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顧宴生一覺醒來,滿臉的深沉。

他周邊圍了一圈人。

大皇子、顧府老太君,還有站在角落的管家。

顧宴生的目光落到了把他圈在懷裏的敖淵臉上,看到他眼中帶着些許疲憊和血絲。

顧宴生心疼的摸了摸,“圓圓你晚上沒有睡覺嗎?”

敖淵搖了搖頭,語氣艱澀,“你昏迷了整宿。”

顧宴生眨眨眼睛,聽出了敖淵肯定是守了他一宿。

別說敖淵了,旁邊的大皇子更慘,整張臉慘白,眼底青黑,嘴唇卻紅的發紫,很像是快死了。

動了動自己的小腳丫,用左右動了動腳脖子。

滾滾這個小壞蛋最近總喜歡咬他腳尖,好像在磨牙——不光是這樣,府裏還有些桌椅板凳腿兒也都出現了參差不齊的豁口。

門檻還沒被人踩斷,就要先被滾滾小朋友給啃光光了。

“既是醒了,便請王爺留些空隙,讓我們祖孫二人有個說話的空檔。”坐在側邊一直沉默着的老太君開口說道。

顧宴生這才把目光轉到了她身上。

這是個很老的女人了,歲數應該和醫院的院士奶奶差不多年紀,約莫七十……在這種時代下,這已經是高壽了。

敖淵聞言沉默了一瞬,但還是捏了捏顧宴生的走離開了。

大皇子依然是被攙扶着出去的,只是出去前,他雙目沉沉的看了眼顧宴生,那一眼藏了太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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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瞬間被清空了。

顧宴生看了看仍端坐在主位,雙眸清明的老太君,說道:“祖母。”

“可都記起來了?”顧辭點了點頭,并沒有太多慈祥和藹,眉眼間盡是威嚴,然而望着顧宴生時,卻仍有藏不住的喜愛與困惑:“你現在該與我說說,當日你同我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何意了?”

顧宴生抿抿唇,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半晌,他靈光一閃,擡起頭,眼底微亮的說:“是因為太子。”

老太君神情一沉,“太子?”

顧宴生滿嘴胡說八道:“是。”

然後他毫不猶豫的把所有責任全都推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早年間為了奪取太子之位,離間大皇子和皇上的父子親情,更是在生母剛辭世時便誣陷大皇子意圖侵犯嫔妃,說他失了倫理綱常……那時皇上喜歡七皇子,有意立幼不立長,大皇子如法炮制,暗害了七皇子。其餘黃子忠,五皇子不堪大用,有勇無謀,圓圓……”顧宴生一頓,臉上一抹困惑一閃而過,“他厭惡敖淵,更不可能立他做太子。”

顧宴生說的這些事情堪稱驚天動地,可顧辭面上卻沒表露出什麽。

她只是點了點頭,也聽出了顧宴生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他用了同樣的法子,也毒害了你?”

“對!”顧宴生重重的點頭。

顧辭也不知是信還是沒信。

顧宴生這才丢出了一個重磅炸彈:“祖母,實不相瞞,皇室目前存于的這五位皇子……除了大皇子和五皇子之外,其餘人,怕是全都命不久矣了。”

顧辭直到這時候才終于變了神色,“你這是何意?”

顧宴生垂着頭,低頭将滾滾揣在了懷裏,摸着它的毛說:“這些,我便不能告訴祖母了。”

他可沒辦法用現代遺傳學去解釋——說你們家皇帝娶得這幾個老婆全都沒出五服,都算是近親結婚,沒生出來幾個傻子都已經得去燒高香了——哦,倒是也有,剛出生就被掐死了。

就剩下那麽幾個先天正常的兒子,還一個個全都被太子害的挺慘。

大皇子是皇帝當年強要了皇後身邊的貼身侍女來的,讓太子下毒了。

五皇子的母親和皇帝成親的時候就已經懷孕了,是不是皇帝的兒子都要另算——至于為什麽長得像皇帝,那是作者的事兒,他是不知道的,也讓太子他母親下毒了。

敖靈璧的母親是當年驚才絕豔的右相獨女,一生下來就被受期望——也被太子他娘和太子加在一起聯合下毒了。

老幺,也就是敖淵,也算是根正苗紅的嫡出皇子,且是正宮皇後生下來的,同樣,剛出生,就被太子他娘和太子一起,下毒了。

顧宴生不由看了眼窗外,心想這皇家可真是個大毒窩。

其他的人他暫且管不着,但是敖淵的事兒,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了。

他想起來的那些記憶當中,顧憐兒雖然可以止住敖淵一時發瘋,卻止不了一世——而顧憐兒身上的那股香氣,反而會在每一次壓制了敖淵的瘋病之後,讓他下一次瘋的更加徹底。

這才導致了最終慘烈的結局。

但是這輩子……他怎麽搞?

