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籌碼
第二日早朝,人們見到了多日未見的獨孤淩和楚慕嫣,一時之間,朝堂上本有些緩和的氣氛又緊張了起來——不知今日大公主與驸馬帶上早朝的這個衣着華麗卻是蓬頭垢面跪在地上的人是誰。
楚季坐在龍椅上,皺眉問道:“驸馬,這是何人?”
獨孤淩踢了鐘名一腳:“擡起頭來,讓大家看看。”
鐘名吃痛,依言擡頭,近處幾個大臣見了皆是一驚。楚季離得有些遠,待眯着眼睛,仔細辨認了許久,也是大大的吸了一口冷氣:“這難道......”
獨孤淩看着鐘名笑道:“趙王到底是常年出使各國,如今已是成了這等鬼樣子,也還是一眼就被人認了出來。”
黃易站出一步,怒道:“一派胡言!鄭國趙王此時應是在鄭國宮中,怎會到了我大魏朝中?驸馬,你可知欺君之罪,當誅九族!”
獨孤淩也不看黃易,仍是盯着鐘名,語氣中帶了些同情:“哎,你看看,與你接觸的最多的宰相大人居然狠心不認你,這可怎麽辦呢?”
黃易怒道:“淩振宇,你為何含血噴人!”
獨孤淩對鐘名笑道:“好了,宰相大人不信我,還是你自己來說說,你到底是誰吧。”
鐘名本是皇子,又是常年出使各國,本是心高氣傲,不可一世。這次被抓在路上時本就欲與楚慕嫣談判,使點詭計逃脫,哪知一出宮門便被帶上了天,晝又嫌他身上髒,不肯讓他坐在身上,應是讓獨孤淩找了根繩索系在鐘名要上,再吊在晝尾巴上帶回來,這一路自是沒能找到講話的機會。好容易等到回到府中,想着有說話的機會,哪知獨孤淩自顧自的便去睡覺了,楚慕嫣也是跟去照顧,人影也見不着,這算盤又打空了。獨孤淩倒是好心,留了晝夜輪流來玩鐘名,不到兩天,鐘名便被晝夜折磨的生不如死,沒了脾氣,這才早朝是對獨孤淩言聽計從。
“我乃是鄭國五皇子,趙王鐘名。”鐘名緩緩道。
“那你怎會被驸馬擒住?”楚季看了看獨孤淩,皺眉問道。鐘名本就多次出使魏國,開口之時,見過鐘名之人已确定是本人無誤,只是這其中關鍵卻是不明。
鐘名看了看獨孤淩,見她并不接話,也就如實說了出來:“前兩日公主與驸馬在早朝時闖進宮中,殺了不少侍衛和大臣,将我擄走。”說完嘆了口氣,很是後悔當時站的位置不對,這麽多人,偏偏是自己被擄走,才短短兩三天的時間,就吃了不少苦頭。
聽鐘名講完,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獨孤淩和楚慕嫣兩人身上。是了,兩人從不上朝到現在,總共也就七天時間,是怎麽做到在單程也要一月餘的兩國都城之間跑一個來回?衆人看着獨孤淩,眼神中又多了些恐懼。
黃易陰陽怪氣的笑道:“驸馬與公主真是好本事。”
獨孤淩看着黃易,淡淡道:“凡人總以為衆人皆與自己一般,若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旁人也是做不到,若是做成了,便是用了妖法邪道,殊不知,這世間的妙法又豈止一種。”獨孤淩頓了頓,又笑道,“想必宰相大人不是凡人吧?”
黃易豈會聽不出其中的譏諷之意,當即閉口不說話。倒是他兒子,五驸馬黃岩,早就看不慣獨孤淩近日裏出風頭,目中無人的樣子,當下站出一步:“便是有千百種法子,大驸馬能否告知你是如何将兩月路程縮到了短短七天?”
