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明城郊外】

夜晚秋意微涼。

關一筱見着月色空明,寂寥又蒼涼,便心生好奇起來:“景年,快講講你師父的故事罷,他叫甚麽名字,又是什麽來歷,怎會有這麽厲害的武功和寶貝雄鷹?”

“師父名喚霍桑,生于東郜,祖上原是大靖國戚,後來靖國分裂,便舉家遷徙于東郜從商,後遭仇家殺戮,他武功高強,在友人的幫助下逃出,但雙目已經失明。”

關一筱嘆了一口氣:“你師父出身名門,想必也是個英俊的男子,但身世也是坎坷。”

牧景年想了想:“我也不知他是否英俊。”

“你這家夥連美不美都分不清,”關一筱好笑地彈了他腦袋一下:“你就形容下他的臉長甚麽樣,我一聽便知是否是美人。”

“我也不知如何描述。”牧景年迷茫道:“只記得他的眼睛是湖綠色的。”

“呀!這個顏色好看,那鐵定是個美人了。”關一筱定論道;“可這麽美的一雙眼睛,竟然慘遭……唉。”

“師父告訴我,是有人負了他,出賣了他,才會使得霍家遭血光之災。”牧景年淡然道:“因此他生平最恨負心欺騙之人,見之殺之。”

關一筱一僵,看着牧景年同樣冰冷的臉,不禁道:“你和你師父霍桑,說的倒像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我從小被他帶大,像也是必然。”

“你的确殺人不眨眼,”關一筱笑起來,抓住他的手開始把玩,看着那握劍都起了繭的手,道:“難怪一副無心無情的樣子。”

牧景年眨了眨眼,低聲道:“你認為我是無情無義之人?”

“當然不是。”關一筱又說笑起來,摘了枝頭一片葉子放在他腦袋上:“我認識的景年可還是個小孩子,成天黏着我喊簫簫哥哥。”

“我以後也會黏着你。”

關一筱看着他,心想此人怎能把情話說得如此自然,讓他這馳騁情場的老手都有些起了窘态,心頭跳個不停,臉也發燙起來。他湊上去親了親對方,露出好似醉意的笑容來。

牧景年摸着他的臉,道:“我與你講了那麽多,簫簫可否告訴我你的事?”

“我的啊,”關一筱笑意加深,眼神複雜起來:“我也是被師父救的,他帶我去住了很大很華麗的屋子,然後教我唱戲。”

“一枚戲子,哪來的豪宅?”

“興許是我記錯了?”關一筱挑眉:“師父待我還算不錯,養得細皮嫩肉、傾國傾城,嘻嘻嘻……”

見他說着說着又回到了自己臉上,牧景年不禁無奈。他擡頭看月位,見時辰已晚,便道:“睡吧。”

關一筱靠着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而牧景年看他臉上有疲态,便收緊了衣服将他攏在懷裏。

月色凄然,樹影婆娑。

次日。

東邊醞釀着一絲光芒,靜待雲散後的一剎那,照射大地,預兆着新日的朝陽驅散塵世的悲歡離合。

日光未滿,房裏還是有些幽暗,如同黎明前的灰蒙蒙,習習清風動幔搖,英俊的男子安靜地沉睡,忽然輕皺眉心,睫毛顫抖幾分,眼眸緩緩撐開。

他側頭,身旁空無一人。

“長音!”百裏戈驚恐地撩起床帳大吼一聲,無人回應。

只見床頭留下一張孤單的字條,只寫着“保重”二字。

百裏戈握緊雙拳捏碎了那張字條,他出乎意料的平靜下來……周身的冷意如同飛雪寒霜,幾乎要将這個房間凍結成冰。

【十裏亭】

馳騁的白馬如離弦之箭般飛掠而去,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衣鬥篷,他面上無太多的神色,拼了命地駕馬前進。

