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出宮了
光陰流轉忽已晚,顏色凋殘不如昨。
轉眼間深秋已近,初冬将臨;趕在入冬前,李氏皇族于江寧東郊的禦陽山秋獵,如期而至。
作為有品有階的羽林軍北衙禁衛,白鷗如願随行;第一次換上皇宮禁衛用作軍戎禮儀的特制絹甲。
這一身戎服以紅錦為裏,黃絁表之,附以金屬、皮革的飾件;利落挺括,輕便貼身,又不失武将威儀,完全符合殇寧李氏皇族的奢靡之風。
白鷗對着銅鏡正了正衣襟。
他瞧着這身行頭什麽都好,就是浮誇了點;作為武将戎裝,好看是真好看,華麗金貴,穿着也舒服,但就是不太實用,起不到絲毫甲胄該有的防禦作用。
徒有其表罷了。
一身“徒有其表”的白鷗來到禦駕之前還一直擔憂着,那次拒絕李遇之後,他千方百計躲了對方許久,可此行前去禦陽山路途不短,作為羽林軍禦前執戟,他勢必是要全程跟在皇帝左右,這……
一來尴尬,二來不好溜。
直到走到李遇近前,他也沒能想好對策,但就跟之前的打賭一樣,他這一次運氣又不錯!
李遇盯着白鷗一個愣神,清了清嗓子就把人支到了跟在禦攆之後的北衙禁衛儀仗大隊中。
殇寧王室奢靡成風,為彰皇室威儀,禦攆後的儀仗隊伍足有數百人;這讓白鷗在心裏樂得直拍手,絲毫沒有留意到小皇帝盯着他的背影愣了許久。
白鷗一張臉本就生得英挺不凡,目若朗星,劍眉入鬓,英挺的鼻梁和冷峻的下颚線條勾勒得他五官愈顯深邃;平日裏一身懶散倒是不顯,現下配上這一身華麗甲胄,更襯出他的颀長挺拔。
在一衆禁衛裏太過耀眼。
對自己過分“徒有其表”這件事毫無知覺的白鷗跟在依仗的隊伍裏出了宮,第一次見到了史書中富庶繁華的江寧城。
此時距離那場引發殇寧衰敗的巨大轉折還有接近一年的時間,江寧城是如何的八街九陌、軟紅十丈,絕非史書中寥寥數筆足以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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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排場聲勢浩大,随行隊伍人數逾千,綿延數裏。
他們路過的街道被嚴格地清理過,雖然圍觀的百姓都被羽林軍攔在了遠處,但街邊鱗次栉比的古建築群落、遠處人群中鮮豔講究的衣飾和那一張張帶着好奇眼神的笑臉,無不在向白鷗展示着這個城市的生機與蓬勃。
只可惜……
白鷗想起史書中的那場巨變,心裏突然不是滋味。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繁華頃刻皆赴落寞。
可那些無辜的人們又做錯了什麽?
沿途皆被羽林軍封鎖,白鷗沒有尋到合适的機會開溜,帶着點複雜的心情随着禦駕一同到了禦陽山。
舟車勞頓了一整天,李遇到達禦陽山皇帝營帳後便早早歇下。
皇帝離宮巡狩是大事,羽林軍人人枕戈以待,白鷗有了品階更是不得歇,守在王帳外也感受到了些許疲憊。
他抱着小臂看着眼前衆人忙得腳不沾地,恹恹間突然感到眼角劃過一絲寒芒。
他的眼神向來很好,不可能會看錯。
一個警覺回身,他來不及過多思慮分辨,王帳內傳出小姚一聲疾呼——
“有——”
随後的聲音戛然而止。
有什麽?刺客?
白鷗不解地蹙緊眉頭,難道這小皇帝真是流年不利,三天兩頭有刺客?
總是人命關天,容不得白鷗感嘆唏噓,他繞到王帳一側,悄無聲息地挑開帳簾一角,順着縫隙往裏看去——
帳內兩名禁衛已經放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帳中高舉着雙手,而小姚則是捂嘴站在榻邊,因為……
一柄鋒利的匕首抵在李遇的喉間。
果真有刺客。
一年後的那場堪稱殇寧滅國轉折點的巨變,半是天災,半是人禍;是殇寧王室的無能與朝廷的貪婪聯合推動了那一場天災的無限蔓延。
親眼見過了江寧街道的富庶繁華與江寧百姓的熱情善良,白鷗這一天都想着那場變故,打心眼裏瞧不起最終将那些無辜百姓推向地獄深淵的所謂上位者們。
當然,也包括了史書上那個昏庸無能的皇帝。
可是不應該啊……
殇寧後主再怎麽短命,也不該死在今年秋天;況且——
國失主君,只怕更是要動蕩早臨。
不該這樣的。
白鷗瞧着那柄匕首刀尖的寒芒。
雖然這場行刺在史書上沒留下半點筆墨,但這個小皇帝,無論欣賞或是厭惡,他都要救。
“我家主人有請陛下過府一敘。”蒙面刺客聲音低沉,“陛下最好吩咐下去,容小人帶你安然赴約,否則——”
“小人賤命一條,有陛下這等尊貴身份的人陪葬,這輩子也是不虧!”
“別、別傷害陛下!”李遇陰着臉色還未發話,倒是一旁的小姚先沉不住氣,顫聲道:“我、我這就吩咐下去……你別、別傷害陛下……”
“慢着!”
刺客手腕一轉,匕首鋒芒又再接近李遇兩分,小姚吓得立刻僵在了原地。
“我怎麽知道,放了你出去,會引來多少人?”
“那、那、那你……”小姚結巴着,“你想、想怎麽樣……”
“自然是——”刺客瞟了一眼榻上的李遇,“我陪着你們尊貴的皇帝陛下親自吩咐下去。”
你直說你要擄人跑路不就得了!
白鷗咬牙,在心中憤憤地想着。
方才小姚的疾呼被打斷,帳外衆人各有個忙,行刺一事尚未聲張,刺客此舉的确有他的考量;若是真的讓他擄人離開王帳,外面天高地闊,只怕更難回圜。
可是要如何攔住?
白鷗低頭,看到自己腰間系着的禮儀長劍。
別說這劍和衣服一樣,是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就算真給他一柄絕世寶劍,他也用不來這冷兵器。
該怎麽辦?
“你總要容朕——”李遇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單薄的寝衣,“披上件衣服罷?”
也不知是歪打正着,還是這小皇帝聰明,這回總算是給白鷗争取了些許思考對策時間。
刺客的身手白鷗沒有見着,但對方明顯身攜利器,他身無長物,挂着的擺設劍也不會使,近戰肉搏只怕不妥,遠處制敵方為上策。
可是自己也沒有武俠片裏沾葉飛花、隔山打牛的本事,還能做什麽?
他拖着下巴想着,腦中突然劃過一個不太成熟的大膽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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