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這一擊,生生将百裏戈的長劍擊飛!
百裏戈緊緊擰着眉心,護着扶羲敏捷迅速閃過剩餘的氣流,他眼裏閃過錯愕,看着這個銀色面具的刺客——這劍法何等熟悉,在這當下又是何等的獨一無二。
他不可置信,幾乎是喊着問:“你到底是誰?!”
牧景年握着劍的手上起了青筋,銀色的面具宛若印上了鮮血,他裂刃未止,殘酷得如血雨腥風,勢必要将百裏戈和扶羲置于死地。
而百裏戈面色泛白——那襲來的裂刃便如決絕,閃電般地要将二人送下陰曹地府,他在一瞬間只以為生已至此,命喪黃泉。
突然黑夜中白光乍現,如同閃電霹靂,轟隆而至阻隔了裂刃千萬,讓牧景年淩厲的攻擊頓時偏了軌跡,只擊中百裏戈的肩膀,其餘都落了空。
百裏戈迅速閃開,抱着扶羲趁勢退後幾丈,心有餘悸地看着突如其來的轉變。
而牧景年錯愕地看着被破壞的裂刃,猛地擡頭循勢望去。
彎月慘白,迷霧雲散,宛若烈火熄滅後的黑煙,從中有妖魔的身影——他只見一道白影翩跹,宛若騰雲而至,那身子宛若柔弱無骨,但其輕功快若無影,飄忽得令人心驚。來人只在眨眼間逼近,手執一把戲臺上常見的花劍,熟悉的面容在月色下浮現。
牧景年只看一眼,心便如同全身一起僵硬起來,随之而來是蔓延的不解和憤怒。
“關關?”百裏戈訝異地皺眉:“你什麽時候跟着……”他的話卡在喉嚨,因為他發現要問的實在太多,他看着關一筱的身姿,竟不同于以往,全然一副武功精深者的架勢,不禁想起上一戰對方帶他回城,想來竟是對方救了他。
關一筱面色平淡,回頭朝百裏戈笑了笑。他這無意的一笑映在牧景年眼裏,便如千刀萬剮,刺痛心扉,只讓胸中殺意升騰成魔障。
他低吼着出劍,直指受傷的百裏戈而去。
而關一筱眼裏一凜,迅速挽起劍花作淩雲橫擋,以柔化剛将灰色的靈光擊散。他輕功竟然了得,騰空間若蝴蝶翩飛,丹田間有金流真氣順着劍端而出,生生将牧景年的劍法、及其整個人都震得後退數丈。
牧景年眼裏發紅,長劍頓時作裂刃出,使出無花門的絕活數路,帶着變幻多端的指法向百裏戈而去。
“關關,你……!”百裏戈剛想說話,卻忽然被關一筱的花劍輕輕打在肩膀上,整個人便抱着扶羲頓時飛去好幾丈遠,頓時出了戰圈。
關一筱花劍轉了個彎,金流在身上婉轉流離,眼裏一亮便找到了裂刃中的虛影。他身姿快如閃電,游刃有餘地擊破襲向百裏戈的幻影,準确無誤地找到那實刃瞬間擊破,将那萬千裂刃化為虛無。
在牧景年錯愕之際,關一筱花劍突然一收——只見那劍突然變短了一截,看似小巧的匕首,化作飛镖如劍雨,在牧景年的指尖微妙出劃過,而關一筱本人則近身攻擊,一把抓住牧景年的手腕,細瘦的胳膊一翻一轉,剎那間竟将牧景年的長劍奪了過來,同時将他的面具挑落,露出原本的面目,讓不遠處的百裏戈剎那震驚。
同時短劍歸位,重新變成那花裏胡哨的長劍,緊握在後退懸于半空中的關一筱手裏。他手握兩把劍,衣袂被晚秋的風吹着翩飛,望着牧景年的眼神裏竟有了淚水,在月色下盈盈如凄冷的湖面。
牧景年粗喘着氣,眼裏竟是不可置信的愕然,幾乎下一瞬就要潰圍。
關一筱的劍法之奇,連習武多年的百裏戈也未曾見聞。他站在幾丈外,看着這幾乎凝固的戲劇,只覺得比戲臺上演得唱得更荒唐、更決絕。
“為什麽……為什麽……”牧景年低聲喃喃,到最後變成了怒吼:“簫簫,你為什麽?!”
關一筱握着那兩把劍,淚水凝在臉龐,紅唇輕啓:“我說過,以後會告訴你,但眼下我必須保護百裏戈。”
“告訴……你到底想告訴什麽?”牧景年神色驚狂,幾乎要在關一筱面容上燃起片片烙印:“我只想問,你為何要騙我?為何要自诩不會武,卻偷偷套出裂刃的破解之法?!”
關一筱發出輕微的哽咽,握着劍的手顫抖起來。他控制着難受至極的情緒,啞聲問:“那你呢?你為何要刺殺百裏戈?”
“……我師父向來與東郜皇室交往極深,此次趙賢青便派我刺殺百裏戈。”牧景年寒聲道,嘴角冷冷地勾起來:“你說我淡漠,但我并非無情無義,本來也不打算殺戮……只是一想到你與百裏之間,我便要……”
“我對百裏戈毫無情感!”關一筱吼出來,淚水婆娑:“我不過……不過是執其所行,尋一借口……”
“關關,”百裏戈忽然開口,試圖以一問解開所有的疑惑:“你武功究竟師承于何人?”
關一筱側首,昳麗的面容在月色下映得慘白,握劍的手上有筋脈凸起,平時卻被很好地隐藏起來。他笑起來,似乎釋然地閉上眼,輕聲道:“百裏将軍沒見過并不奇怪,此武乃北靜一方權貴陸起獨創,其子繼承而改之,如今劍法可令武器随意長短,出神入化,人稱陸氏劍法。”
“那陸起之子……”
“便是今日北靜帝皇,陸風臨。”關一筱的聲音很輕、很淡,似乎含了無限或苦或甜的記憶:“十多年前征戰,陸氏父子救我于危難,授我于武功,讓我來到後野制衡所需。”
夜風潇潇,帶着晚秋之雨的潮濕,吹着枯葉沙沙作響。
關一筱落了話,卻沉寂了一片聲音,他頓了頓,看向已了然的百裏戈,道:“但陸風臨并不知,南平與後野相持已久,如今東郜心急如焚作亂其中,制衡局面勢必要被破,僅憑保住一個将軍又怎麽可能?”他搖了搖頭,對笑道:“這任務已無了必要,我也無需在此。”
接着,他輕輕抛出那長劍給如雕塑般的牧景年,輕聲道:“景年,我要說的都說了,如今你可相信?你若相信,還會怨我否?”
牧景年接過劍,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似乎還未從這事實中回過神。
關一筱看了看頭頂的月色,道:“無妨,我騙你如此久,也不期望你原諒我。如今時候不早,再在這戰場呆下去也是多難。”
他言罷,輕輕旋身便消失在夜色中,正如每次戲臺的落幕謝場,華麗而漠然。
牧景年一驚,似乎被閃電激過地沖上去,卻連他衣袂都未抓得住。
“阿景,”百裏戈道,看着這萍水相逢的男子,坦然笑道:“要殺我的人無數,如今事已至此,你是要殺我還是要追上他,你心中自知。”
牧景年咬着牙,一手翻卷起地上的長劍,快如閃電削下百裏戈的一束青絲接起在掌心,面無表情的臉孔是釋然的訣別:“後會有期。”
百裏戈一動不動,抱着扶羲看着他們消失的身影,久久後才道:
“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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