不遠處能聞到一絲滲人的血腥味讓他全身緊繃起來。

“長音……別出事……”百裏戈皺起眉頭慌張地喃喃着,一下一下地抽打着馬鞭飛馳在林間。

他記得萬俟賜說過……永絕後患。

臨近十裏亭,百裏戈隐約聽見有打鬥的聲音,加上鼻間的血腥味讓他整個人緊張到極致,再駕馬前行了一會兒只見不遠處一抹白色的身影周旋在四五名黑衣殺手間,戰局膠着不下。

“長音!”百裏戈驚恐地喚了一聲,将他鬥笠上的黑紗落下,寶劍出鞘,飛身而起沖入戰局,瞬間那鋒利的氣刃便硬如鋼,強大的內力一下子沖擊那七環鏈,直直沖擊那殺手的胸前,頓時殺手胸前血肉翻飛。

扶羲看了一眼那忽然而至的鬥篷男子,想說什麽卻無言以對,只能強迫自己專心于戰局中,急速換了幾個走位,漆黑的扇氣繞得那殺手眼前暈乎,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斃命。

“走。”百裏戈解決了最後一個黑衣殺手,摟過扶羲只覺飛身而上馬。

“駕——”

二人一馬,一路飛馳離去。

【長平坡】

扶羲和百裏戈到了一個林蔭小溪邊下馬,眼前是一個簡樸的小木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邊是萬俟賜為百裏戈準備的臨時住處。

“有沒有哪裏受傷?”百裏戈緊張兮兮地檢查着扶羲的周身。

“沒事。”扶羲不自然地說道。

二人相顧無言,百裏戈輕嘆一聲忍不住還是将扶羲抱到懷裏:“為何要不辭而別。”

“徒增傷感罷了。”扶羲別扭地說道。

“真的那麽想離開嗎?”

“長逸,別逼我可好?”扶羲撫着百裏戈的面龐無奈地說道。

百裏戈緊抿着雙唇,他看了一會兒扶羲後便脫下自己那套漆黑的鬥篷外衣,淡淡地說道:“萬俟賜不會放你平安回到南平的,你穿我這件衣服,避人耳目,秘密回去罷。”

“那你呢。”扶羲扯了扯嘴角,無力地問道。

“我不會有事,放心罷。”百裏戈露出一抹淡笑安慰着,為扶羲換上自己的黑衣,”一路向東,對了還有這個。”

言罷他從腰間取下一塊令牌放到扶羲手裏,溫柔地說道:“到城門讓守衛看這令牌,就可以直接進城出城,守衛不會盤查你。”

扶羲握着手心的令牌,還能感覺到對方的溫度,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通關令牌,你給我,不怕我直接帶兵進關嗎?”

“我給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想你有事。”百裏戈無可奈何,“你是我的敵人,更是我的命,你要我怎麽辦。”

扶羲平靜地望着百裏戈,一切思緒已經被打亂,似乎一切烽火逝去只剩下這個深愛自己的男子,他忽然緊緊抱住百裏戈,用盡全力拽着對方的衣衫用力到手指關節也發白。

“若你願意,我現在便可以帶你回家。”百裏戈輕撫着扶羲的背脊溫柔地說道。

扶羲緊咬着嘴唇一言不發,就像是被兩個力量狠狠地撕扯着根本無法逃脫。

百裏戈長嘆一聲,他溫柔地撫着扶羲的後背安慰,良久才将懷裏的人兒扶上馬一邊說道:“連夜走別停,回到南平你才能安全。”

“對不起……”扶羲一動不動地望着百裏戈喃喃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這一刻好想好想留下,或許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與長逸為敵。

兩年來與長逸針鋒相對,爾虞我詐,他突然很害怕,害怕一切覆水難收。

“我只要你平安,到南平給我捎個信。”百裏戈望着扶羲柔聲說着,一個狠心用力一拍馬背。

馬兒仰天嘶鳴一聲,直接向東飛馳而離,再也看不見你的容顏,聽不見你的聲音。世間的紛紛擾擾将你我隔開,即便深愛入骨,在這亂世之中比起君王霸業又值多少?

