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這雨愈來愈大,幾乎要砸穿地面之勢,四人借楓林之蓋遮擋數需,于山間穿行尋覓隐蔽之地。

“扶大人。”百裏戈喊了一聲,連忙把自己的鬥篷蓋到對方腦袋上。

“将軍這是作何?”扶羲抿了抿嘴,剛想扯開那擋雨的鬥篷又再次被百裏戈重新蓋上。

“聽話。”百裏戈放柔了語氣,悄悄握了握扶羲的手。

“你怎麽辦。”扶羲微微蹙眉。

“本将軍行軍打仗,一點雨算什麽,你披着。”百裏戈輕松地說了一句便大步邁開。

扶羲看着百裏戈的背影心中一暖,不再說什麽,下意識加快步伐與百裏戈并肩同行。

關一筱打了個哆嗦,又看見牧景年手上緊握的紅繩白珠,便伸手去拿。而牧景年竟是握得緊緊的不松手,讓他忍不住好聲好氣道:“好景年,把我的東西給我呗,那可是我的寶貝。”

牧景年看了他一眼,雙眸在冰冷的雨中猶如深海,仿佛要将他靈魂都穿透,讓關一筱看得心頭慌亂。

半晌,只見牧景年騰出一只手,在衣襟中掏出一個物件,竟也是紅繩白珠,與關一筱那別無二致。

關一筱呆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那很快被雨水淋濕的物件,捧在手心看了又看,又瞧了瞧牧景年手上的那件。他擡起頭看着牧景年的臉,卻怎麽也找不到一絲熟悉的痕跡,想必是已經在十多年的春秋裏蛻變。

而此時的牧景年竟笑了,被雨水淋濕的冰冷俊容上出現了一絲溫情暖意,看着他道:“簫簫。”

關一筱聽到這個名字全身都戰栗起來,仿佛整個江山都在震動,他不可思議地伸手捏了捏牧景年的臉:“你是……小年?”

那人出生于小年夜裏,戴着一對紅繩白珠,比他小三四歲左右。他們同是北靜那處的流亡孤兒,在十多年前與與自己飄搖一路,乞食為生,一直至他十歲又一。後因戰亂支離破碎,天涯各一方,只用此信物相配——他原以為對方早死于戰亂中,不料在十多年後竟又相見。

牧景年看着他驚訝的樣子,只道:“牧景年是後來師父取的名字。”

關一筱拍了拍他的臉,又捏了捏自己的臉,突然抱着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雨中尤為乍現,穿透山間。

亂世再遇,可否是千年修得的緣分?

四人沿路找到了一間破寺廟避雨,終于有了暫時歇腳之地。眼下渾身濕冷,也顧不得多說,立即找來了幹草生火,将衣脫下來晾幹。

看着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百裏戈連忙走到扶羲的身邊,壓低聲音心疼地說道:“有受寒嗎?”

“無礙,我還不至于是個弱男子。”扶羲溫柔地笑道。

百裏戈将臉貼上扶羲的額頭,對方的肌膚沒有很冰涼他也放心下來:“等會兒回府泡個熱水,再喝點姜湯驅寒。”

“沒事,別擔心。”扶羲安慰地笑了笑。

“想抱抱你。”百裏戈深情款款地看着扶羲。

“先把衣服烘幹罷。”扶羲好笑地看了一眼百裏戈,自顧自地坐在火堆邊。

百裏戈無奈地嘆了嘆氣,挨着扶羲坐下,二人默默不語卻是最安心的相伴。

另一邊,關一筱嘴角挂着滿滿的笑意,慢條斯理地把外套脫下來,悠然蹲在火苗旁邊,挨着牧景年叫一個悅然。

百裏戈見他表情詭異,又見牧景年臉上竟也有幾絲柔和,便問:“你們兩是怎麽了?”

“哥哥,”關一筱拉着牧景年,笑彎了眼道:“剛才才發現我倆原來認識。”

百裏戈看了看兩人,道:“方才就聽見你大呼小叫,此話又怎講?”

關一筱聽着便笑盈盈地揉着牧景年的頭發,一改前幾日死對頭的樣子,令人吃驚地難得溫柔道:“以前我們兩都是流浪孤兒,後來戰亂分開,沒想到今日又因信物見面。”

“你不是說你從北靜來?”百裏戈問。

“我們兩以前都在北靜,後來分開後我便拜了北靜的名角為師,學成之後便來後野了。”關一筱娓娓道來:“要說啊,小年以前還是叫我簫簫哥哥來着~”

“世間巧事也是多,”百裏戈淡笑道:“這樣也好,你以後也別為難阿景。”

“我哪有為難他?”關一筱拍着牧景年的肩膀,笑容甜美:“今日我關一筱可真是走了運,找到了弟弟,果然呆在哥哥身邊就有好事!”

百裏戈咳嗽兩聲:“這和我好像沒什麽關系罷?”

“有有有~”關一筱笑眯眯地又開始朝百裏戈抛媚眼,突然又想起什麽,問:“小年,你後來去哪了啊?”

牧景年雖聲音依舊冰冷,但面色柔和,只見他回答道:“我後來被一姓霍的俠客所救,便拜他為師。”

“阿景,我看你武功奇異,不知是哪個門派?”百裏戈饒有興致地問道。

“這武功數路喚無花門,據說早在幾百年前靖國靖武帝左丘衍尚未一統時就存在,已有好幾百年的淵源。”

“原來是無花門武功,”扶羲颔首道:“以前讀野史時也有所了解,這無花門中弟子皆姓霍,而這門主在靖武帝一統的時候據說是爆體而亡,其弟子也大多陣亡,沒想到還把這一套武功傳了下來。”

百裏戈聽後便笑道:“後來據聞無花門中有一弟子早已在之前便出山,想來這武功是他傳下來的。”

“這故事聽起來好玩兒,”關一筱興致勃勃,又拿起牧景年的手端詳了一下,道:“小年,沒想到十幾年不見,長這麽大了武功還這麽高強,我剛才看你都是用指法,還有那個什麽,一個劍變成很多個劍的那個招數,好厲害!”