顧憐兒都已經被太子搞走了。

看出顧宴生臉上的憂愁,顧辭也沒說太多。她點點頭,悠悠站起身,嘆道:“多年前你帶着那瓶回生仙飲來求我,說今日讓我來救你的命,我做到了,便也該回了。”

“祖母!”顧宴生一愣,急匆匆的從床上站起來,追了兩步,想了想,跪在她面前說道:“您若還信孩兒一次,便請親自帶着元甫,同父親一脈疏遠的好。”

顧辭定定的望着他。

顧宴生雙瞳黝黑,言辭肯定的說:“那九五之尊的寶座上,最終只會是敖淵。”

老太君走後,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室內。

顧宴生沒什麽精神的窩在床上,滾滾窩在他頸側睡的四仰八叉,舌頭耷拉在一邊,還在不停地打着小呼嚕。

顧宴生看着敖淵要進門,愣了一下,趕緊從床上半跪了起來,擡起手,“等等,圓圓,你……你等一下再進來!”

敖淵擡腳的動作一頓,又落回到了門欄後。

他定定的看了眼屋裏的顧宴生和坐在他對面的大皇子,抿抿唇,挺直肩背,“嗯。”

門被重新關上了。

屋外的洪管家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側了側腦袋,沖着敖淵說:“王爺,方才顧少爺說什麽?”

他們家王爺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悶不做聲的坐到了亭子裏。

洪管家這才邁着小短腿挪了過去——看到亭子裏被踩成了□□的石子時,洪管家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顧宴生垂頭喪氣的看了眼大皇子,蔫噠噠的說:“你說吧。”

敖瑞看見顧宴生的模樣頓了頓,說“你……”

他收了一下情緒,閉眼又睜開,說道:“你當年走前曾言,待你重新出現在我面前之日,我便可拿着龍佩尋你。”

“嗯。”顧宴生也想起了這一茬。

他看着敖瑞,歪了歪頭,聲音清脆的說:“我當時說,能幫你洗刷掉所有冤屈,讓當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敖瑞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憋得整張臉漲紅,半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你需要我做什麽?”他聲音沙啞,滿目通紅,“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一無兵權,二無人脈。除了這些個自小跟着我的龍衛之外……”

顧宴生的目光從窗戶飄出去,正巧能看到端坐在小亭子裏面的敖淵。

他擺擺手,想了想說:“你有的。”

敖瑞看着他。

顧宴生這才回過頭,想起敖淵剛才的模樣,再看着敖瑞時,目光就有些複雜了。

他說道:“你擁有先帝對你幾乎毫無底線的父愛。”

“父愛?”敖瑞聞言卻長長的嗤笑一聲,“天家何談父子親情?”

“那我換個說法。”顧宴生說:“是愧疚。一個皇帝的愧疚,而這個皇帝,恰好是你的父親。”

“你當今上這麽多年來一直縱着你胡作非為,幾年前将你從天牢放出,又重新讓你在宮內被好好伺候着,是因為什麽?”顧宴生說道:“因為他知道了真相,他愧疚,但是他又不能認錯啊。”

敖瑞擡頭看他。

顧宴生想了想從前他在電視上看見過的那些大忽悠,盡可能的言辭懇切,一字一頓都特別注意:“皇帝是不會犯錯的。”

敖瑞沉沉的笑了笑,“你說得對。”

“我也早該察覺,父皇并非不知情,只是他不能容許推翻他自己,只能将錯就錯。犧牲一個皇子而已,即便這個皇子是他親手帶大的兒子,也不能挑戰他身為帝王的威嚴,和他在百姓之中口口相傳的名聲,以及他名滿天下的慈父形象。”

顧宴生點點頭,沖他豎起一個大拇指,“你還是很懂的嘛。”

話說到這裏,敖瑞便已經站了起來。

他走前回頭又看了眼顧宴生,說道:“你幫我,不過也是為了任由我和太子互鬥,好讓敖淵登基吧?”

