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71章 第 71 章
春風正暖,柳綠江南,鳥兒在風中鳴叫,江畔兩岸的花開得争豔。輕舟綠水,舉竿垂釣,擡眸便可眼望萬裏山川,這份景致,已經很久不曾見到。
此時一葉扁舟,一人獨釣,茶桌上,煮着一壺噴香的清茶,船簾子掀開,從裏面走出一名白衣少年。少年俊眸顧盼,但仔細瞧看,那明亮的眼底,卻如死水一般的平靜。
那垂釣之人回頭看他一眼,便微笑道︰“咱們已經到江南了,再有兩個渡口,便可靠岸。”
少年輕笑一聲,嗓音如清脆黃鹂,空靈動聽,“好啊,終于可以見到她了。”
垂釣之人卻是仰頭一嘆︰“我楊開鑽研醫道半生,還從未束手無策過。你的眼楮,按理說應該好了呢,可是為什麽,你仍然看不見。這對我是一種極大的打擊。”
這二人就是醫聖楊開與上官三月,上官三月終是放不下蘇白衣,心心念念也要來江南見她。好不容易等到初春時節,天氣漸暖,于是便再也坐不住腳,告辭蕭玉尹便踏上下江南的路。
三月當時的狀況怎能離得了楊開,每每見三月愁苦一般的尊容喝下苦藥,楊開心裏也不好受,可是沒辦法,三月的病症極為特殊,必須要堅持服藥,三年五載他還是少說了呢。
縱然三月對苦藥很抵觸,卻從未抱怨過什麽。楊開救她,那不是作為醫者的本分,醫術到達楊開那樣的高度,他自當有名醫的高傲,他不願做之事,誰也強迫不得,他願盡心盡力為她治療,是因為師少松的緣故,她自然明白。
師少松為母親做了很多,登基為帝或也是為了母親吧。因為他明白,只有無上皇權,才能保證他與赫連雅的後半生能夠過的安穩。但讓三月好奇的是,身為鎮國大将軍的常昊,他居然沒站出來反對。
常昊與師少松,某種意義上說,是政敵也是死敵。
不過近日朝中有些傳言,是針對鎮國将軍府,也就是将常昊與師少松的舊賬統統翻出來,沐王登基,最得利的人可能不是常昊,但最倒黴的就應該是他了。
或許常昊也應該有此自知之明,他若想與師少松抗衡,便是與天下百姓為敵。以他目前的兵力,殺掉師少松易如反掌,可若要殺光天下的百姓,那就不切實際了。
這天,是師少松登基的第三月頭一天。
常昊正在将軍府中演練場上練武,他僅穿了件薄衫,雙臂暴露剛猛有力的肌肉,一把鐵環金刀被他耍動開來,刀影虛無,所到之處勁風呼嘯。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師少松既已登基,這盤天下之局也該公布結果了。
搞垮師雲并非他所願,誰讓師雲觸及他的逆鱗,他得不到三月,師雲也別想鑽空子。但是,師少松卻并非殺掉師雲,而是繼續将他關押在大理寺天牢中,不審不問,就當全然沒有太子這個人一樣。
常昊不認為師少松會顧念什麽叔佷情分,師雲早晚會死,只不過,他不會正大光明死在自己叔叔的手上。
一個威脅皇位的人不可怕,可怕是人,那人既站在眼皮子底下,卻不能鏟除掉,這才是大忌。
管家匆忙跑來,臉色很是難看,“将軍,陛下的旨意來了。”
常昊斂去眸中的厲光,哼道︰“師少松,你終于按捺不住了。”
不除掉常昊這個心腹大患,師少松的皇位怎會坐的安穩。這才過了三個月,便傳旨賜酒了。
常昊看都沒看那杯酒,只是眯眼看着端酒太監︰“這酒裏面是鶴頂紅還是斷腸散啊?”
常昊淩厲的眼神足以令人發抖,但那太監卻僅僅退了半步,恭聲說道︰“将軍這是哪裏話,這杯酒乃是陛下專程賜予将軍,褒獎将軍勞苦功高之德。陛下還說,若那日将軍沒有将他攔下,也不會有如今的帝位。所以将軍為陛下所做的一切,陛下都很感激,将軍,這杯酒真是陛下的感謝,您就喝了吧。”
常昊怎會相信一個太監所言,冷哼一聲直接打翻了托盤,酒水平靜地滲透一地,竟無毒。
那太監嘆道︰“陛下一番好意,沒想到常将軍居然拒絕聖意,将軍可知,這是對陛下的不敬。”
常昊皺眉道︰“本将軍已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可惜,這酒只有一杯。”
“不,還有一杯酒,将軍這回務必要承命。”那太監用輕微的聲音說道。
常昊問︰“什麽酒?”
太監微微一笑,“黃泉酒!”
常昊大驚,眸底一抹亮光閃爍,他忙将身子一閃,正是躲過來襲的劍鋒。
那太監手中不知何時,居然多了把削鐵如泥的青光寶劍,此劍有些眼熟,常昊卻是一時沒記起來。
不怕,想不起來,他會幫他慢慢記起來。
錦懷的死,歷歷在目,這不僅讓丹臺閣損失了一名高手,也讓他損失了一名摯友。曾幾何時,二人并肩作戰,既是生死亦是莫逆。錦懷于他,早似血濃于水般的摯情,如骨肉分離般的痛處。
常昊殺了錦懷,就等于殺了半個卓飲風!
