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猶豫了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不敢動手罷?”黑衣人手腕一翻,長劍便是一挑,劍鋒直指白鷗的方向。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一個小小執戟能求得動周哲翎罷?”白鷗看着那劍尖,不耐道:“我要是連這都能辦到,你們還不更得堅信我是太皇太後的人?到時候,準備派多少人暗殺我啊?”
“夠了!”身後默了良久的李遇拍案而起,“這事兒本就與他不相幹,你放他走。回去同陳琸說,辦法朕自會另想。”
黑衣人長劍一橫,攔住門口的去路,冷聲道:“不可能。”
“他還能再去同太皇太後說什麽?世家門閥做下的那些混賬事兒你以為太皇太後會不知道?”李遇急道:“還是你們以為太皇太後蠢得到現在都絲毫不查朕已與陳琸私下聯系?”
他偏過頭去不看白鷗,“他就是一個小小的禁衛軍執戟,你指望他能做什麽。”
能做什麽?
白鷗勾唇一笑。
是啊,能做什麽。
事情,他還沒完全弄清,辦法,或許不是沒有;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算對。
此前他輕推小皇帝一把,不過是不忍見史書中生靈塗炭的一幕活現眼前罷了;左右歷史上的殇寧後主是真的下過立後的诏書,他也不算撥亂了史實。
史書中的記載或有謬誤,但殇寧王朝的崩塌總不會是杜撰。
他能做什麽?
他該做什麽?
難道自己真的可以撥亂歷史的齒輪嗎?
殇寧亡國,北胤崛起,這是歷史發展的軌跡;趙宏胤會是個好皇帝,大胤王朝将一統中原,開創一代太平盛世,綿延數百年,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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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寧王朝不管是在史書中的記載還是在白鷗眼前的呈現,都已經壞到了根裏,或許被北胤取而代之,才是真的萬民福祉。
而二十歲王國被俘,二十一歲郁郁而終的殇寧後主,仿佛就是對這場得來不易的太平盛世的祭獻。
可這是應該的嗎?
白鷗回頭看向李遇,少年單薄的肩脊和清瘦的側臉都沉在陰影裏。
小皇帝明明很努力。
那麽,錯的到底是誰?
無邊的沉默仍在蔓延,劍鋒的寒芒讓室內的氣氛劍拔弩張。
“白大人!”
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樣的局面下第一個開口的會是小姚,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着磕了好幾個響頭。
“您說過您什麽都知道的,您之前能勸陛下下诏立後,現在也一定能勸陛下早日大婚!或者……或者您一定有別的辦法!求您救救陛下,救救殇寧!”
好好的說着江南的事兒,怎麽又扯到小皇帝和周慕雲的婚事上了?
白鷗眉頭一擰,一臉不解的盯着李遇要答案,發話的卻是一旁的黑衣人。
“是你勸陛下下了立後的诏書?”黑衣人亦是滿目疑惑。
陳琸苦勸良久無果的事情,居然是面前這個年輕人辦到的?
“可能……”白鷗沒能從李遇那裏得到答案,只能無奈地聳聳肩道:“……也不算罷?”
“那在下——”黑衣人手中劍刃回撤,從橫在出門的方向,轉而對向白鷗:“便更不能放你走了。”
白鷗突然意識到,此言一出,自己同周哲翎的關系只怕更加撇不清了。
在要李遇下诏立周慕雲為後這件事上,周哲翎與陳琸雖所求不同,但目的卻難得的相似,有那麽點殊途同歸的意思。
在這件事裏,唯一不情願又不能拒絕的,只有小皇帝一人。
可偏偏娶老婆這事,本該只與他一人相關。
白鷗突然想起方才被黑衣人橫劍相向的壓迫感——
那種監視甚至是操控的感覺,糟透了。
可那也許是李遇十幾年來生活的全部。
小皇帝到底做錯了什麽?
就錯在投胎的技術不好?生在了這麽個鬼地方?
錯的明明是……
妄圖将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棋子一般操縱于股掌之間的欲望。
如果李遇提前娶周慕雲過門交換周哲翎出面解江南困境,那歷史就亂了;如果反正要亂,那為什麽不做些什麽?
“我——”白鷗看着小皇帝,“要知道發生了什麽。”
李遇沉着的眸子一亮,是不可置信,也是光芒,他盯着白鷗,目光炯炯,半晌後,開口的語氣卻很涼。
“你什麽都不用知道。”他冷聲道:“我娶了周慕雲,太皇太後也解不了江南之危,這事兒和你沒有關系。”
“他——”他用眼神示意執劍而立的黑衣人,“也不會讓你知道。”
“癸卯年十月初八,陛下正宿在寝殿偏廂給下人準備的暖閣裏,睡在小姚的床上,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回了;陳琸派人送信進宮,夜半寅時三刻,是小姚去取來的。”
白鷗盯着李遇,收斂了一身懶散的德行,目光犀利。
“若是白鷗猜得不錯,那是陛下第一次得知江南生變,但那時應該連陳琸都未能打探清楚具體的情況,在那時,你們都以為問題是可以解決的;因為當時的陳大人甚至還有功夫勸谏陛下砥砺奮進,不可耽于美色逸樂。”
“你——”
李遇的大眼睛生動地演繹着何為難以置信,白鷗卻擡了擡手示意他不必說下去。
“陛下又要問我是如何知道的了?這個問題白鷗已答過多次。”他說着轉頭看向面前的黑衣人,“現在是乙亥年十一月初二,将近一個月的時間,你認為我沒有機會向周哲翎報信嗎?”
“你方才說認得我,應該是在太皇太後壽宴上那場演武見過,你見過,很多人都見過,再加上之後禦陽山秋獵禦駕遇刺的事情;你應該能打聽到,我白鷗現在在宮中行走,沒有人攔得住。”
“對了,還有那場秋獵的行刺,也和你們脫不了幹系吧?”白鷗不削地挑了挑下巴,“畢竟陳大人那些天,往禦陽山皇家獵場跑得可是很勤。”
黑衣人似是被白鷗的不屑激怒,提劍上前,咬牙道:“你想說什麽!”
白鷗的話實在蹊跷,他字字句句說着自己知道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這樣的局面下,不是等着被滅口嗎?
“我想說我早就知道了!”白鷗半步不退,眸似含刃,淩厲不輸鐵劍半分,沉聲道:“可太皇太後知道嗎?”
“若我真的想報信,就一定能辦得到。”他突然話鋒一轉,“若是太皇太後知道了,你覺得你現在憑什麽能順順利利進宮和陛下秉燭夜話?”
他手指輕彈,指甲撞在劍身上,金屬利器“叮”地一聲輕響,撞破了這滿屋的肅殺。
“動手之前——”白鷗淡然一笑,“先動動腦子。”
金屬的劍身在白鷗的食指輕彈下輕微的顫動,他兩指捏着劍刃從自己面前挪開,把那種令人讨厭的壓迫感驅散。
“我再說一遍——”他沉聲道:“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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