顧宴生赤腳踩在地上,被地面涼的不停的把腳丫交替着踩,聞言皺着眉說:“對啊。”

他這麽直白,反倒是敖瑞愣了。

顧宴生終于踩到了地毯上,也不那麽着急了。

聞言他擡起頭,雙眸澄澈,倒映着敖瑞的臉,“可除了敖淵,又有誰還有那個能力成皇帝呢?瑞瑞,你當年,也曾是滿腹抱負,想為天下百姓當一個千古明君的人啊。”

敖瑞一愣。

過往揮斥方遒的一幕幕突然在眼前浮現。

他眼中浮現出皇帝早年領他幾次北上荒原,南下湖海的一幕幕。那時的皇帝還對他極為寵愛,言談間毫不藏着想要将帝位交給他的意思。

那時候,朝野上下,都知道他會是未來的新帝。

然而不過短短幾年間,他已經被磋磨成了如今這模樣。

日日夜夜輾轉難眠時,他滿心所想的,全都是要拼着最後一把力氣,去和現在的太子同歸于盡。

可他還打不過太子。

便只能愈發自我折磨,飽受那自我錐心之苦。

顧宴生吸了吸鼻子,看着敖瑞通紅的眼眶,和他藏在眼底的眼淚,說:“被天下人誤解、被從前那些你視為奴才的人輕蔑鄙夷,你也很難受的吧?”

敖瑞閉眼,忽然滿臉漲紅,凸出一口五黑滾燙的血。

轎前四個龍衛身形立動,将他仔仔細細攙扶住。

敖瑞揮開了他們的手,眉宇間卻已經沒了那抹藏不住的憂思,大笑兩聲,“是!”

顧宴生笑了笑。

然後他小臉特別嚴肅的說:“即便不說這個,你也總該要想另外一件事情。”

敖瑞擡眸。

顧宴生抿了抿唇,嘟囔了兩句什麽,才重新說道:“除了敖淵以外,天底下還有誰,能讓皇帝真的選擇将天下交托出去的?”

“又還有誰,願意為了你,對自己的生父大不敬?去替生父寫罪己書?”顧宴生敲了敲腦袋,他腦袋有點疼,太多記憶亂糟糟的,他自己都有很多東西沒弄清楚,就要被迫動腦。

敖瑞這次終于長久的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苦笑一聲,“誰都不會。”

而後,他又喃喃道,“九弟若是和從前一般,沒有失憶的話……恐怕我這輩子也沒可能洗刷自身的冤屈。他手裏還握着整個禮朝的大半兵權。就是造反,他也是造的起的。”

顧宴生一縮脖子。

恢複記憶的圓圓六親不認,別說給敖瑞伸冤了,直接領兵造反,抹了太子脖子都有可能。

而且還師出有名,被天下人簇擁,鎮南王後來更是成為了他麾下一員猛将,兵權掌握在帝王手中,沒什麽比這更穩固的事情了。

顧宴生小步子跑了兩步,湊到敖瑞面前,想了想,沖他勾了勾手指。

敖瑞遲疑的看了看,俯身低下了頭。

顧宴生小聲說,“我跟你說,反正你現在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嘛——反正你早就不想活了,那你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就怎麽高興怎麽來,怎麽胡作非為怎麽來。”

大皇子還有些遲疑,“這……”

顧宴生道:“你循規蹈矩一輩子,有用嗎?”

敖瑞搖頭。

“那不就對了。”顧宴生一眨眼,“你見過皇上這麽多年還為誰撐傘在空院子裏等過那麽久?”

敖瑞還是搖頭。

顧宴生點點頭,“所以啊,他想當一個賢父,你就成全他嘛——來,我們先看看這第一步。”

敖瑞表情嚴肅了些。

顧宴生看了看他下巴上還在往下滴的血,一臉深沉的說:“你先把你臉上的血,抹到你袖子上,然後,走到皇上禦書房,跟他哭,說太子欺負圓圓,搶了圓圓未來老婆——就是顧憐兒,顧憐兒你知道吧?就是前兩天太子吃酒的時候一直摸來摸去那姑娘。”

顧宴生舔舔嘴唇,說的有點嘴巴幹,又接着說:“你就說,太子還要帶着顧憐兒耀武揚威給圓圓難堪,你看在先皇後曾經照顧過你的面兒上,實在是看不過去,又覺得你好歹是個兄長,感念皇帝這麽多年教導之恩,想伸手緩和一下兄弟關系,結果就被太子氣吐血了……他怎麽氣的你,你就去看看外面那些小話本裏面怎麽說的,怎麽氣人怎麽說……”

敖瑞被他說懵了。

半晌,他愣愣的說:“這……我今日還未見過太子。”

“那你就去找他啊,你去找他,你們不就見面了嘛。”顧宴生瞪大眼睛,“這件事情還用我教你嗎?”

敖瑞愣愣的搖了搖頭。

顧宴生一拍手,“那就對了嘛!你每次見太子,都要被他氣吐血的,你去見一次,你就吐一次,這麽簡單的事情,你直接去找他就好了嘛!”

敖瑞覺得顧宴生說的可真是十分有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生生:我可真是個小天才!

還有更新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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