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偶遇（一）

初二之後，課程漸漸難度加大了，英子也不像過去一樣輕松，她賣豆腐賺回來的錢，除了買點自己用的東西之外，多半都用在了買練習冊上。

有時候練習冊太貴，班任會收完錢之後，悄悄将英子的錢退給她，對這個貧窮又勵志的學生，是極為照顧的。

英子覺得自己确實會經常遇到貴人，這些貴人也就是所謂的好人吧，會看見她的努力，會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她一把。

天氣漸漸慢慢變熱，英子開始在周末賣冰棍，在縣運動會這一天，她一開始進了五百根冰棍，不到半個小時就賣光了，又跑回冰棍廠進了五百根，這次因為賣得人太多了，她賣了一個小時。

最後五十根被王明買去了，他們班的接力跑得了第一名，班長拿班費請全班吃冰棍。王明買了五十，英子只收了四十的錢，後面十根的錢是王明硬塞給她的。

看完運動會，同學們都三三兩兩地在一起議論有趣的事，英子則是心中暗暗盤算着賺了多少錢。

“你幹嘛總是忙着賺錢？”白思瑩對她的舉動并不十分理解。

“來年就中考了，我們不放暑假，學校一天收咱們十塊錢的補課費，還得買練習冊，買書，我還得攢高中的學費。”英子掰着手指頭算帳，“我聽說高中有早晚自習，周末也是隔周放，我沒有那麽多時間賺錢……”

白思瑩聽得頭疼，“這些應該你家裏掏錢啊。”

“我幹媽不會掏這份錢的。”就算是掏了，也會天天念，英子清楚的記得自己六年級的時候學校讓交材料費，幹媽一直不肯掏錢，讓英子抄別人的卷子，後來不得不掏了，整整罵了英子兩個禮拜。

“你為什麽叫你媽幹媽啊？你是收養的？”

“算命的說我克父母，讓我拜老榆樹娘娘當媽，叫我爸媽幹爸幹媽。”

“怎麽這麽封建啊。”白思瑩咂舌，過了一會兒又問，“你說的那個老榆樹娘娘是不是在黑風山裏面，老大一片山坡就一棵又高又粗的老榆樹的那個？”

“你怎麽知道的？”

“我媽跟人說過，确實挺靈驗的……給你算卦的是誰啊？有沒有聯系方式。”

“你不是說這是迷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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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信這個，她最近總是睡不塌實。”

“哦。”英子點了點頭，忽地她瞧見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車上的人雖然包着頭，英子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姐姐。騎車的人……是小高無誤。

“英子，你怎麽了？”白思瑩推了她一把。

“沒怎麽，有點累了。”

“我跟你說，你家應該安個電話，公用電話可掙錢了，還招人。”

“現在安電話挺貴的。”現在食雜店安電話的挺多的，二舅媽家就安了，也老有人來食雜店找公用電話，甫秀花打聽過，初裝費亂七八糟的費用要六百多塊錢呢，沒舍得安。

“不貴，現在郵局有個項目，在食雜店之類的地方安公用電話，帶計時器的那種初裝費是兩百，達到一定的月消費還給返錢。”

“真的？”

“當然了，還可以代賣一些充值卡之類的，你家離小學近，充值卡、游戲卡都可以賣啊。”

“嗯。”

英子嘴上答應了，心裏還惦記着雪珍和小高的事，她回到家，果然雪珍不在家。

“媽，我姐幹啥去了？”

“她去交外件兒去了，交完了說要逛一逛，晚一會兒回來。”

“跟誰去逛了？”

“跟她在商店認識的售貨員？聽說那人認識的人多，買東西總能買到便宜的。”

“啊……那是我看錯了。”英子決定做一次“叛徒”。

“咋了？”甫秀花正色瞧着英子，英子鬼道歸鬼道，不是個會一驚一乍的孩子，平時有事也不會跟大人說，這次的表情明顯不對。

“我……”她正要說，雪珍拎着大包小包回來了，“媽，我回來了。”

“咋買這麽多東西？”甫秀花驚呼道。

“除了兩件我自己買的牛仔褲，全都是外件兒。”雪珍說道，“到換季了，做衣裳的多。”

甫秀花連忙接過雪珍手裏的大包小包，“真是的，早說了讓你少接點活，一個月能掙七八百塊錢就挺好的了，你非不聽。”

“劉姐懷孕了，她對象不讓她久坐，外件兒都送回來了，我不幹沒人幹了。”雪珍說道，“再說了，夏天的活好做。”

