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為你剪發
甘藍有時覺得陳柏真是個古怪的人,比如今天他明明做了件好事卻死活不承認,明明在生她的氣卻不告知緣由。對于這種‘我的心思你來猜’的游戲甘藍向來不感冒,以林同學的性格,其實她很想坦誠的告訴陳柏:如果你覺得我哪裏不對請一定直說,反正我也不會改,可別把你憋壞了!回家的路上,甘藍反複糾結着要不要把這句心裏話告知陳柏,但望見總裁大人如萬年冰霜般的高冷臉,她覺得還是暫且不說的好。
從警局出來時已近黃昏,司機老王家就住在西城警/局附近,陳柏讓他直接下班,自己則開着車載多多和甘藍回家。在總裁大人強大低氣壓的鎮壓下,甘藍老老實實地跟多多坐在後排位子上,像個犯錯的孩子似得托腮望着窗外,沉默不語。大概是覺得這樣的“家庭”氣氛過于壓抑,小正太靈機一動,扭着屁股鑽到前排副駕駛的位子上,學着胖警官崇拜的表情跟老爸聊起了天。
“爸,我不明白,你剛才是怎麽讓那幾個壞蛋不給我們要錢的?”
多多問出了甘藍心中的疑惑,她緊跟着支起耳朵。
“吓唬他們以後不能玩老爸公司的游戲。”
“你怎麽知道他們愛玩游戲?”
“他們衣服上都別着一個徽章,那是老爸公司上個月剛贈送給高級游戲會員的紀念品。他們出來搶錢搶手機,八成是因為整天泡網吧沒錢打游戲了。”
多多恍然大悟的“哦”了聲,“哦”完後便沒了下文。想到欺負他的壞蛋們似乎也沒受到什麽懲罰,他心裏依稀泛起點點委屈。陳柏看出兒子的心思,安慰道:
“放心,回去我就把他們幾個的號全封了,讓他們以後再也玩不成老爸公司的游戲。”
小正太吃驚的擡頭,
“剛才你不是說不封了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只說他們如果要賠償的話我會封他們號,沒說他們不要賠償的話就不封~做了錯事,總要付出代價。”
陳柏說的淡然,一直側耳偷聽的林同學不淡定了。
她不玩游戲,但知道陳柏公司那款很火的網游其實相當耗錢,沒個幾千塊的投入是絕對混不到高級會員的,而且游戲是實名制,一個身份證號對應一個ID,若ID被封,那就相當于将玩家永久逐出游戲。
對于那幾個沉迷于網游的小青年來說,陳柏的報複真是又幼稚又狠厲哪!
林同學一邊感嘆着,一邊堅定了沒事兒絕不招惹總裁大人的決心。當然,除非工作需要。想到工作,她摸了摸藏在挎包夾層裏的數據複制儀,為了今天能夠順利回到臨時站點将資料及時交給隊友,她一早便以晚上要去參加朋友聚會為由向陳柏請了假,不過鑒于陳柏現在對她實施的冷戰政策,她不得不擔心小心眼的總裁大人會不會突然變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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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甘藍在水槽邊悶頭刷碗,心裏想的卻是該如何向陳柏開口,走神的功夫,一只修長白淨的手搶走了她手裏的盤子。陳柏擠到水槽邊,一言不發的清洗起剩下的幾只碗碟,眼光不時瞟向甘藍手背上新添的抓痕。
“把手擦幹淨,回房裏休息去吧。”
幾乎聽不出任何感□□彩,陳柏淡淡的說。
林同學呆愣的點了點頭,腳下卻始終沒有挪動步子。總裁大人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節奏,雖然她之前看上去似乎也沒什麽節奏。總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原來陳柏過來洗碗,是因為不忍心看到她手上跟人打架時被抓破的傷口泡在水裏。
“為什麽要和他們打架?”
低頭整理竈臺的陳柏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聽到最後一個上揚的聲調,甘藍确定陳柏并非自言自語而是在跟她說話。她想都沒想,理所當然的脫口說道:
“因為他們欺負我們兒子呀!”
兩人幾乎同時頓住了身子,甘藍立刻意識到有什麽不對,連忙咬住下唇。
呃,剛才她說的是……我們、兒子?
醒悟過來的林同學追悔莫及,恨不得将脖子上那顆大腦離家出走的空殼對着牆壁撞一撞。相處的時間越久她便越喜歡多多不假,不過她忘了,小正太還有個名正言順的老爸叫陳柏!一句“我們兒子”說的如此順口,就好像她曾演練過無數次一樣,這讓陳柏怎麽看她?甘藍羞愧難當偷偷瞄向陳柏,等等,那小子彎上去的唇角不會是在笑吧?