此後,卓飲風畢生唯一的任務,就是親手擊殺常昊,為錦懷報仇。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蘇白衣的計劃之內。在離開玉尹山莊之前,三月便将丹臺令交給她,提醒她凡事,都要以自己的性命為重。後來蕭靳找到蘇白衣,訴說清楚緣由,蘇白衣便下了決心,常昊與師雲,都是她報複的對象。
用常昊之手,除掉師雲,再用沐王之手,除掉常昊。
一股蓬勃的劍氣如同排山倒海,卓飲風用的劍法,正是錦懷的懷天劍。但要手刃常昊,卻是有些不易,二人的身影伴着一股冷厲的淩風,一同刮入演武場,常昊身姿飛旋,腳一擡,鐵環金刀陡然騰高,縱身一躍,大掌接住金刀,淩霸一劈。
卓飲風感覺到一股徹骨的淩狠氣力,撲面而來,常昊的刀法已入無人之境,非他一人之力所能抗衡,可是眼下,只能拼一拼。
卓飲風複仇之心大過天,恨意如浪濤之勢,手中青光之劍感受到他強烈的恨怨之意,居然發出嗡嗡鳴響。在常昊的刀當頭劈落之際,他舉劍破空,二人交鋒之際,一股強悍的氣流從中爆開,演武場四周的兵器被震飛,木屑缭亂飛舞,場面一片狼藉。
風在這一刻停了,演武場靜寂無聲。
卓飲風深邃的眸子,被鮮血徹底染紅,他全部內力被一瞬間抽空,均聚在劍上。在與常昊交手那一剎,他只聽見一排骨骼碎裂的聲音,渾身劇痛,仿佛只要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一聲巨吼自常昊渾厚的嗓音中勃發,他笑的瘋癫殘酷,“你這個小輩,想與我同歸于盡,癡心妄想!”
“是嗎?”一聲比哭泣還要悲傷的語調從卓飲風口中吐出,縱劍輾轉,一掠封喉!
而常昊的刀,沒了抵抗的禁制,亦在此時劈下,将卓飲風的手臂當場劈斷。
血濺演武場。
一聲沉重的倒地聲響起,常昊死也沒能閉目,他還是小看了卓飲風,那一擊,他以為卓飲風已付出全部氣力,未曾想到他還有餘力。
卓飲風斷臂地方仍然流血,疼痛使他周身麻木,卻笑如烈陽般燦爛,“錦懷,你可以瞑目了。”
鎮國将軍死于非命,将軍府無一人生還,兇手不知所蹤。此事公布,震驚朝野,人心惶惶。皇帝師少松下旨命大理寺徹查此事,務必要還常家一個公道。
常昊的死訊傳揚的很快,短短數日,竟天下皆知。
江南蘇府,蘇直正為女兒操心終身大事,将親自挑選的,幾名世家公子的畫像及介紹,一股腦地搬到女兒的面前。
蘇白衣卻連看都沒看一眼,托腮望雲,說道︰“父親不必為此事操心了,女兒已打算終身不嫁,陪伴您二老。”
蘇直聞言,險些沒一口茶噴出來,沖到女兒身邊牢牢盯着她︰“女兒此話當真?”
蘇白衣溫柔的眸底閃爍着堅定的目光,“當真。”
誰知一向溫和的蘇直,居然怒了︰“不行!終身不嫁?這成什麽樣子!你一個女兒家,不好好找個婆家,陪着我們幹什麽?我跟你母親,不用你陪!我不管你這些年在外面都經歷了什麽,總之,你既然回到了蘇家,就要學會三從四德!在家從父母,出嫁從夫婿,這是最基本的女德!”
蘇白衣卻端起茶杯,靜靜地喝了口茶,淡定地說道︰“此事我已與母親商量妥當,父親若有異議,可找母親詳談。”
蘇直眉毛一挑,一提及妻子,果然氣焰小了很多,眯眼道︰“我就不信,你母親能容你這般胡鬧!”
還想繼續說點什麽,企圖挽回女兒的悖逆決定,卻聽一聲柔和笑言飄了過來,“我是同意了女兒的決定。”
那中年美婦眼波一眯,徐徐走來,颦笑間與蘇白衣很是相似,絲毫不懷疑,這婦人年輕時,風采魅力必定是天下無雙。她走到白衣身旁,翻了翻這些畫像,“這些都是什麽呀……”微微撇嘴,“這些人,給咱們女兒提鞋都不配。”
蘇直吹胡子瞪眼︰“怎麽不配了。你看這張,這是劉員外家的公子,博學橫溢,又長得英俊非凡,與咱們女兒也挺配的嘛。你再看看這張,這王員外家的公子,長得極是清俊,他呀,去年考上了榜眼,光宗耀祖。雖然我很讨厭官場上的人,但他只要對咱女兒好,我也能認可。再瞧這陳員外家的……”
“好了,我說不行就不行,沒得商量!”顧沛卿拉起女兒的手轉身就走,不忘叮囑︰“以後休要再提及此事,擾了我們母女的清淨。”
蘇直瞪着眼楮,憤憤地跺了跺腳,卿兒這般護女,遲早害了女兒啊!
蘇白衣陪着母親游園賞花,說道︰“以我對父親的了解,他只是暫時妥協,并不會真的罷手。”
顧沛卿卻撫了撫女兒的手,微笑地道︰“不管怎樣,這是你的決定,母親只能幫你到此。你的那位什麽時候來找你,可要提前知會母親,母親要親眼瞧瞧,到底是哪個臭小子,拐了我女兒的心。竟讓我女兒不惜終身不嫁,也要為他留守。”
她真能來嗎?
蘇白衣只得把苦澀藏在心裏,不忍讓母親擔憂,便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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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