牧景年任由他抓着手,淡淡地勾起了嘴角。

正當此時,寺廟門外突然有車輪滾滾聲,緊接着有下馬腳步聲,再然後一個身着華服的男子緩緩走進寺廟,其面容也是俊朗,但眉宇間有陰險淫邪之色。

只見他看着四人,挑眉驚訝道:“好巧,好巧,不料會在這裏見面!”

來人正是後野六王爺萬俟锺,當今後野國君之兄,身邊跟着一名嬌弱文靜的女子,估計是與這美人游覽風景。

“锺王爺~”關一筱看見他立即跳起來,花枝招展地走上去歡喜道:“锺王爺怎麽也來賞楓郊游啦?诶~這姑娘是?”

“哈哈哈,本王新買來的美人巧兒,關關覺得如何?”萬俟锺哈哈大笑起來。

“啧,王爺還真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吶~”關一筱說着他便要去摟那萬俟锺,誰知後者微笑地用扇子擋了擋,道:“關關啊,現在你可是百裏将軍的人,本殿可不敢動了呢。”

“哎喲,差點忘了。”關一筱吐了吐舌頭,媚笑道:“難道锺王爺自此就就不理關關了嗎?”

萬俟锺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百裏戈道:“那也得讓百裏将軍同意才是 。”

百裏戈站起身,警惕地看着這毫無預兆地來客,而牧景年見關一筱和他如此親昵,淡漠的臉上也微微皺起眉頭。

“锺王爺也是一表人才,可是關關依舊鐘情将軍,”關一筱婉轉嘆氣,又笑靥如花道:“這情一字叫人頭疼啊。”

“看來今日關關是陪百裏将軍出來的,” 萬俟锺言罷他又将目光落在扶羲身上,挑眉說道:“喲,南平使臣,扶大人也在。”

“王爺有禮。”扶羲起身優雅地作揖,“百裏将軍帶在下出游,領略後野江山之美。”

“哈哈哈,我後野山美水美,人更美,扶大人定會樂不思蜀的。”萬俟锺樂開花。

關一筱走到牧景年身旁,挽住對方的手道:“這是關關的義弟牧景年,王爺見笑。”

“原來是關關的義弟,難怪也生得一副好皮囊。” 萬俟锺淫笑道。

“诶,锺王爺您可別亂來,這可我關關的弟弟。”關一筱噘着嘴,一臉保護欲地擋在牧景年身前。

“放心,關關的面子不能不給,哈哈哈哈!” 萬俟锺搖着扇子大笑起來。

關一筱也跟着他笑起來:“嘻嘻,我就喜歡锺王爺這點!”

正當這邊嬉鬧,角落處傳來一聲幹澀的咳嗽:“咳咳……”

百裏戈下意識沖到扶羲身邊,憂心忡忡地說道:“怎麽咳嗽了,還說沒受寒?”

扶羲皺起眉心,推了推百裏戈,生疏地說道:“百裏将軍多慮,舊疾罷了。”

“百裏将軍如此關心扶大人。”萬俟锺搖搖扇子,似是不經意般調侃道。

百裏戈處變不驚,他面不改色:“陛下讓臣款待扶大人,若扶大人出了什麽事,臣如何向陛下交代。”

“本王明白,扶大人是我國貴賓,将軍自然要關心關心。”萬俟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相請不如偶遇,本王有要事與将軍商談,不知将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此話一出,衆人神色不一,最後還是百裏戈打破沉寂:“好,王爺這邊請。”

二人走到了破廟後的一處佛堂,沉默不語了好長一段時間,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更顯冷澀。

“百裏将軍莫要中計。”萬俟锺冷不丁地說道。

“哦?”百裏戈似笑非笑,冷漠地看着萬俟锺。

“本王說的是扶羲這個男子。”萬俟锺貌似很關切,“百裏将軍是我國棟梁,若真被扶羲騙了去,我後野則大亂。”

“王爺又怎知我被扶羲騙?”百裏戈不以為然。

“本王只是擔憂罷了。”萬俟锺輕嘆道。

“若只是如此,王爺不必擔心,我自然知道我是後野的将軍。”百裏戈冷漠地道。

“那就好……那就好……”萬俟锺喃喃着眼珠子轉了轉,試探道,“将軍可知糧官鄭峰貪污軍備糧草一事?”

“略有耳聞,此事不是交由大理寺查嗎?”百裏戈看似無所謂地說道。

“這鄭峰可是貴妃娘娘的遠房表哥吶,陛下如此寵愛貴妃娘娘,怎麽可能讓大理寺真查。”萬俟锺長嘆一聲,“這人貪污軍備糧草,可憐了我大軍士兵挨餓受凍,将軍于心何忍。”

“不知王爺想說何?”百裏戈有些不耐煩。

“當今陛下身邊有奸臣奸妃,将軍手握重兵,應當……”萬俟锺越說越小聲,他眼神詭異,“清君側……”

“本将軍只管禦外敵,不管陛下家事,何況就算是清君側也是皇親國戚分內事,本将軍不是皇親也不是國戚,清君側與本将軍何幹。”百裏戈冷笑一聲,說罷便轉身離開不給萬俟锺說話的機會。

徒留萬俟锺站在原地,表情怪異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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