【明城郊外】

“簫簫,起來了。”

關一筱舒服地卷在厚衣服裏,剛想像平時一樣懶洋洋地翻個身,誰知整個身體突然懸了空就往樹下掉——他立即想起自己睡在樹上,立即慘叫起來:

“媽呀——”

牧景年一個飛身上前摟住他抱進,同時捂住了他的嘴巴,而後重新飛身上樹。他看着眼睛睜得老大、驚魂甫定的關一筱,低聲道:“小聲些,說不定衙役就在附近搜尋。”

關一筱“嗯嗯”地點了點頭,然後心有餘悸地拍了拍小胸脯:“天吶,我都忘記咱們是在逃命了。”

牧景年讓他坐好在枝頭,飛身起來在樹林裏巡望了一圈,見四處無人便落下道:

“看來這片是沒有人了,我們沿着這條路往回走罷。”

兩人下了樹一路往回,但些許是昨日逃得太倉促,眼下竟不知身在何處。好在送喜一直在身旁指引,才不至于迷失在樹林裏。

過了一刻,兩人走到了一處高坡前,沿坡而上數許,竟發現了人的足跡。

“咿?這山間莫非有人不成?”關一筱轉着圈研究起地上的足跡來:“好像是往那頭吶,咱們去看看!”

說着便拉上牧景年興致勃勃地向前沖,而送喜鳴叫一聲也跟上。

走了一陣,兩人果真在山間看到了一處木屋,而屋子的門半掩,裏面似乎有人影。

“打擾——”關一筱一溜煙沖進去,看到屋中人後大吃一驚:“哥哥怎麽是你?!”

牧景年走進去也是一愣,只見屋中人竟然是百裏戈。只見對方坐在桌前獨自飲酒,一杯又一杯,臉色極為陰沉。他看到兩人一頓,然後沉悶地點了點頭。

“呀呀呀,你在幹嘛呢?”關一筱沖上前拿起酒罐子聞了聞:“啧啧,好烈的酒!”

“烈酒好……”百裏戈帶着幾分醉意笑道:“易忘憂……”

關一筱奇怪地瞧着他:“說來,哥哥你也是逃出來的?”

百裏戈搖頭,兀自灌下一杯酒說道:“皇帝給了我五日,查出元兇。”

“這是好事呀!”關一筱拍手歡喜道:“那你在這裏喝酒作甚?還不趕快去查案!還自己一個清白!”

百裏戈頓了頓,長嘆一聲:“比起查案這般事,我倒寧願在此醉酒,何須管那俗世。”

“你怎麽了?!”關一筱急了地跺腳,朝牧景年嬌滴滴道;“景年你看啊!哥哥他怎麽就頹了呢?!”

牧景年上前道:“眼下屍體等證物尚未回收,若晚去可能就難查了。”

“就是啊!”關一筱幾乎是吼出來的,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百裏戈肩膀把對方拉起來,重重地拍着對方的兩側手臂道:“哥哥振作啊!不就是聲名短暫的沒落嘛,這就像放煙花,砰,咻,就過去了啊嘛!你別這樣啊嘤嘤嘤……”

百裏戈被他拍得有些頭暈,扶着額頭道:“你這麽着急……作甚?”

“我是為你急嘛!”關一筱繼續跺腳,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哎,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哥哥你別啊嘤嘤嘤……”

他聲音極具穿透力,幾乎要炸了整個木屋似的。

“簫簫!小聲點!”

“噢。”關一筱點頭,然後靠近了百裏戈繼續嘤嘤嘤。

百裏戈只覺得一萬只蚊子在耳邊,饒是想安靜地喝個酒也沒辦法了,他突然一動手,差點把黏在身上的關一筱甩了出去。

而後者踉跄了幾步,又驚又喜地看着他:“哥哥,你想通了?”