獨孤淩看了一眼楚慕嫣,笑道:“這也是積了天時地利人和,前幾日我夜觀星象,正巧天現異象,一道強光射到我身上,過了一陣也沒見什麽動靜,也又是趕巧,公主給我端了些熱湯來,見我身上罩着強光,一擔心便順手來拉我。公主觸碰到我時,我只覺得身體一輕,被淩空帶起,失去了知覺,再醒來時,已是在鄭國都城一角,回來也是這般,想來公主定是其中的關鍵了。”
楚慕嫣聽得獨孤淩信口胡謅,便想發笑,但又顧及此時正是早朝,又低頭強行咬唇忍了下來,直咬的自己嘴唇生疼。朝上其他人自也是不信獨孤淩這套說辭,如此天馬行空,若非親眼所見,自是不能相信,只是礙于獨孤淩的手段,也不敢出聲。黃岩卻是不買賬,他本就有心刁難獨孤淩,正要說,這等事我怎的就沒遇到,只怕是大驸馬仍是有所保留吧。話未出口,卻是被楚慕嫣已強行調轉了話頭。
“父皇,依兒臣之見,可以趙王與鄭國協議,若能不費一兵一卒便要回幾座城池,那自是最好。”
“正是,”一人附和道,“如今我大魏兵力不濟,被攻陷的城池中,百姓生活艱苦,處處被壓榨,若能在此時收回城池,定可振奮人心。”
“不錯,”另一人道,“趙王正是上好的籌碼。”
如此,附議聲是越來越多,衆臣見收城有望,人人臉上的興奮之色是遮也遮不住,眼中皆是閃着光,近三年了,總算是看到了些希望。楚慕嫣看着群臣,又看了一眼好似局外人的獨孤淩,不禁笑了,這些,真真全是靠了她一人。
正在衆人激昂之時,獨孤淩打了個哈欠,淡淡道:“各位大人以為,趙王價值幾何?”
衆人聽到獨孤淩的聲音,皆是閉口,方才已是有些熱鬧的朝堂,瞬間又變得安靜肅穆。等了許久,楚季看着無人答話,只好自己接過話來:“朕看,若是找個能說會道之人前去談判,或能得個滿意之數。”
獨孤淩點點頭,又踢了一腳鐘名:“你說說,你能抵的了幾座城池?”
鐘名此時雖是身心俱疲,但頭腦仍是清楚:“正如皇上所言,若是有能說會道之人,少說應有十座城池。”
獨孤淩笑道:“你倒是看得起自己,當初你們來要公主,只給了七座城池,到了自己卻是至少十座。公主再怎麽也占了個第一的名頭,倒不知道你有什麽本事,值得了這個價?”
鐘名聽獨孤淩又提起當初和親一事,知她此時是故意借機羞辱自己,只能閉口不語。心中也是暗嘆一口氣,當初是看着魏國氣數已盡,想了個損招羞辱魏國,也順着飽飽眼福,将天下第一美人收入國中,哪知就是這一步出了偏差,若是不惹大公主,只怕也招不來驸馬這煞星。鐘名偷偷看了一眼楚慕嫣,見那人面色仍是冷冷清清,只是看着驸馬的眼神中似又柔情百轉,這神态,當真是無人能及,不禁又嘆了口氣,說是紅顏禍水,果是不假。
朝中人聽獨孤淩說到和親,霎時又想起死去的鄭國軍将和那個不知趣的戶部侍郎,當下也是噤若寒蟬。
獨孤淩看着鐘名又笑道:“若是你那半死不活的父皇,十座城池應是穩穩的,只是現在他卻是做不了主。太子倒是肯,不知吳王又要作何阻攔。”
鐘名低頭道:“父皇即是不在,便應又太子做主,吳王若是不肯,背上了不顧兄弟之情的名聲,只怕也是無力相争。”
獨孤淩笑道:“甚好,如此,我要十五座也不過分吧,你能做到麽?”
