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橘子汽水
漆黑的衣櫃是完美避難所,這個吻在裏面發酵,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程聲恍惚中感覺自己身體離地,他沒睜眼,大腦反應了很久才知道自己被張沉抱起來抵在衣櫃板上。
兩個人都不會接吻,亂吻一通。可程聲還不如張沉,喘得厲害,胸膛貼着張沉一跳一跳,他快窒息了,吻到一半,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臉憋得通紅,雙手只知道箍着張沉的身體,在上面一通亂抓。
張沉比程聲強些,見他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貼着他的額頭說:“把嘴張開,這樣喘不上氣。”
程聲果真乖乖張開嘴承接,一條濕漉漉的舌頭立馬鑽進來,等人忍不住哼着往他懷裏鑽才勾住他舌頭慢慢舔舐。程聲被人纏着舌頭吮吸,嘴唇上下磨得發麻,他渾身軟透了,沒骨頭一樣貼在張沉身上,不斷難耐地發出喘息。
張沉沒接過吻,他甚至在黑暗中連對面那人是男是女都忘了,只知道對方像簇火一樣,連着他一起點着,他倆就像赤道附近失了火的熱帶雨林,抱在一起冒着濃煙,滾着熱浪,浩浩蕩蕩燃燒着。
程聲的脊背磕在硬邦邦的實木板上,嘴唇被拉扯得發痛,但心理又極享受,一時沒忍住,嗓子發出一聲引人遐思的輕哼。
這充斥着性暗示的聲音一出來兩人都愣住了,程聲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發出這種聲音,茫然地擡起頭,但衣櫃裏實在太黑,只能勉強看到對面人的眼睛,可對面人沒來得及給他仔細端詳的機會就把頭埋在他脖頸間。
沒一會兒,那地方就傳來一串濕漉漉的親吻聲。
程聲感覺到自己的喉結被人咬着吮吸,又疼又舒服,大腦一片空白,情不自禁把手伸進對面人的衣服裏來回撫摸。
事情正朝着失控的方向奔,兩個十七八的小夥子被一點兒火星擦着了,幹柴烈火誰都攔不住,兩人在黑洞洞的衣櫃裏,仗着世界只有這屁大點地方作亂,誰也沒考慮作亂之後怎麽收場。
吻到胸口時張沉忽然不動了,壓抑什麽似的,隔了一小會兒,他突然把程聲整個身體攬進自己懷裏,在他脖頸間重重地喘氣。
程聲無措地被他抱着,很久之後才明白什麽一樣,慢慢抱住他的脖子說:“怎麽辦,我不想回去了。”
“回哪?”
“北京。”
“那是你家,你還得上學。”
“我就是說我不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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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喘着氣分開了些,身上衣服被糟蹋的不像樣,又潮又皺。張沉摸了摸程聲還沒幹透的頭發,沒回答剛剛那句話,只說:“出去吧。”
程聲聽出他的意思,直白地問他:“剛才為什麽把我抱進來?你媽就算看見我在你家也不會怎麽樣。”
張沉說:“沒想那麽多。”
程聲“好”了一聲,雙手撫上他的臉頰,額頭抵着額頭,輕輕在他嘴唇上親了最後一下,才回他:“出去吧。”
下雨天陰沉沉的,外面只比衣櫃裏敞亮一丁點,他倆把皺巴得不像話的衣服整理好,摸黑出去,中間自覺保持了一段距離,誰也沒挨着誰。
李小芸那時候正把剛做好的幾盤菜往客廳端,看到沙發上忽然出現的兩個大活人吓了一大跳,他先看看自家兒子又看看旁邊那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夥子,不确定地打招呼:“你好,這是……”