她這麽一打岔，英子想說的又都咽回去了。

“你跟你爸似的，掙錢不要命！到老了就全找來了。”甫秀花數落道。

英子瞧着這母女倆個，覺得自己簡直是這裏最多餘的一個人，自己來來回回的賣了一千五百根冰棍，自己一根都沒往嘴裏放，到現在到家了腿連擡都擡不起來，幹媽一句都不問。

她站在那裏想了好半天，直到家寶出來叫她吃晚飯。

吃飯的時候她沒有再提雪珍的事，而是說了白思瑩媽媽想問問之前給她家算卦的那老太太的地址和安公用電話的事。

“那老太太還擱原來那地方住呢，現在她可興通了，去找她算卦得排號，你二舅媽跟她熟，回頭吃完飯你自己去二舅家溜達一趟，把她的地址和電話號碼要來就行了。”

“咱家要是有電話，就不用出去走這一趟了。”英子說道。

“是啊，現在有電話方便。”雪珍也說道。

“你說的郵局給安電話的事兒我也聽說了，得找人……”

“白思瑩說了，就代表有門路呗。”英子在這方面有天然的嗅覺。

“嗯，英子說得對。”韓兆秋一直是家裏最有經濟頭腦的，“有公用電話能帶不少貨呢，水、冰棍、煙都能帶，帶充值卡也能掙錢，實在不行送點禮呗，別學那麽死性。”

“有電話就得有人看着……”

“我看着。”韓兆秋現在已經可以柱着單拐走了，平時甫秀花出去辦事買東西，都是他看店，沒事兒的時候也會坐在店門口跟人聊天說話，可能是小店讓他看見了全家生計的希望，脾氣比過去好很多了。

“行，聽你們的。”甫秀花不耐煩地說道。

吃完了晚飯，英子看了看雪珍拿回來的那些活，不出意外的話最近兩周她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熬夜學習了，也就沒有着急寫作業，而是去了二舅媽家。

二舅媽的食雜店比英子家的規模大，賣得東西也全且多，位置也好，英子去的時候，二舅媽正在門口跟人乘涼聊天。

“英子你咋來了？”二舅媽看見她立刻就露出了笑臉，轉頭跟鄰居介紹，“這就是我家大閨女。”

“喲，這個閨女長得真好看，長得像你家掌櫃的。”

“是像吧？鼻子那裏尤其像，通天鼻，将來能當官的。”二舅媽拉着英子進了屋，打開冰櫃給英子拿了一根冰棍，“你今天咋出來遛達了？我聽小草說看運動會的時候你一直來回跑着賣冰棍。”

英子覺得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我沒啥事兒，不算累。”

“你啊，就是要強，你就是不掙錢你媽還真能不供你上學？你爸可是有言在先的，別看你媽喳喳乎乎的，她怕你爸。”

“我就是不想聽她磨叽。”甫秀花固然會拿錢，但也會不停地磨叽，來來回回地說。

“你啊，別總跟你媽賭氣，你媽也有她的難處。”二舅媽嘆了一聲，摸了摸英子的頭發，“我聽說你們現在練習冊訂得可多了？”

“嗯，到了初三更多。”

二舅媽從兜裏拿出來一百塊錢塞給英子，“從這個月開始，我月月給你一百塊錢，你到時候來取，別告訴你媽，也別告訴你二舅。”

“二舅媽，我不要。”

“不要啥！我有錢！”王老美是真心疼英子，“你聽我說，你将來記着二舅媽就行。”

英子剛想還錢，就進來人買東西了，英子默默把錢揣了起來，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将來一定要把二舅媽當成親媽來孝敬。

等買貨的人走了，英子問起榆樹娘娘的事，二舅媽給了老太太的地址和電話號碼，“老太太這些年掙錢是掙錢了，可我覺得不如過去靈了，你讓你同學去吧，打電話的時候提我，她兒子能給插隊。”

“诶。”

英子長大後明白，過去老太太為啥靈？還不是因為找她的人都是十裏八村的人，只要有心打聽，附近誰家有點啥事兒沒有打聽不着的，老太太再順着杆爬，自然“靈”。

現在她出名了，找她算卦的哪哪兒都有，當然時靈時不靈。

彼時的她并不懂這些，慎重地接過電話號碼，說了自己家可能要安電話的事。

二舅媽也知道這事兒，“早知道有這好事兒我之前就不安電話了。”她嘆息道。

“您早安了電話，也早掙了錢。”

“你不知道，有電話麻煩，這跟前開大車的人多，有時候三更半夜還來電話，你就得幫着找人去，否則就是得罪鄰居。”

“那不會不叫嗎？”

“不叫能行嗎？都是沒事兒的時候經常有家屬來打麻将的人，還有一些是你大哥店裏的客人，只能交不能得罪。以後你也記住了啊，遇事寧可多麻煩一點，也要交人，不能得罪人，多個仇人多堵牆，做我這生意的，得罪了人不知道啥時候人家就給你舉報了……”

“知道。”甫秀花就不會說這話，她只會嫌麻煩晚上撥電話線……

這就是兩個女人格局的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