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幸會
梁榕易向來是個有仇必報,有恩看情況報一報的人。但他最近卻是有意無意地想起朝陽山遇到的少年,潛意識裏總覺得欠了人家什麽。他被柳飄飄踩醒的時候,甚至還在夢下山那段路:
肆虐的狂風裏,前面幾厘米處潔白如玉的脖頸以及那像點了朱丹的耳垂,目目如在眼前,梁榕易都忍不住替他的逞強和自己的小命着急。他可不想死在埋方芩的山裏。
“你要實在太累就換......”
“閉嘴”阕雲柯毫不留情的打斷梁榕易的話,語氣有些遮掩的說道:“頭往後一點,離我遠點。”
“我這是方便你騎車,你看看你都耳紅脖子紅的了......啊......”梁榕易從夢中驚醒,柳飄飄頗為無辜的喵了一聲,兩只前腳有條不絮的在他胸前踩奶。
“艹......”梁榕易有些煩躁的爬起來一把揪過抱枕丢在柳飄飄前面,柳飄飄看了他一眼,乖乖的去踩抱枕了。
柳飄飄是只小母貓,大概是小時候斷奶太急沒有充足的母愛,如今閑着沒事就踩奶,切尤其喜歡在梁榕易身上踩。
梁榕易翻身起床,心想睡不着就出去刷刷積分,畢竟他可是有巨額財産當目标的人。這麽一想,他就打出手機給他的計分神器曹律師打電話。
“哎呦喂,我這腰啊~”
夏日的午後,喧阗的商圈,一輛電動車飛馳而過,與人行道邊上緩慢挪動的老人擦肩而過。老人愣了幾秒,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開始嚎叫。聲音裏不見得幾分難耐,倒是有些說不清的興奮。
“我這就過去,你拍好點啊。”
街道兩邊的梧桐樹下,梁榕易一臉不耐煩的從深色陽傘下走了出來。他臉上塗了好幾層防曬霜,在陽光的照射下五官更顯得耀耀生輝。他身後的明式圈椅被他一腳踹了出去,咕嚕兩下滾在了陽光裏。這椅子的材質是印度的小葉紫檀,大概是空氣質量差又或者常年不愛惜導致氧化的緣故,顯色已是深紫色,在毒辣的陽光下,別有一番璀璨又夾帶着暗淡衰弱的美感。
他瞥了一眼陽光下的椅子,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握住身邊的陽傘。黑色防曬衣的袖口順着手臂往下滑動,露出了他手腕上松松套着的佛珠。他伸直食指撫了撫額前的碎頭發絲,說出來的話已是十分的不耐煩,他說:“別再把我拍醜了。”。
曹律師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咽下心裏的苦水,默默地拿起相機調節焦距。
他也算是本市有名的律師,多年來專打財産分割所屬這一塊。誰知一遭不慎入了這賊船,從此還要兼職導演、管家、保姆、廚師和攝影師。
“阿婆,你沒事吧?”梁榕易起身向前,站在老人面前一米開外,語氣裏的矜傲讓他的漫不經心顯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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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老人看了他一眼,眼裏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而後吼的更歡了。
梁榕易皺了皺眉頭也不揭穿她,作為配合無數的搭檔,他并不介意再演一場好人好戲的戲碼。只是眼前這老人,衣服上到處是補丁,透過她已經灰暗的指甲裏甚至還能看到些許污垢。他梁榕易不潔癖。但他頑固□□幹淨。
“喲小夥子~你還扶不扶?”老人停止喊叫,伸出布滿灰塵的手掌對着梁榕易。
梁榕易皺着眉頭、猶豫再三,最後閉着眼睛一把拉起面前的老人。眼睛再睜開又是那副語氣關切、眼神憂傷的樣子,與前幾次扶起老人的樣子不無二致。
“哎小夥子,怎麽又是你啊?家裏有礦啊,這麽出來浪費的唷。”剛還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的老人健步如飛的跳起來對着梁榕易揮手道:“阿婆這次就自己去醫院了,你回家歇着吧。”
老人有意無意的看向對面的涼亭,說出來的話後語不搭前言,很有意思。
梁榕易撇撇嘴,這是第八次了,他這一年來遇到這阿婆八次了。次次都是帶她去醫院做個體檢,然後拍個視頻。這家裏面的人都眼熟她,這還怎麽搞?