程聲早就恢複原本那副逮到誰都能唠兩句的狀态,馬上熱情洋溢地和李小芸打招呼,自我介紹比他上學第一堂課還詳細,末了不忘使勁兒誇李小芸長得漂亮。
李小芸很久沒被外人這樣誇過,幾句話竟然叫她有點臉紅,後知後覺把手裏的盤子放上茶幾,這才記起自己要問兒子什麽話。
“剛剛去你屋人不在,你倆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下倆人都不吭聲,程聲面上甚至有點漫上紅。
李小芸奇怪地看他倆一人一眼,又問:“爬窗戶了?雨天別爬窗戶,危險。”
倆人還是不說話,李小芸嘆了口氣,朝程聲說:“你跟他待久了也變成這樣怎麽辦?不好好說話。”
剛剛還有點不好意思的程聲馬上翻篇,笑起來,“不可能,得是我把他帶活潑了才是。”
吃完飯,李小芸沒讓程聲走,她攬着程聲胳膊問他願不願意在家裏住,暴雨天一個人回去太危險,雲城現在又不安寧,路上會不會出點事大家心裏都沒底。
這事正中程聲下懷,他瞥了眼張沉,問李小芸:“我住哪兒啊阿姨,他床才一米二。”
李小芸早想好了,“打地鋪。以前每年夏天都要打地鋪的,張沉他有床都不睡,就愛在地上睡,不知道有什麽好。”
說着她就去拉張沉,使喚他:“跟媽拿床墊蚊帳去,別讓你朋友動手,人家是客人。”
這話聽得程聲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想當客人,最後也沒能做到兩手空空只旁觀,見他們把床墊和蚊帳搬來便自告奮勇要幫忙,不顧李小芸一直推拒,親自上手和這母子倆把晚上睡覺的地方搭好。
李小芸替他們鋪好床墊就被兒子勸回自己屋。兩人又開始着手搭蚊帳,蚊帳是一匹帶網眼的紗,沒骨架,軟踏踏的,四腳勾起四只勾子,正好挂在牆上的釘子上。他倆一人拿一角蚊帳,找到上面的勾子後往牆上套。
程聲沒見過這種奇怪玩意兒,和張沉一起忙活挂好後環繞它打量。
不過很快他就被催去洗漱,用的都是張沉的東西,和他執念的味道一模一樣。他們兩個在頭頂燈泡的強光下沒怎麽說話,默契地保持着一定距離,一前一後洗漱完回了卧室。
剛進門張沉就把門反鎖,程聲那時剛鑽進蚊帳,透過這面幾塊錢的蚊帳把張沉從頭到腳打量了個全,見他謹慎地鎖門,沒忍住笑起來:“家裏就你媽媽在,還反鎖,你想幹什麽啊?”
屋裏白熾燈在閃,這出格話在敞亮的屋子裏怎麽聽怎麽別扭,見不得人一樣,張沉覺得這話紮耳朵,于是走去把燈關了,等整個屋子重新歸于黑暗中才返回蚊帳,一進去就先把程聲抱住,下巴壓在他肩膀上蹭。
這動作讓他看起來很難過,程聲心裏一陣酸酸癢癢,伸手撫上他的頭發,哄小孩似的,一下下輕撫。
“你這幾天在幹什麽?”
張沉如實作答:“和以前一樣。”
程聲又問:“那你想沒想我?”
這話意味不明,好像玩暧昧的小把戲,但張沉一般情況不會說謊,他要麽就不說話,要麽就說真話,猶豫了一會兒說:“想了吧。”
很快他就把程聲松開,一個人側着身躺下去。
程聲摸不透他在想什麽,跟着躺下去以後把他身體扳正,臉沖臉對他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問這些有病?”
“還行。”
程聲罵了一聲,又說:“你媽說得真沒錯,你這人怎麽這麽不會說話?一句中聽的話都沒有。”說完他又想到什麽,開始笑:“不過別的方面挺誠實,你看你那會兒兇的,我嘴都要被你咬破了。”
張沉說:“明明沒破,別誇張。”
屋裏的窗戶緊閉,電風扇也關着,有點悶。他們兩個并排躺了一會兒,張沉忽然側過身仔細看程聲的側臉,從額頭一溜掃到下巴颏,不知是不是想起程聲剛剛說他嘴裏吐不出一句中聽話,要誇不誇地說:“你長得挺好看。”
程聲聽到馬上反擊:“長得醜你親得下去嘴?”