陳柏的确是在笑,他開始笑得遮遮掩掩,繼而笑得坦坦蕩蕩,最後将鍋碗瓢盆收回原位,轉身沖甘藍笑得春暖花開。殘留的自尊心被總裁大人的撲克臉打擊的體無完膚,林同學掩面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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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剛才的打擊,甘藍再無勇氣向陳柏确認她的請假申請。石英鐘上的時針漸漸指向數字8,她坐在自己的大床上思來想去決定立刻出門。“反正早上跟他說過,他應該不會介意的。”這樣想着,林同學跳下床,抓過提包,決定趁父子倆不注意時悄悄溜出去。
正在這時,卧室外響起了敲門聲。
打開門,陳柏正從容不迫地站在門外,發現卧室裏有人,他似乎有些吃驚,不過旋即整理好表情,解釋道:
“我過來看看你走了沒。”
聽他這麽一說,甘藍反而舒了口氣。既然他記得有請假這回事,那麽她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出門了。然而轉念一想,甘藍又不禁困惑,親自過來檢查她是否出門,這似乎不像是總裁大人的作風……再次将注意力轉移到陳柏春風得意的臉上,林同學恍然大悟。
尼瑪他這明明是以勝利者的姿态來參觀她這個loser啊!
那副賤賤的表情完全是在看笑話啊!
某人剛剛拼湊起的自尊再次碎得稀裏嘩啦,她欲哭無淚的繞過門神,只想快快離開這裏。
“你就這樣出去?”
身後的總裁大人不依不饒。林同學忍無可忍,正所謂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抓着別人的失誤不放算什麽男人,她索性轉身勇敢地怒視陳柏,甘藍眼中的小火苗讓總裁大人摸不着頭腦,片刻的沉默後,他将甘藍拉到她房間的大鏡子前,指着鏡中人鳥窩般的腦袋,很是無辜的問道:
“這樣,真的可以嗎?”
看向鏡子的剎那,甘藍不得不承認自己完敗。
打架那會兒她想到或許會受傷,卻沒想到一頭秀發就這樣毀于一旦,從中午到現在,她始終未顧得上照一照鏡子,此刻從鏡子裏看到自己因粘着口香糖而變得惡心可怖的頭發,她竟有些難過得想哭。
看着她漸漸泛紅的眼眶,陳柏終是于心不忍。他搬來凳子讓她坐下,自己則迅速走出房間,回來時手中多了把剪刀,梳子和一塊嶄新的桌布。在甘藍對他的舉動提出疑問之前,陳柏麻利的捏住桌布兩角将它系在了甘藍的脖子上,印着小碎花的桌布遮住了她的上半身,如同理發店裏常用的圍布。陳柏彎下腰,視線的高度剛好與甘藍持平,他一邊輕捋着她雜亂的頭發,一邊換上哄多多睡覺時的口吻,彎着嘴角問道:
“我來幫你剪頭發,好嗎?”
不知是因為他那只輕撫她頭發的手,還是因為他話語中深深淺淺的撫慰之情,甘藍竟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了。
得到同意後的陳柏決定第一步先從梳順“盤根錯節”的頭發開始,他動作溫柔而小心,像打理傳世的瓷器一樣,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甘藍。林同學則像被施了定身咒般紋絲不動,眨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鏡子裏的她和陳柏,對陳柏業餘理發水平原有的擔心慢慢消融,取而代之的則是出奇的安心。
盡管陳柏極其小心,但梳子走到甘藍額頭上時,她還是吃痛的輕叫出聲。纏在發絲中間的口香糖将周遭頭發結結實實的粘在一起,僅靠一把梳子是絕無可能再将它們梳開的。陳柏惋惜地搖了搖頭,說:
“不如把這裏剪成留海吧。”
想都沒想,甘藍便順從的說了聲“好”。
陳柏靈活而謹慎地動起手中的剪刀,幾年來給多多剪頭發積累下來的經驗讓他對自己的水平多少有些自信,不過對待甘藍這一頭長發,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盡管眼前的丫頭對穿衣打扮并不上心,甚至有時候毛躁的連他這個大男人都看不過去,但她畢竟是個姑娘,這世上又有哪個姑娘不愛美?
