經陷入困境。皇帝的軍糧撥下去,經太子手轉了幾番,就剩那麽薄薄一層,還得被下邊的小鬼們劃分,最後送到北陽去的,還不夠上下軍将三天的粥。
就說這一日天好容易放了晴,那太仆寺卿和中書參軍相約去鹿懿山下的鹿懿湖釣魚。兩人在岸邊持了杆,先是走一番客套,問候對方雙親兒女,然後才絮絮叨叨的切入正題。
太仆寺卿捋了把山羊胡,愁道:“聽聞近日北陽不好過。”
中書參軍哆哆嗦嗦的給魚鈎上餌,“可不是,飯都吃不飽了。”
“這怎麽行。”太仆寺卿抖着杆,“平定王出了京都,也沒個人勸勸皇上。”
中書參軍道:“可不是,看這錢銀調動。”
“唉。”太仆寺卿道:“那也沒個能說話的人。”
“可不是。”中書參軍呼了寒氣,“這大冷天的,軍中碳火也斷不得。”
“徐杭和江塘沒出聲啊?”太仆寺卿又捋了胡,“糧倉怎麽也可勁的裝死。”
“可不是。”中書參軍抄了袖,“唐王也沒提出兵的事兒。”又砸吧砸吧了嘴道:“不過他這人吧,向來膽子小,大苑人都如狼似虎,他怕也是明擺的事。就這小燕王,年紀輕輕,可別留在戰場上,到頭一看,他爹媽兄長,可還沒涼透呢!”
“還別說。”太仆寺卿皺眉,“我覺着有這可能。他才多大年紀?又是個不能說話的。眼下軍威不足,軍糧不備,唉,只說這上津若是破了,後邊誰還能攔的住?”
“那苦的是沿途百姓。”中書參軍終于沒說那句“可不是”,而是道:“就照大岚對北陽那深仇大恨,沒個壓城殺人是說不過去的。京都離得遠,我瞅皇上這樣子也有用錢堵的意思。雖說到時候受不得什麽委屈,可心裏總會不舒服。”
“這能舒服嗎。”太仆寺卿低聲又念了一遍,“能舒服嗎。”
那湖面垂了片枯幹的葉,打起了小小的旋。湖面還有些寒氣,一葉小舟,從湖後邊慢悠悠晃出來。兩個人當即住了嘴,面面相觑,心裏七上八下。
只見那舟無人撐,就是順着這小寒風胡亂飄着。正過這兩人面前,垂下的粗葉葛布一晃,隐隐約約露了裏邊持書人的一角,舟又晃遠了。
“那、那不是……”太仆寺卿縮了脖子,悄聲對中書參軍報了個名。參軍也跟着縮了脖子,兩個老頭像兩只鹌鹑似的,一直屏息等着那舟不見。
也不知方才的話被那人聽去了多少。
“清流如許,清流如許……”太仆寺卿嘆聲道:“可惜了。”
中書參軍擡了空蕩蕩的鈎,跟着附和了一句,“可不是……”
正是賀安常。
待舟不知飄哪去了,他才放了書,将一側紅泥小火爐上的煮沸的水泡了茶,在這舟上窄小間怡然自足。
自他漸出朝堂已有大半年,小鳳雛侯珂雖接手上朝,但終與他在時行事不同,讓人時常要回念幾句。倒是他自己,歸家後要麽閉門研究晦澀古籍,要麽出門垂釣閑游,算一算,京都人不見他,已有很久了。
只說今日一游,不想竟聽到了北陽之事。賀安常兩耳不聞窗外事,雖斷斷續續知曉大苑再犯,卻不知道柏九已出。但他猜測一二,也能想到如今是個什麽局面。
天色暗時他才回賀府,從後門入內,自有小侍在此等候。他直接回了自己的院,沐浴換了衣衫,就在燈下提筆手書一封,時至三更才熄燈。
第二天一早,小侍推開房門,只見榻上空空,根本沒有睡痕。他家的清流公子已然沒有蹤影,那櫃上常用的筆也不見了。
只薄衫幾卷,碎銀幾兩,賀安常勉力翻出他家牆頭,揚塵出京了。途上搭了輛驢車,他就坐在白菜蘿蔔堆裏,一直謀籌着事兒,一路凍到了青平去。
如今平定王在青平,據他路上打聽,顏絕書也在青平。此時不去青平更待何時?
謝淨生在青平正忙的不可開交,聽聞有人前堂找他,只當狐朋狗友,一律沒見。
賀安常在門口凍的薄衫飄飄,一聽不見,面無表情的轉身就走。沒想到這一轉身,竟正遇着了顏絕書。
“賀安常!”顏絕書扒在車窗上眼瞪的大,道:“你幹什麽幺蛾子?”
賀安常凍的蒼青,睨看人時更是冰涼,果然凍得顏絕書一哆嗦。
這兩人還有那麽點前塵孽緣。
當初顏絕書在翰林院中待學,章太炎時常課講有耽擱,就叫賀安常去。說來賀安常還算顏絕書半個先生,只他從前就愛財,私底下還倒手轉賣賀安常的筆跡畫作,沒少被這位賀先生整頓,所以現在見着了,既想出口惡氣,心底下又怕得很。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賀安常冷漠道:“叫你父親幹什麽。”
“……”這人還這麽讓人遭心。顏絕書憋了半響,只掀了自己的車簾,不耐道:“凍成冰棍了還逞什麽威風,趕緊上來。”
賀安常揉了凍僵的鼻尖,轉身就上去了。
裏邊熱的很,顏絕書恨不得全鋪上厚皮子,被他整的金晃晃的閃眼。賀安常一緩回來,就擡眼将他這車廂裏邊轉了個遍。
顏絕書抱着貂絨犯懶,“有辱斯文是不是,你們這清貴的也沒怎麽見風骨。”又用那桃花眼瞟了他,“凍骨差點就有了。你跑這兒來幹什麽?”
“吃包子。”賀安常正襟危坐,“你跑這兒來幹什麽?”
“打狗。”
賀安常颔首,又揉了揉眼。
“你幹什麽?”
賀安常道:“晃眼。”又道:“你圍成個孔雀幹什麽?”
“……”顏絕書丢開貂絨,惡狠狠道:“我冷。”
“這地的确挺冷的。”賀安常點頭,下一刻就話鋒一轉,“你要是再不放糧北陽,還會更冷。”
顏絕書眼中笑意一淡,哼道:“你也是來做說客的。”
賀安常一頓,認真道:“非也,我是來救你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