張沉意識到程聲這是暗罵他看臉,還不着痕跡把自己誇了一通,反駁:“櫃子裏純黑的,除了眼睛我什麽也看不到。”
他們枕頭旁放着手電筒,程聲瞥見後打着手電往自己臉上照,問他:“現在你看清了嗎?”
旁邊那人被強光刺得突然,捉住他的手合上手電,“人家這麽玩都是扮鬼,扮鬼怎麽可能好看。”
程聲被人捏住手腕,哼了一聲,“小屁孩口是心非”,可他哼完又覺得高興,居然出其不意地捏住他下巴颏,在他臉頰上啵了一口,還是清脆帶響的一口。
這一口下去兩人之間的空氣又開始變得濃稠,程聲抱着他慢慢躺下去,嘴唇貼着他脖頸說:“我這次回去在圖,這事還有學者專門研究,洋洋灑灑的參考書目和文獻,一點兒都不丢人,說明咱們沒錯,好多人也這樣。”
張沉當然沒看過什麽同性戀參考書目和文獻,他甚至連自己是不是都不清楚,但還是“嗯”了一聲。
“國外還有游行,要婚姻合法,雖然現在全世界沒一個地方合法,但沒準真能呢?”程聲說到這,又猶豫着開口:“我……我想一輩子在你這裏待着,我們以後都別結婚行不行?”
這話太荒謬,他竟然就這樣對着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說出口,程聲說完也覺得懊惱,還想補救幾句,“我們可以當能接吻的朋友,平時就像好朋友一樣相處,難過了就抱一抱,親一親,互相安慰,不好嗎?”
張沉被他抱着,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他心裏好多話想問,比如我萬一去不了北京怎麽辦?比如你家裏能同意嗎?我家太好欺負了,幾乎誰都能來踩一腳。再比如萬一你去喜歡別人怎麽辦,你性格長相家庭都那麽招人,大學裏多少漂亮的姑娘小夥,你回去還能記得幾百公裏外的小地方有這麽一號人嗎?他們認識時間雖算不上長,可程聲沒個定性的性格早就被張沉摸透,他腦子裏循環這些問題,最後還是沒能問出口,只是閉着眼睛把懷裏的人又抱緊了一點。
隔了一會兒,張沉問他:“你想不想喝汽水?我去冰箱拿。”
程聲點點頭。
張沉很快就起身去廚房,路過客廳時他發現張立成還沒回來,因為李小芸和張立成的卧室一般都敞着門,只有李小芸一個人在時才會把門關上。
張沉沒在意,在冰箱裏翻翻找找大半天,裏面堆着些切好沒做完的西紅柿和洋蔥,他在邊角找到瓶橘子汽水,只剩一瓶,其餘喝完的空瓶罐子全被整整齊齊碼在廚房的窗臺上。
以往每年夏天張立成都會去批發市場進兩箱橘子汽水,全家人一起喝,一個夏天過完兩箱正好幹幹淨淨,今年夏天只進了一箱,因為不光菜價火箭竄天似的往上漲,居然連汽水也跟着漲。
張沉看看剩下那唯一一瓶橘子汽水,撬開瓶蓋,拎着它回卧室。
聽到門一響程聲就打着手電爬起來,見他手上只有一瓶,奇怪地問:“怎麽就拿了一瓶?”
張沉把已經撬開的瓶子遞給他,說:“不想喝,冰的怕胃疼。”
程聲“啊”了一聲,笑着說:“你還胃疼?夠嬌弱的。”
他什麽也不知道,說完就接過橘子汽水咕嚕嚕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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