“……你好吵。”

“你想通啦?!”關一筱激動地問。

百裏戈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耳朵:“我不過來這喝酒解悶,眼下你在,也不能安靜地喝了,倒不如去查個究竟。”

“太好嘞!”關一筱雀躍歡呼,跑過去摟過牧景年的手臂:“景年,咱們一起幫哥哥查案,捉住陷害的元兇!”

牧景年神色頓了頓,然後輕輕點頭,問百裏戈道;“百裏,你藏身這裏可有人知道?”

“也就我們三人。”百裏戈道:“這裏起居方便,眼下查案,得留人固守此地才行。阿景你會武功,還得麻煩在此了。”

“诶?那我和哥哥去查案好了。”關一筱立即道,沾沾自喜地撩了撩自己的頭發:“我雖柔弱無骨,但好歹美貌智慧兼得,和哥哥去查案還能當軍師出謀劃策!”

百裏戈見他如此嘴角抽搐,想了想道:“也行。”

牧景年看着兩人一愣,然後走到一旁坐下,而他肩上的送喜也撲騰地翅膀落在了桌上。但見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你們去罷。”

入夜。

【大理寺·靈堂】

“什麽人?!”

百裏戈一身漆黑鬥篷,身邊跟着同樣一身黑衣的關一筱,他從腰間取出一塊皇帝親臨的令牌,冷冷地說道:“查案的人。”

那守衛只覺是秘密查案的欽差大人,看見令牌連忙哈腰:“是是是,參見大人。”一邊說着一邊将那二人請入其中。

“本官來檢查六王爺屍身,順便将此案卷宗和證物拿來。”百裏戈說道。

“大人這邊請。”

守衛連連點頭,将百裏戈和關一筱帶到一個金碧輝煌的殿堂中,只見一個鑲金棺材放在正中央。

“王爺何時出殡?”百裏戈問道。

“就明日,大人要查看屍身要盡快了。”

“嗯,開棺罷。”

“是。”兩三個守衛得令便将棺材打開。

“将關于此案的卷宗拿來。”百裏戈繼續發話。

“大人,卷宗在此。”一名守衛搬着一沓厚厚的冊子放到桌面上。

“你們先下去罷。”

“是。”

待所有人離開後,百裏戈看向關一筱說道:“你去看卷宗,看看有何線索。”

“好!”關一筱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表情也嚴肅不少。

二人分頭行動,百裏戈檢查着萬俟锺的屍身,胸膛和腹部兩處被利器所傷,還是不同種的傷痕。

“關關,從我府中找到的真是兇器嗎?”百裏戈一邊檢查着一邊問道。

“卷宗上說經過比對,那匕首和短劍确實就是兇器。”關一筱翻閱着冊子說道。

“難道殺手有兩個?”百裏戈皺起眉頭喃喃自語。

“兩個也正常嘛~刺殺王爺可是大事,兩手準備。”關一筱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嗯。”百裏戈颔首,“對了,最後一個見王爺的人是誰?”

“是巧兒……不過貌似巧兒死了。”關一筱一邊翻查着卷宗也皺起眉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死了?”百裏戈詭異地問道。

“嗯,據上面記載的是服侍王爺就寝後離開之時遇到殺手,死得面目全非,屍身已經下葬了。”

百裏戈沉思不言,繼續檢查發現這萬俟锺的衣結有些不同尋常,用的是很少見的方式打結,而這種打結方式……好像和牧景年的一樣。

“關關,你來看看這衣結。”

“啊~”關一筱認真地看着,“雖然奇怪,但是有點眼熟呀……”

“和阿景的衣結一樣。”

“啊!難怪有點眼熟。”關一筱恍然大悟,“我記得他說過,這是東郜人普遍的打結方式。”

“王府裏有東郜人嗎?

