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我疲憊了
因為剛才已經脫去了指虎,白鷗現在手中并沒有任何可以相擋的兵刃,他情急之下一個閃身。
可距離太近,他回頭發現的過程中也耽誤了些時間,這一個轉身的距離并不足以讓他完全躲開致命的攻擊。
電光火石間,他手中只有那把匕首。
他将那支只有五寸長的匕首反握橫檔,攔在了腰側。
長劍被匕首略微改變了行進的路線,沒能直刺進白鷗的腰腹,但還是從腰側劃過,留下一道約莫三寸長的口子。
禁衛中有離得近的人連忙上前,揮刀間便讓那個僞裝成屍體的人成為了一具真正的屍體。
白鷗握着匕首的手被方才利刃相交傳來的力量震得微微發顫,他看着自己腰側滲出的鮮血——
李遇在千裏之外,又救了自己一命。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剩下的禁衛中也不知是誰先領頭,了結了手邊的“盜匪”,剩下紛紛手起刀落——
鮮血染紅了白鷗的半副罩衫,場上也再無活口。
“嘶——”白鷗捂着滲血的側腰,咬牙道:“你們幹嘛呢!”
禁衛齊齊跪地,“屬下該死!”
白鷗沉沉地阖上眼皮,咬着牙平息心底的怒氣,直到陳安上前關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了——”他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轉身對陳安小聲道:“我先去包紮,你看着他們把屍體收拾一下,找幾個你義父的人,我馬上就來,看看能不能從屍體上找出什麽。”
陳安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看見白鷗身側的衣擺已經有血珠滴了下來,他嘆了口氣咽下,回身吩咐了兩個陳琸的人趕緊跟上。
帥帳之內,随軍的醫士已經完成了對白鷗傷口的清理和包紮,時間也近晌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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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鷗一直緊緊地阖眸,心思完全不在腰上。
之前陳安關于牌子的事情只說了一半;方才突然出手的禁衛又砍斷了“盜匪”的所有線索;還有,都巳時了……
之前禁衛們幾班倒地挑水,本就是人困馬乏,昨天就幾乎折騰了一整宿,現在連自己都弄得如此狼狽,今天吃水的問題要怎麽解決?
所有的問題千頭萬緒地鋪在眼前,他精疲力竭、焦躁不安,被一種深重的無力感裹挾的同時,還要強忍着腰間的劇痛。
這讓他想到自己不在的那兩個月,李遇獨自面對着江南的噩耗一道道送抵江寧,面對着陳琸的倒下,面對着周哲翎的威脅,還要面對自己離開的事實……
那時的小皇帝會不會也像現在的自己一樣——
心力交瘁。
他摸出那把匕首用力地反複擦拭,然後心疼地捂在胸口——
就像是把那個清癯的少年攬在懷裏。
互相慰藉。
晌午都快過了,鬧騰了這樣一整夜,剛剛安靜下來的營地并沒有歇息太久就有開始了喧嚷,而且那吵鬧聲隐隐有了越來越大的趨勢。
“來人——”
白鷗有些不耐煩地喚了一聲,順勢把匕首重新插回靴筒邊。
聽到有打簾進帳的腳步聲,他煩躁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陳安,“你怎麽來了?”
陳安看了眼白鷗身邊的醫士沒有立刻答話,白鷗見狀看了眼自己已經包紮完的傷口,他揮了揮手,吩咐那醫士退下。
看着那醫士退出了帳簾,陳安才上前小聲道:“将軍,外頭出了點兒事兒。”
昨夜又是火把又是撕打,陣仗鬧得不算小,驚動了附近的村民;他們一早起來四處打探,又有人瞧見了營地裏在搬屍體。
這附近都是以姓氏聚集的小村落,家家戶戶都沾親帶故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一時間謠言四起。
有傳營地裏的屍體堆積成山,禁衛都快死完了,糧食全被搶走了;也有傳禁衛準備拿糧食銀子去孝敬臨安城裏的大老爺,被災民們發現,所以知道實情的災民都被滅了口。
災荒年間,誰家裏沒有餓死過個把人,就算有幸自己家裏沒有,左鄰右舍的也總見過;生死存亡面前容不得膽怯,他們很快集結在營地門口,讨要說法。
“呼——”
白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挺直了酸痛的腰背起身,他随手披上昨夜那件已經破破爛爛的罩衫,一面系着腰帶,一面朝帳外走去。
“跟我去瞧瞧。”
營地外已經集結了衆多鄉民,看着有那麽點群情激憤的味道,但手無寸鐵的鄉民們到底還是忌憚着禁衛軍手中的利刃,暫時還沒有演變成一場暴//亂。
得趕緊處理了才行。
白鷗想着,揉了揉被這烈陽炙烤得發痛的太陽穴。
“大家安靜安靜!”陳安率先一步走到人前發話,他指了指身邊的白鷗,“這位是今上親封的羽林軍正三品左金吾衛将軍,白鷗,白将軍,他會給大家一個解釋的。”
“你們看到的屍體,全部都是昨夜企圖搶奪赈災物資的‘盜匪’,已經盡數斃命,糧食和銀子分文不少,除了需要分發去其他災區的,一粒稻子都不會少你們的,都安心回去罷。”
幾日操勞,整夜激鬥,白鷗按着側腰的傷口,費力地大聲解釋着。
“我們憑什麽相信你!官字兩個口,都由着你們說!誰知道你是不是跟臨安城裏的狗官們官官相護的!”
