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別犯傻

“小心些,有危險。”聽到佟殊蘭的話,佟恒仁僵了一下,随即狀若無事地看了月娘一眼,拉着女兒的胳膊往前走。

“怎麽了?”回到女犯人所在的屋子後,月娘也顧不得犯人們都還在等着晚飯沒有睡,顫抖着緊緊握住佟殊蘭的胳膊小聲問。

剛才一家人靠得非常近,月娘也聽見了佟殊蘭的話,若不是佟恒仁用眼神安慰她,她怕是當場就要露出痕跡來,這會兒已經是忍到極限。

“他認識阿瑪。”佟殊蘭靠在月娘身上,低聲回答,“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了殺意。”

雖然淡卻真真切切,這是佟殊蘭長久在危險中打拼出來的直覺。

“你……确認嗎?”月娘一個哆嗦,指甲差點兒紮進佟殊蘭的胳膊裏去,也顧不得心裏得別扭,只紅着眼眶緊緊盯住她問。

雖然月娘知道佟殊蘭比她想的要厲害,可是看見的還是自己大女兒那副瘦弱的小身體。一想到全家人都只能依靠她瘦弱的肩膀扛起這路上的風險,月娘心裏就止不住的絕望。

“那驿長眼神不對,聽他話裏話外好像是不認識阿瑪,可是他開始說話的時候,那本人名冊才剛拿到手上還未停下翻看,人眼應該比嘴快,他覺得自己是看到了,實際上……”佟殊蘭不知道該怎麽跟月娘解釋,瞳孔接收到信息後,還需要大腦中樞反應過來,由左腦組織語言,她想了想用更通俗易懂的話解釋,“實際上他還未曾翻到人名冊關于阿瑪的那一頁,就開了口,證明他是認識阿瑪的。還有他在說別犯渾的時候,眼神中的殺意一閃而過,我感覺的非常确切。”

“那咱們該怎麽辦呢?”月娘眼神灰敗了下來,去寧古塔本就是九死一生之路,還有隐藏在暗處的強大敵人缜密算計着,他們還有活路嗎?

“放心,有我在,他們得逞不了。”佟殊蘭沒說她要怎麽辦,只抓住月娘冰涼的手叮囑,“一會兒出去拿黑馍的時候,你記得跟阿瑪說,水和吃食都要看別人吃過半個時辰沒事兒後,方可入口,夜裏睡覺警醒些,其他的我會注意。”

除非是慢性毒,否則一個小時足夠感覺得出是否中毒了。如果是慢性毒,她第二天即可發覺,到時候也有別的辦法。

月娘倉皇地點了點頭,抱緊了一直都緊張依偎在她身前的佟殊惠,仿佛抱着點什麽,就能給她增添點安全感。

領黑馍的時候,月娘就跟佟恒仁交代完,兩口子臉色都不太好看,可也還勉強能保持得住鎮定,只是不知道佟恒仁跟月娘說了什麽,二人看着佟殊蘭的眼神特別複雜。

吃飯的時候,月娘就一直盯着佟殊蘭,可佟殊蘭用眼神問她,她卻怎麽都不肯說話。

佟殊蘭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打交道,想着反正她會仔細盯着三人的安危,也就沒說什麽。

到了夜裏,佟殊蘭一直沒有入睡,雖然閉着眼睛放緩了呼吸,卻一直全神貫注聽着外頭的動靜,只沒多久她就被月娘攬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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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事兒嗎?”佟殊蘭身體有些僵硬,從來沒人這麽抱過她,她很開心,更多的卻是做夢一樣飄忽。

“多謝你救了我們,殊蘭走得早,也少跟着我們受罪,我們都不怪你,只是……确實心裏難受。”月娘溫柔地摸了摸佟殊蘭的頭發,語氣比原身記憶中還要溫柔,她身體慢慢放松了下來,一只手不自覺拽住了月娘的衣擺。

“可日日看着你,我們心裏确實是太受罪了,你……殊蘭阿瑪知道你有本事逃走,所以你今天晚上就趕緊走吧,剩下的路,我們實在是無法面對你,對不住。”月娘說完輕輕推開了佟殊蘭。

她楞了一下,手卻沒撒開月娘的衣擺,反而攥得更緊了些,她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子悸動,連眼眶都有些發熱。

作為精英活了三十年,她不會分辨不出月娘和佟恒仁的意思,他們是怕連累她喪了命,知道她有本事,希望她自己避開,可又怕自己想要幫他們,才想了這麽個說法。

“額娘,我以前是孤兒。”佟殊蘭在黑暗中慢慢笑了起來,她緩緩側過身,抱住了月娘的腰身,将臉輕輕貼在了她有些僵硬的後背上,“我以前幹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事兒,最羨慕最渴望的就是能有疼我的家人,看到殊蘭記憶的時候,我特別羨慕她。”

“你……”月娘動了動,聲音有幾分哽咽。

“我既然占了殊蘭的身份,就要負起她該負的責任,再說我以前為國家大義,為卧底為尖刀,那種生活太累了,我再不想活在陰影底下,從此成為亡命天涯的通緝犯,如果您不讨厭我,就別再說這樣的話了。”佟殊蘭打斷了月娘的話,“我保證,只要我在你們身邊,一定保證我們四個的安全。”