“讓我看看。”關一筱連忙跑去翻看冊子,“王府裏有個丫鬟是東郜人,就是上次我們去不岷山遇到的,巧兒。”

“巧兒是萬俟锺貼身侍女罷。”百裏戈冷笑道。

“是呢,一個月前被萬俟锺從妓院買回王府,聽說很受寵呢哈哈哈……”關一筱暧昧不明地說道。

百裏戈甩了一眼關一筱,繼續檢查屍身,只見萬俟锺右手掌心有個模模糊糊的青色印記,他俯身嗅了嗅,像是青釉。

“關關,卷宗有記載萬俟锺右手掌心的一個印記嗎?”

“有……是普通青釉沾上罷了,估計王爺死前還在摸着青瓷。”

“他是哪個手握着令牌?”

“右手。”

“令牌在哪?我看看。”

“這裏。”關一筱從一個小盒子裏取出那塊令牌,剛走了幾步就突然連續幾個大噴嚏。

“啊啊啾……”

“啊啾……”

“你受寒了,回去喝點藥罷。”百裏戈斜了一眼關一筱,接過那個令牌檢查。

“怎麽可能啊啊啊……啾……”

“萬俟锺手心的青釉是這個令牌上的。”百裏戈淡淡地說道。

“啊?卷宗上沒寫呢!”關一筱奇怪地翻看着,還在不停打噴嚏,“啊啾……”

“這個案子,沒人敢詳查下去。”百裏戈意味深長地說道。

“也難怪陛下要将軍你親自查。”關一筱興奮地說道。

“走了,去看看巧兒的屍身。”百裏戈詭異地輕笑一聲,似乎胸有成竹。

“啊?看那女人屍身幹嘛……聽說很可怕呢啊啊……啾……”

“跟我走。”百裏戈霸道地一把抓住關一筱的肩,像是拎小雞一般就将關一筱拎起來直接飛起。

【雀林】

雀林聽起來是個詩情畫意之地,但此處卻是個墓地,埋着的都是一些大戶人家逝世的丫鬟家丁,托家主的福才有那麽個好墓地

如今深更半夜,鴉雀無聲,加之入冬時節更是陰風陣陣,讓人一陣雞皮疙瘩,關一筱拖着一把大鏟子驚恐地躲在百裏戈身後,拽着對方的衣袂跟着。

“将軍……人家好怕怕……”

百裏戈氣定神閑地打着燈籠一邊找着巧兒的墓碑,閑閑地說道:“死人有什麽好怕的,難道你做了虧心事?”

“胡說!”關一筱大吼一聲。

百裏戈懶得理會,專心于尋找,好不容易才在一棵樹下找到一個新立的墓碑,正是六王爺府巧兒。

“動手了,挖。”百裏戈示意關一筱。

“真的要挖墳嗎……”關一筱小心翼翼地問道。

“挖。”

“哦……”關一筱可憐兮兮地點頭。

二人在這暗夜下,鬼鬼祟祟地一人一鏟,也不知道挖了多久才挖到一個人的感覺,關一筱直接扔了鏟子躲到百裏戈身後。

“哇呀呀人家不要看……”

“膽小鬼。”百裏戈瞪了一眼關一筱,運起內力用力将那一層黃沙吹散。

煙塵漫天。

“啊——”

整個雀林響徹着關一筱那撕心裂肺的尖叫。

“叫什麽。”百裏戈捂住耳朵,一臉無力。

“超可怕超可怕啊啊啊啊——”關一筱柔弱地指着那面目全非血淋漓的屍體再次尖叫起來。

“閉嘴。”百裏戈皺起眉頭直接點了關一筱的啞穴,這才清靜下來能專心驗屍。

他屏息忍着一陣一陣的屍臭,用長木枝挑開巧兒的雙手查看,沒有青釉的印記,正想繼續檢查,身後那關一筱不安分地拽着自己的衣衫。

“怎麽了。”百裏戈不耐煩地看着關一筱。

“唔唔……”關一筱誇張地指手畫腳起來。

百裏戈解了關一筱的穴,只聽見關一筱大吼起來:“她她她好像不是巧兒……将軍你看她的衣結,不是東郜人的打結方式!”

