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逃跑了

夜色漸深,白鷗趁黑往營地邊緣摸去。

托自己上次力克北胤武士的福,他在宮裏大小也算是個名人;呆了這麽久,他雖是不愛同那些日後注定與自己陌路的人過多牽扯,但也多少混了個臉熟。

之前就經常有小宮婢瞧見他紅着臉跑開。

都當他是太皇太後安插在李遇身邊的重臣,又是殇寧的英雄,這一路沒有遇到什麽阻礙,直到他摸到了營地的偏門……

因為皇帝遇刺,狩獵大營內部亂成一鍋粥;也因為皇帝遇刺,營地防守戒備森嚴,巡查看守的人數較往日多出了一倍。

他自己也是羽林軍,之前曾特地留心過輪值禁衛的時間表,本以為可以趁着兩班換防的時候溜出去;現在看來,只怕機會不大了。

“要完!”白鷗一拍腦門,覺得自己這運氣大概也有用完的時候。

之前,他能仗着身份特殊在營地裏亂竄,大家沒工夫注意他,偶爾有人注意到了也不敢多話;可是現在,他在這樣的狀況下還要往外面去,就總是有點說不通了罷……

“喲!執戟大人——”

白鷗心裏正沒轍,卻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好像在喚自己;他一回身,看見了自己在宮裏的同僚,羽林軍左右監門衛的校尉,職級比他還要高一些。

“您怎麽在這啊?”

我怎麽在這呢?

白鷗挑了挑眉峰。

這事兒不太好說……

“今兒個您又立首功了啊!傷得不重罷?”對方湊了上來,一臉關切道:“執戟大人屢立奇功,又得太皇太後賞識,日後步步高升——”

這谄媚的語氣,怎麽這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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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鷗聽到這算是徹底明白了,眼前又是一個“高內侍”。

果不其然,對方為示親近,走上來攬住白鷗的肩膀,谄笑道:“到時候可別忘了兄弟啊!”

白鷗偏頭看了眼這位他連名字都叫不全的“兄弟”。

對方矮了他大半頭,墊着腳強行勾肩搭背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這動作讓白鷗不太舒服,他只能勉強地回了對方一個很幹癟的假笑。

“執戟大人。”那人仿佛自戳雙目,對白鷗笑容裏那點少得可憐的真實性視而不見,自覺已經套到了近乎似的,得寸進尺地湊到白鷗耳邊,“您深夜來此,該不是——”

“要離開狩獵大營?”

“啧——”白鷗忍不住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連這傻子都瞧出來了?這麽明顯的嗎?

“執戟大人,您這是要去做什麽啊?”

“我——”白鷗面上盡量維持着那個幹癟的假笑,心裏已經就差罵髒話了。

對方是什麽品種的十萬個為什麽啊?為什麽問題這麽多?

最關鍵的是,這事,怎麽說呢……

“要不——”白鷗撇了撇嘴角,“你猜猜?”

“該不會是……”對方搓着下巴沉思道:“急着回宮跟太皇太後報信?”

原來傻子也是有聰明的時候的!

白鷗連忙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末将明白了!”那人松開手,竟然向品階低于自己的白鷗行了個禮,“末将這就去安排,執戟大人稍後!”

白鷗瞅準了狩獵大營一片慌亂,正是逃跑的好時機,卻不想一切竟如此簡單。

看來自己這運氣,還沒用完!

無論是華麗考究的宮殿,還是氣派精致的王帳,在白鷗的眼中都不過是換了式樣的牢籠。

鷗鳥已經振翅,潛龍卻依舊在淵。

“陳琸!”李遇坐在精致的紫檀木圈椅中,雙手緊緊地攥着圈椅的扶手,傾身向前。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壓不住極度隐忍中的顫抖,“你知道了嗎?小五死了!”

“老臣當然知道。”陳琸躬身行禮,“不過陛下盡可寬心,皇帝遇刺受驚的消息尚未傳入江寧,老臣來得小心,沒有人瞧見。”

“朕要說的不是這個!”李遇右手握拳,一下錘在圈椅上。

燭火很暗,襯着他同樣黯淡的臉色。

“小五死了……那是一條人命!”他咬牙道:“你當初不是這樣同朕說的!你當初說、說……”

陳琸派人假意行刺禦駕,制造慌亂,自己便可趁亂混入狩獵大營,避開周哲翎的眼線,與李遇秘密相見。

“可你只說要小五劫持朕,制造混亂,你沒說……”

沒說要他去死。

“小五事敗,那是他該付出的代價。”陳琸沉聲,“況且陛下,突然出現的人,那個白鷗,是太後太後的人,不是嗎?”

“朕不知道……”李遇說着垂眸,眼前還是猩紅一片,都是從白鷗小臂上淌出來的血,“他或許、或許只是想救朕……”

他說着甩了甩腦袋,像是想甩掉當時流了他滿臉的、白鷗的血。

甩掉那種灼人的溫度。

“可是小五舌下藏毒——”他再擡眸盯上陳琸的時候,已是目光凜凜,“不管有沒有白鷗,你都沒有想過要讓小五活着。”

“小五自從拜入臣的門下成為死士,就做好了随時為萬民和陛下捐軀的準備,他一人性命或可救吳郡和臨安的千萬人,他死得其所。”

“陛下——”陳琸說着上前一步,向李遇深深一禮,“為君者,切忌婦人之仁啊!”

李遇痛苦地抱住頭。

他只有十七歲,他不明白,為什麽有時候一群人的“生”一定要用一個人的“死”來換。

明明,誰也不比誰更無辜。

可陳琸是他父親在時的帝師,引經據典,辯論深究,他都不一定是陳琸的對手。

他無法說服對方,況且……

陳琸也是他父親留給他的三位顧命大臣裏唯一一個不“姓周”的。

他無依無傍,別無選擇。

小五已經死了,與陳琸争辯下去,沒有勝算,更沒有意義;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讓小五的死變成真正所謂的“死得其所”。

他長籲一口氣擡頭,“那你這次計劃這一切,可是因為上次朕要你打探的事情,有了眉目?”

“也可以這麽說,但——”

陳琸說着話,卻突然有人打簾進了王帳,他驚恐的回頭,接着馬上松了一口氣。

小五本就不是為着刺殺李遇而來,手下有輕重,小姚之前只是略微撞到頭,暈了過去。他醒來後一直忙前忙後地照顧着小皇帝,陳琸來了,他就一直在王帳外把風。

“小姚?”李遇的眼神有點擔憂。

小姚年紀雖不大,但辦事向來穩重,他要對方在帳外守着,沒什麽大事小姚是不會随意闖進來的。

“你不舒服嗎?”

小姚搖搖頭,跪下朝李遇和陳琸行禮,“陛下,方才陳大人派去跟着執戟大人的門人來回話,說、說尋遍了狩獵大營,也沒有找到執戟大人的蹤跡。”

李遇聞言轉頭,盯向一旁的陳琸,“你派人,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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