頭後面的大部分發絲被他一點一點的整理完畢,陳柏繞到甘藍身前,躬下身子,開始處理最棘手的留海部分。
甘藍望向鏡子的視線被陳柏遮住,減掉口香糖粘結部分的發絲後,參差不齊的烏發垂下來蓋到她的額前,長長短短的發尖刺癢了她的臉,混合着剪刀不時碰觸肌膚時留下的冰冷質感,她像一只發困的小貓,微微眯起了眼,任憑搭在額前的頭發在陳柏的剪刀下發出沙沙細響。幾分鐘後,臉上的刺癢感漸漸消失,甘藍慢慢睜開雙眼,陳柏棱角分明的俊臉就這樣突兀地占滿了她的視野,只覺小心髒沒出息的一陣狂跳,林同學下意識的往後縮身子,腦袋卻忽而被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按住,陳柏不為她的驚慌所動,依舊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剪刀上,
“別動,容易減歪。”
他輕輕叮囑道。
甘藍這才知道原來陳柏是要給她減齊留海,心裏暗暗有些沮喪。在她看來,幼稚呆萌的齊留海早已不适合自己的熟女氣質。陳柏說要剪留海時,她以為只是修個側分的斜留海出來,萬沒想到他竟會把這種幼稚的蘿莉發型再次搬到自己的腦袋上。不過事已至此,她最擔心的倒不是齊留海,而是本該齊整的留海被剪得高低不平,于是老老實實地順從了陳柏按在她頭上的手,再也不敢亂動。
陳柏的臉近在咫尺,甘藍不自在的垂下雙眼。屋裏子極靜,不知是否是的幻覺,她似乎聽見了自己胸腔裏“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這聲響讓她一下子醒悟:
喂,林甘藍同志你這是在羞澀嘛??
為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舉動??
快點昂起你驕傲的頭顱!!
在內心澎湃激情的鼓動下,林同學果真鼓足勇氣驕傲地……偷瞧了眼陳柏。而這一眼,讓她心中的聒噪糾結再次化為一汪泉水。只見陳柏的目光裏滿是專注,長長的睫毛時而眨動,好似忽閃的蝶翼,他沒有察覺到甘藍的注視,但甘藍卻在他黑得看不見底的明眸中望見了自己的倒影,她沉醉于隐隐的歡喜之中,甚至未意識到這歡喜的緣由。見陳柏對自己的窺視無動于衷,林同學漸漸大起膽子,開始肆無忌憚的欣賞起眼前的美色。這麽近距離的看去,陳柏的皮膚真是好得出奇,好像鍍了層陽光的瓷器,光潔而不失健康的光澤,在他這張“玉面”上幾乎看不到毛孔和年近三十的痕跡,甘藍不由看呆了去。
“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陳柏冷不丁的吐出一句話,正沉溺于美色之中的甘藍做賊心虛,顧不得正在修剪中的留海,慌忙低下頭掩飾臉上窘迫的神色。
驟然燒紅的臉頰突然落入一對溫暖的手心,被人慢慢捧起。陳柏蹲在椅子前,剛剛還專注于某人留海的雙眸此刻正溫柔的鎖在甘藍驚慌失措的大眼睛上,他的臉上沒有冷傲,沒有調侃,甚至沒有貫以迷惑人心的微笑,甘藍在他臉上讀出的是百分之百的真誠和難以掩藏的慮色。
“跟我保證,以後如果再遇到像今天一樣的情況絕不能獨自冒險,一定要先給我打電話。”
原來他下午跟她生悶氣,竟是因為這個麽?
甘藍一時怔忪,覺得自己定是中了陳柏的魔道,不然又為何會稀裏糊塗的吐出一個軟軟的“好”字。
得到承諾的陳柏展開微鎖的眉頭,忽而笑了。他欺身上前,在林同學不安分地掙脫掉他雙手的束縛之前,輕輕吹掉了落在她臉上的碎發。溫熱的氣息緩緩滑過甘藍的臉龐,一種難言的躁動撓得她心裏直發癢,失神的短暫片刻,她已被陳柏從椅子上撈起來,站在了衣鏡前面。
鏡子裏映着一對男女。女生有着及肩的長發和齊留海,看起來像個稚氣未脫的學生。甘藍出神地盯着鏡子,仿佛從中又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那時的她最擔心的是學期末的高數會不會挂科,晚上貪嘴吃掉的零食會不會變成脂肪,商場裏那件好看卻很貴的衣服明天會不會被人買走。那時的她可以坦然的做任何事,坦誠的去愛、去恨,自由而随性,如同一只剛剛學會飛翔的雛鳥,天真的以為從此之後天高任我飛。
如今,她的身邊有這樣一個人,這個人讓她困惑、讓她苦惱、讓她看不清自己的內心,鏡子裏的他比她高出大半頭,雙手輕輕地握着她纖瘦的雙肩,好像随時都會用身體将她護住似得。看着鏡子裏的他,她心中所有因他而起的複雜情愫慢慢淡去,留下的唯有難以名狀的心安。
鏡子裏,他就站在她的身後,而她,卻永遠失去了轉身的權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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