果然,人群中很快爆發出質疑的聲音;見過臨安府尹本人的做派,白鷗對此人在百姓中有這樣的聲望絲毫不感到意外。
“你們不相信我,總要相信陳琸,陳大人罷?”
臨安府尹失盡民心,但陳琸此前數月在江南勤勤懇懇,處事公道,在這一帶百姓心中威望頗高,白鷗也只能想到這樣的法子平息猜忌。
“白将軍是陳琸,陳大人的親子。”陳安立刻心領神會地解釋道:“陳大人病倒了,卻仍然心系江南,特意派了自己唯一的兒子來赈濟旱災——”
“不可能!”馬上有人出言打斷了陳安,“陳大人的兒子怎麽姓白?”
陳安立刻急得漲紅了臉,他有些抱歉地看向白鷗,覺得自己可能幫了倒忙。
“我随母姓。”
白鷗覺得自己就快要練就撒謊不眨眼的功夫了,他知道這個說辭勉強,禁不住細考,立刻轉移了話題——
“你們這麽多人圍在門口,妨礙了禁衛們辦事兒,今兒個的水沒有人去挑,糧食分給你們也變不成吃食;若是實在不放心,你們大可推舉出幾位信得過的鄉親,随我進營地瞧一瞧,看看我白鷗有沒有哄騙大家。”
總是眼見為實,鄉民們自是覺得白鷗說得在理,可前腳還傳着有人被“滅口”的謠言,誰都不願意以身犯險。
人群開始推推搡搡,突然有個中年婦女被推了出來——
“姜大嬸兒,你去罷!你是識字的,見過世面,省得我們去了還要被騙。”
白鷗也沒有撒謊,他不關心來的人是誰,只想趕緊把面前的事兒平了,後面還有好些問題等着他。
他看也沒看被推出人群的婦女,只吩咐一旁的陳安帶人跟上,轉身就往物資堆放的地方去了。
走出去好長一截,待身後嘈雜的議論聲漸漸都遠了,白鷗突然聽到身後的婦人一聲尖叫。
“啊——”他們一行剛好走過昨夜那夥“盜匪”的屍體旁,鄉野婦人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吓得跌倒在路邊,“真、真的死……死了這麽多人……”
白鷗蹙眉聽着,這聲兒,還有點耳熟?
他駐步回身,看見跟着自己的居然是姜家村那個救了自己的婦人。
“姜大嫂?”他躬身将那婦人扶起,“您還記得我嗎?”
“你是——”婦人盯着白鷗打量了半晌,白鷗臉上還留着昨夜的血跡和塵土,未來得及收拾,她老半天才将人認出來,“是你啊,小夥子!”
“是我。”白鷗深深一揖,“當日救命之恩還未有機會言謝。”
“不敢不敢——”
鄉野婦人哪裏見過這樣的大人物,還對自己作揖道謝,那婦人吓得急忙擺手,連連退後,腳跟絆到一邊的屍體,差點又吓得跌倒。
陳安連忙将人扶住,白鷗正要上前,卻看見方才吓得不敢往屍體的方向多瞧一眼的婦人正死死地盯着屍體堆中的一人——
“他死了?”姜大嫂突然發狂似的指着一具屍體大笑,“你終于死了!這是報應!老天爺終于開眼啦!”
白鷗忙上前從陳安手裏接過已經搖搖欲墜的婦人,焦急道:“姜大嫂,這人你認得?”
“呵——”婦人已經布滿細紋的眼角滑落兩行苦澀的清淚,咬牙切齒道:“化成灰我也認得!”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一下,明天小皇帝上線!!!感情線突飛猛進!我還是會在6點和9點更,早點來..別像今天一樣qaq
前面一章已經解鎖了,改動的是作話,不影響閱讀,可以放心食用~!!!
(晚了幾分鐘,去修改之前的忘了給這一章定時,我是一只憨憨魚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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