“少爺,您看這天熱的,咱要不回了吧?”曹律師拖着疲憊的身體走上前來,趕緊遞上浸了水的絲巾,讨好似的跟梁榕易提意見:“你看這老的小的一個個不懂事,盡騙咱體檢費。咱們要不換換目标?”
梁榕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傘順勢甩在了曹律師手中。曹律師手忙腳亂的接過,眼見着梁榕易一根又一根揉搓他細長白皙的手指頭。末了還問他:“那要不整個年輕的?”。
曹律師手一抖,差點握不住手中的傘柄。傘朝着梁榕易的右側跌了跌又被踮着腳的曹律師握住,他極力組織着語言,難免又想到了家裏把自己拉黑的衆多親朋好友。起初,他們都覺得自己換個工作換進了豪門。誰曾想是個逼着親朋好友當演員的一百八十線僞導演,不拉黑他拉黑誰。
“可......”
“別可了,我看那個就不錯。”梁榕易從曹律師的公文包裏掏出防曬霜往臉上、脖子上和手上抹了一圈,然後又推開手腕上的手串等着防曬霜徹底幹了才惦着腳往涼亭那邊移去。
“少爺,你冷靜一點。”曹律師一把拽住他道:“那亭子裏站崗的保安不是一般的保安,那是武警退下來的。咱也管不着啊,你要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可怎麽跟夫人交代哦。”
梁榕易被他這麽一拽,差點踉跄一摔。
“你這個豬......膽子能不能大點,不是還有我嘛。”梁榕易掙開曹律師,罵罵咧咧的往涼亭裏走去。
“少爺~”曹律師使出了殺手锏,他一本正經的追上梁榕易說道:“這不算善事,上報也不給批準的。”。
“有病吧你,上回就該讓你一塊體檢了。”梁榕易指着坐在涼亭裏的男孩兒說道“你看他需不需要被拯救?”
曹律師上下打量了一下,聲音裏的急切擋都擋不住。他說:“少爺,綁架要判刑的啊。”
梁榕易瞪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也跟着斜了過去。他順手脫了深黑色的防曬衣,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好哥哥。邊走邊自言自語道:“我看他該健身了!”。
曹律師暗中叫苦,不知道梁榕易在搞些什麽。亭子裏坐着的人微微向着這邊看了一眼,随即笑了開來。
走在前面的梁榕易沒有注意到,但着實跟人對上眼的曹律師卻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但他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梁榕易脫下身上的防曬衣,雙手徹底暴露在陽光下,他有些不适應的甩了甩手臂,右手上的佛珠瞬時發出互相碰撞的聲響。他也顧不得手腕上挨在一起晃蕩的佛珠,徑直把右手怼到了涼亭邊上的柱子上。他細長的脖頸沒被衣物遮擋住,此時曬的發紅卻不黑。他左腳踩在座椅上,語氣酥懶又認真的說:“同學,你該健身了?”