鐘名擡頭對上獨孤淩目光,笑道:“既是驸馬要的,小王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做到。”
獨孤淩笑道:“以趙王之能,尚不用拼命,只是這其中有些關鍵,”獨孤淩頓了頓,擡頭向衆人臉上掃過,“是要趙王自己處理了。”
鐘名一愣,随即苦笑道:“惹了驸馬和公主,可真是一招壞棋啊。”
獨孤淩笑了笑,也不接口,随即擡頭對楚季道:“此次能得收城之機,全是仰仗公主,若是公主上了前線,敵軍對上只怕是要不戰而退了。”
獨孤淩這句看着雖是玩笑話,楚季卻是明白這是在為楚慕嫣請上前線的機會。女子上戰場,楚季自是不同意,只是現今收複失地全是靠着獨孤淩,這也是不敢輕易得罪的,當下只是皺眉沉思,也不說話。
黃易卻是不同,當即便跳了出來:“驸馬玩笑了,公主乃是萬金之體,戰場上難免有個傷痛,若真是傷了公主,如何了得!”
楚慕嫣上前一步:“慕嫣自小修習武藝,熟讀兵書,為的便是有一天能為國盡力,小傷小痛,不足道哉。現今西面定西王叛逆謀反,弄得民不聊生,慕嫣請戰,定力克定西王。”衆人聽了皆是一驚,萬沒料到楚慕嫣竟是在此時請纓,正想反對,忽的看到站在楚慕嫣身邊的獨孤淩,又生生将話憋了回去。
黃易搖頭怒道:“未聞有女子上戰場一說,這豈不是笑我大魏無人!”
楚慕嫣道:“宰相此言差矣,為國盡忠,豈分男女,本朝可又有哪條律令說到女子不能參軍?”
黃易道:“行軍打戰本是男子之事,女子若來,豈非牝雞司晨?”
獨孤淩笑道:“宰相既是信不過公主,不若讓你的親兒子,五驸馬随公主一道如何?”
黃易皺眉道:“犬子未曾上過戰場,行軍之事一竅不通。”
獨孤淩笑道:“有本事的女子硬要放在家裏藏着,沒本事的男子派出去許多,怪不得讓人打到家門口來了。”
“你......”黃易辯不過,只一手指着獨孤淩,氣的發抖。獨孤淩也不理他,只對着楚季道:“皇上以為如何?”
楚季猶豫道:“若是公主前去,久攻不下又當如何?”
楚慕嫣站出一步,單膝跪地:“父皇,兒臣願立下軍令狀,若是三月之內毫無進展,甘受軍法處置。”
楚季見楚慕嫣神色甚是堅定,獨孤淩又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當下也只能勉強同意。
楚慕嫣回到府中,當即叫了春夏秋冬四人收拾東西出發,獨孤淩着看滿臉興奮和期待的楚慕嫣,那樣子便同好不容易在新年裏得了自己最愛禮物的小孩一般,小女兒神态畢露,這般的楚慕嫣也是少見,只是這越是少見,威力卻是越大,楚慕嫣的絕世容顏加上此時有些嬌羞和興奮的樣子,只看得獨孤淩心裏癢癢,愣了好久:“這也算是圓了公主一樁心願。”
楚慕嫣一下緊緊抱住獨孤淩:“多虧了淩兒。”
獨孤淩此時又回想起了分別兩年後初見楚慕嫣時的情景,是了,公主現在是過于興奮,若是沒人打擾,自己怕是又要被勒死了。獨孤淩想伸手扒開楚慕嫣,卻又有些不便下手,只能忍住等着,待等了一會,平日裏最愛遇到兩人親熱的夏蘭遲遲沒能出現時,獨孤淩終于還是下手抓住楚慕嫣肩膀将她拉開了些。
楚慕嫣被獨孤淩帶開,很是迷惑的看着獨孤淩。獨孤淩順勢将抓着楚慕嫣肩膀的雙手上用了些力道,眼睛直對着楚慕嫣,鄭重道:“公主此去,應是會遇到諸多阻攔,但以公主之能,當是游刃有餘,淩兒在此只贈一言。正所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公主可知?”
楚慕嫣難得見獨孤淩這般鄭重,也認真點點頭:“自會牢記心中。”說罷,又去忙着收拾東西了。
獨孤淩開着楚慕嫣離開,終于松了一口氣,好險好險,幸好沒被看出來這硬裝出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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