“殊蘭……”月娘翻了個身緊緊摟住了她,眼淚很快就濕潤了她的脖子,“我和你阿瑪本就已經無父無母,除了你和殊惠,我們再無牽挂,如果……如果必要的時候,你別犯傻。”

“嗯,我記住了。”佟殊蘭閉上眼睛,享受着這難得的溫暖。

她如果走了,佟家這三人,無一能活命,所以她不可能留下他們三個。

若真是有她護不住的時候,她也會走在他們三個前頭,就像自己曾經犯過的傻一樣。

自黑色三角洲那一遭被同伴以命換命救下以後,她就再沒辦法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佟殊蘭這一夜都在淺眠當中,并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她過去習慣了這種在睡夢中都要警惕的生活,第二天也并未感覺到勞累,倒是佟恒仁臉色比昨天難看了許多。

佟殊蘭趁別人不注意,偷偷讓月娘給佟恒仁塞了根參須,佟恒仁夫妻倆都沒問她這參須從何而來,只是看着她的眼神越發的軟,讓她即便深陷這看不清前路的危險當中,心裏依然特別高興。

他們小心翼翼着出了多洪驿站,一路行過了五日,直到株龍驿站,都沒發生任何意外。

佟恒仁和月娘包括佟殊惠都松了口氣,可佟殊蘭卻越發警惕起來,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越是平靜她就越覺得不太對勁。

只是她也沒跟佟恒仁他們三人說什麽,只日日叮囑他們小心飲食,自己半分不放松地注意着周圍的情況。

他們到達株龍驿站的時候,已經到了八月底,這裏是去寧古塔之前最後一個驿站,離寧古塔也就五十裏地的距離,所以天氣已經比佟殊蘭記憶中寒冬還要冷。

路上有好多人被凍得躺下了就沒能再站起來,若不是佟殊蘭有救命的人參和靈芝,還有幾份以前忘了拿出去的壓縮餅,估計他們四個也堅持不下來。

押送流人的兵吏自然不能看着犯人們都凍死在路上,那根找死也沒什麽區別。

到了株龍驿站,兵吏在吃飽喝足後,就去領了屬于犯人的份例,将他們叫了出來,分發衣物。

衣物當然不可能是新的,帶着些補丁,甚至有些都露出了棉絮,可到底比犯人身上的要厚實得多,像是破爛兒一樣被堆成了兩大堆。

“排好隊,一個個過來挑自己能穿的,別亂拿,讓老子看見了,抽死你們!”現在梁兵吏成了這一行的兵頭,說話的自然是他,其他幾個兵吏都很有眼色的分別守在了兩堆衣服前頭,手持馬鞭個個臉色不善。

這些厚衣物誰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穿過的,也許是死人身上趴下來的也未可定,如果是平時,這年頭大家都忌諱鬼神,估計是怎麽都不樂意的。

可關系到是否能活下去的時候,所有犯人們都壓抑着心裏的不舒服,老老實實上前,盡量挑更厚實一些的衣服抱在懷裏頭。

佟殊蘭就更不在意了,她還曾經在死人堆裏睡過覺呢,這點事兒算什麽,她随便挑了一套厚衣服就站在了一旁。

等佟家四個人都領過了衣服,佟殊蘭仔細地又摸又聞,确認了衣服沒問題,才讓他們各自拿着,大家都去換上衣服。

好多人都盡量挑得大一些的衣服,再說這一路上風餐露宿,也都是瘦削的厲害,大都直接将厚衣服套在了外頭。

衣服裏并沒有太小的,佟殊蘭和佟殊惠二人身量小,也是直接套在身上,還有些肥大,只能是挽起袖子來,這樣反而還比別人要暖和一些。

雖然佟殊蘭已經盡量讓自己泯然于衆人,但是上次吃了虧,又有被發配去做旗丁或者披甲士的危險,四個盯梢的鷹衛都特別認真盯着佟家人,從觀察衣服這件事兒上,很快就發現了佟殊蘭的不對。

第二日,已經到達寧古塔的鷹主,就收到了飛鷹傳書。

“倒是爺看走眼了。”鷹主挑了挑眉,臉色淡淡地将紙條放在了一旁的案幾上,“讓他們繼續盯緊,爺很想知道,那小姑娘還有何特殊之處。”

餘海偷偷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可主子面上實在無從分辨到底是喜是怒,他只能心下忐忑地猜度着。

餘海想着既然要看那小姑娘如何特殊,總得是遇到事兒,才能讓爺看到她的本事,因此他很快給鷹衛下了命令——

“不必太過護着佟家,密切關注佟家大姑娘一言一行。”

作者有話要說:  鷹主:爺還需要打多久醬油?

枸杞:貌似還得有個連一二三回?

鷹主淡淡看着枸杞不說話……

枸杞:一定盡快讓你回家做飯!!!

明天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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