涼亭裏坐着的男孩兒輕輕的按下手機上的home鍵,緩慢的擡起頭看着他,眼神專注又認真,隐隐中還有些什麽意味不明的東西藏在明亮帶笑的眼睛裏。
“哦?”過了會兒,他才開口,語氣裏盡是笑意。
“嗯?”梁榕易習慣性的抖了抖右手,手腕上的手串擦着眼前的男孩兒鼻尖而過。
男孩兒輕輕的吸了口氣,那陣不知名的像是蘭花又像是桂花香味的味道不知所蹤。他微微向着梁榕易的手腕處偏了偏頭,這次鼻尖直接怼到了梁榕易手腕上,涼涼的。
“什麽鬼?”梁榕易揮了揮手,手腕上的手串适時跟着發出聲音。
“你這是?”男孩兒不确定的看了幾眼,幾乎是下一秒就要笑出來。
“你懂個鬼,”梁榕易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輕輕轉動手上的珠子,邊轉邊說:“我這是加裏曼丹沉香混着我國最名貴的金絲楠木造的,這顆大的是印度老山檀香。”
“看着這紫的沒有,這是紫金。還有這個,這個是黃金。”梁榕易啧了一聲又一把拽下手腕上的手串說道:“招財納福、驅兇辟邪、解壓降火的。”
“哦”男孩兒輕笑一聲,好似看笑話似的直盯着梁榕易瞧。
“幹嘛?”梁榕易被他看的有些不耐煩。
“沒什麽,”男孩兒想了想說:“就覺得你挺貪心的。”
這話也不知戳到了梁榕易什麽痛點,他二話不說就退開了幾步,看着男孩兒的眼神越發有些奇怪。
好半響,他才開口,聲音帶着長時間未進水的沙啞。他說:“對,我都要。”
男孩子皺了皺眉,嘴唇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出口。
“怎麽?”
“我說怎麽健?”男孩兒眼尾上挑,雙眼微微眯着卻不減眼中的風情。他這樣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梨渦若隐若現的,襯着過于白皙的臉,很容易讓人覺得這就是個有病虛弱仍在逞強的人。就像那天的朝陽山,載人騎車累的全身發紅的少年。
“......”
梁榕易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不自在的問道:“你那個學校的?家住哪裏?”。
“你不應該先問我叫什麽名字?”男孩兒不知從哪裏掏出紙巾,然後握住梁榕易的腳踝,将他的腳怼到了座椅下面。
梁榕易是想問來着,但怎麽都覺得像是搭讪,他的目的可不是這個。
“我Y大的,家住南灣新區。”男孩兒細細的用濕紙巾擦着梁榕易踩過的座椅,突然又笑了笑,他說:“學長,幸會。”。
梁榕易滿心滿眼裏都在想這樣巧跟這人同一個學校,家還在同一個小區。好半響,他才反應過來對面的人說了什麽。
“你之前認識我?哪個學校來着?當時怎麽不說?”
男孩兒沒回他,轉而說道:“學長,你還沒問我叫什麽?”。
“哦”梁榕易白了他一眼,心想深藏功與名問什麽姓名,但嘴上還是脫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闕雲柯”他說:“學長,我叫闕雲柯。”
梁榕易白了他一眼,滿眼嫌棄的說道:“知道了,我又不聾。”。
闕雲柯笑了笑,臉頰上的梨渦露了出來。不知怎麽的,梁榕易突然有一種誘拐未成年的感覺。這麽想着他也問了出來,他問他:“你幾歲了?”。
闕雲柯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一瞬間的暗了下來,而後又仰頭牢牢地盯着梁榕易。他說:“學長,我比你小一屆。上次有人問我幾歲還是我三歲的時候,他們都覺得逗弄小孩子十分愉快。”
梁榕易跟着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小孩子難纏,他也覺得逗弄小孩子十分愉快。
“對了,學長~”闕雲柯伸手拽住梁榕易的衣角,滿臉無辜的說道:“很多人都是先瞎再聾的,跟年齡無關。”。
梁榕易掃了他一眼,心想這孩子莫非還是個智障。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次的好人好事能幹票大的,想着想着一雙鳳眼微眯着偷笑了起來。
“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健?”闕雲柯再次開口,語氣輕飄飄的。
“這......”梁榕易一把揭起短袖的下擺,露出平坦的小腹,指着腰腹部的線條說道:“跟我一樣就行了。”。
闕雲柯眸光暗了暗,眼神有些閃躲道:“你這樣也太......”太不專業了。
“幹啥?”梁榕易把放在地上的腿再次怼到座椅上,他指着自己的腿說道:“看到沒?萬千女人夢寐以求的樣子,你要像我這樣,倒追你的女人可以從咱們學校排到南灣新區。”
“......”
阕雲柯盯着梁榕易修長的腿看了會兒,總覺得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但經不住眼前的人兇狠狠的目光,只好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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