“看她的屍身,是直接下葬,衣服血跡斑斑應該也是死時的衣服。”百裏戈沉聲說道。

“如果這屍體不是巧兒……那這個巧兒就很有蹊跷了!”

“嗯,我懷疑兇手應該就是這個貼身侍女巧兒。”百裏戈嚴肅地說道。

“天大地大去哪裏抓她啊……而且都過去兩三天了,早跑沒影了。”關一筱哭喪着臉。

“先回去再做打算。”

二人重新将墳墓恢複原樣才離開這個恐怖陰森的雀林。

“景年景年——超可怕嘤嘤嘤!”關一筱一開門就直沖進牧景年懷裏抱緊,他只覺迎面傳來一陣酒氣,便驚訝地擡起頭:“诶?你也喝酒了?”

牧景年皺眉,又看見後面走來的百裏戈;“查得如何。”

“兇手應該是六王爺的侍女巧兒無誤,眼下的問題是如何追到。”百裏戈說着便走到桌邊,信手倒了一杯酒灌下。

“追……可以靠送喜。”牧景年突然說道。

“對哦!送喜是神鳥哈哈哈哈……”關一筱擠眉弄眼起來。

“怎麽說?”百裏戈莫名其妙。

“送喜可以根據氣味追蹤人。”牧景年解釋道,“但是要先弄到巧兒的貼身之物,讓送喜記住巧兒的氣味。”

“巧兒的遺物在王府丫鬟小雨手裏,我去取,等我回來。”百裏戈好不停頓,說罷便直接離開小木屋。

關一筱看着百裏戈匆匆離去,一臉母親看着兒子遠游的欣慰神情道:“哎,哥哥終于振作起來了,好事好事!”

他說完歡喜地拍拍手,轉身去抱住沉默的牧景年,柔聲道:“景年怎麽喝酒了?”

牧景年低首,輕輕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然後伸手摟緊他一聲不吭。他眼裏深如墨海,亮晶晶的如同黑夜裏的星辰,似乎要把關一筱的樣子深深銘刻在心裏。

“聽說喝酒解悶,所以喝了幾杯。”

關一筱捧着他的臉回吻,舌頭輕輕地濡濕對方的嘴唇,低聲道:“怎麽,我不陪,景年就悶了?”

牧景年抱着他在懷裏,小心翼翼地拂起他落在額頭前的青絲,道:“有簫簫在,自然不會悶。”

關一筱聽得歡喜,倚着他的懷裏,手伸到他腰後環住。忽然他摸到一個月牙挂飾的玩意兒,手感冰涼剔透,不禁将它拿到前來一看,竟是個青色的月牙挂飾。

“這個是……啊啾!”他突然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就像不久前拿到那令牌一樣。

“怎麽了?”牧景年奇怪地看着他。

“不是……啊啾!你這個東西……啊啊啊啊啊啾!”關一筱連忙把那挂飾塞給他:“你這個……哎喲媽呀,到底怎麽回事?!”他仔細一想恍然大悟,捂着鼻子摸着那挂飾道:“诶?這不是和六王爺拿着的那個青釉令牌一個材質麽?”

“這青釉月牙挂本是東郜皇室之物。”牧景年道:“是我師父祖上的遺物。”

“難道令牌上的青釉也是東郜那邊的……”關一筱皺起眉:“巧兒是東郜皇室的刺客?”

牧景年聽聞頓了頓,張張嘴沒有說話。

而關一筱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突然瘋瘋癫癫又神秘兮兮地笑起來:“看來這裏面大有玄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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