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苦厄03
黃昏落下的第一抹餘晖拂在我師姐身上,就像金項鏈妝點待嫁的姑娘細白的頸項。
我師姐其實有點兒猶豫該不該對我喊那一聲有炸-彈,在她沒喊出聲之前我大搖大擺像電視劇裏進村搶掠的妖族鬼子一樣穿過了三層地底炸-彈的同心圓,在她喊完之後我瑟瑟發抖,四處觀看,然後和男修士趙青山面面相觑,他含着那個球涕泗橫流,定睛一看是微型的晶石炸-彈。
我不知道我師姐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能站在那裏杵着一動不動,我師姐簡短地告訴我事實:
“以你為圓心,妖狐在地底埋了三圈晶石炸-彈,我踩到了所以不能動,你……”
“哦師姐,我是師父派來的,師父說有個好寶貝可以擒拿妖狐讓我給你送來——”我打算趕緊撇開關系趁現在師姐不忙可以聽我說完話,等我們脫困之後我就踏上回鳳吟城的火車。
“打開你的終端,聯系俠士聯盟霞落城負責人,派拆彈小組過來。”我師姐打斷我。
“不是啊師姐,我還沒覺醒靈根,接觸不到那種大佬的。人家可能以為是騷擾通訊直接給我拉黑。而且我看看我的通訊名單,外賣,快遞,保險,哦,唯一一個修仙的是我師兄,他今天剛把我拉黑。”我舉手回答,讓我師姐看見我手腕上的個人終端。趙青山突然撅起屁股努力蠕動了一下,我師姐說:“他是聯絡員,解開他,把你的終端給他看。”
我師姐沒計較我是怎麽到達這裏又是怎麽無知無畏地到達趙青山身旁,如果她要細究我就要對她說出照片上第五個人的事情,但是她偏偏不問,我動作遲緩地給趙青山松綁,他突然轉過臉兩個手指比劃着給我師姐寫字,明明我離他更近,但他舍近求遠,可能我長了一張不識字的面孔。
不過這都無所謂。我師姐盯着趙青山張牙舞爪的比劃若有所思,我在他身後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讀……
“小……心……凡……人……”
小心凡人是什麽意思?我師姐擡手打住趙青山抽象的比劃,在影視作品中,發出這種小心某某的信息往往最後就是誤會招致的自家人打自家人,我師姐也不是陰謀家,她暫時不去考慮修真者和凡人之間的基本矛盾,略一思索:“說說妖狐。”
趙青山一愣,努力擺手搖頭,指了指嘴巴,又搖搖頭。
我師姐想了想:“我知道了,妖狐設下的炸彈使你無法說清全貌。”
我把手腕舉起來給趙青山看,趙青山搖頭,把我的手扣下,籠成一個拳頭。
就像兩個游戲智障在和另一個傻子玩你畫我猜,我們三個交流出現障礙,趙青山不願意使用我的個人終端聯系拆彈小組,他自己的個人終端不知道在哪裏,我師姐離我倆頗有距離。
“師姐,你認識那麽多人,你讓他們幫忙聯系聯盟不就好了。”我坐在地上看趙青山無可奈何地瞪眼,他也不能亂動,兩只腳釘在地上,雙手胡亂搖擺的同時還要護住嘴裏的祖宗。
“我被屏蔽了。”師姐凝神閉眼。
“誰啊,誰敢屏蔽你啊。”
“航空局,我來的時候違反交通管制了,航空局找到了我的信號,把我的終端屏蔽了,發來了警告通訊,不交罰款不給解禁。”
此時此刻只有我們三人,我師姐無可奈何地和我聊天,她不注重道路交通安全導致被航空局盯上,但航空局的人遲遲不來,航空局的人一百年後都不會來,他們鎖定了我師姐的終端之後就會等着我師姐乖乖上門交罰款,不然就不給解禁,他們反正沒有損失,但我師姐也沒辦法跑去交罰款,現代的系統就是這點不好,擱在古代我師姐橫個眼神他們就要乖乖趴下,現代就是讓修真者變得相當不自由。
我嘆氣,趙青山拍我肩膀給我比劃字。
“行啦老哥,你也不怕蹦跶厲害把自己炸了,我可在你旁邊呢,無妄之災啊。坐會兒,來,我拿了個墊子,分你一半。”我從背包裏掏出半包五香瓜子,拆開封口裏面還裝了半根鹵雞爪,背包裏其餘的東西就沒什麽用了,我扔下背包調整背流雲千裏圖的姿勢,穩穩當當坐好嗑瓜子。
涼爽的山風吹襲我們三人,隔着殘破的石壁廢墟,我師姐站成一座雕塑閉目養神,我咯嘣咯嘣磕瓜子,瓜子皮堆成兩座小山。雞爪因為粘了灰又發幹了不能吃,我把它插在瓜子皮堆上,它四指朝天相當藝術。
趙青山無法和我們師姐妹二人交流,頹然捂臉,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師姐終于開口:“別嗑了。”
那時候我快磕完了,才意識到我沒給我師姐吃兩口:“哦我給你留了一把呢。”
翻開袋子還剩兩顆,我把瓜子皮再裝回袋子收拾垃圾,把紙袋子翻得嘩啦直響。
我昨天才和我師姐正式見面,我不知道該怎麽和她相處,不能像其他山門的師姐妹一樣親親密密或者互相嫉妒或者搞出一點讓她們的師父聽了要掏出門規教訓的禁忌之戀。如果說像陌生人一樣愛答不理也不合适,這人可是我師姐,我現在就沒辦法擺正自己的位置所以焦躁不安得像我師兄發春的那幾天,所以我不斷嗑瓜子揉袋子釋放我的焦慮,于是我變成了一個噪音制造機。
“苦厄。”我師姐終于忍無可忍,輕輕睜開眼。
我受寵若驚,沒想到我師姐知道我的名字。
“查詢一下丹陽派在195年生産的……”我師姐又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仿佛在确認某種信息,“丹陽小型二類晶石炸-彈的結構圖,我記得修真論壇有修士拆分過相關結構,下載下來,另外我還需要一本《小型晶石炸-彈組裝原理》和丹陽派出版的炸-彈使用手冊,都下載好之後取消終端靈能烙印認證,把它解下來放在地上。”
“師姐,我還沒有覺醒靈根,不能登錄修真網和修真論壇……也沒什麽靈能烙印認證。”
剛才我師姐的靈絲滲透地底試着拆分炸彈,到底該說不愧是我師姐還是該說她簡直太大膽了,術業有專攻,我師姐在劍術方面天下無雙不代表她就可以立馬學會拆解炸彈。她本來是打算找點參考資料,結果發現她的隊友一個不能說話而且被炸彈幹涉相當于廢人,另一個嗑瓜子吵了她半天什麽都齊全就是靈根覺醒,約等于廢人。
我師姐被我倆這樣的隊友拖累得站在原地很是可憐。
其實我很想直接把終端解下來讓我師姐去使用,但問題是登陸修真網的是靈能烙印不是終端密鑰,換一百個終端,我師姐也無法上傳下載資料。
我扭過頭拍拍趙青山,把自己的終端遞給他:“聽見我師姐說的了嗎?快下載。”
趙青山突然翻起白眼,兩腿一蹬,人往後栽去。
我攔腰把他抱住,他嘴裏冒出了灰黑色的血,那枚球破裂了,随即融化。
他的眼眶冒出黑色膿血,四肢突然枯幹,我吓了一跳,撒手松開他,他直挺挺地往後跌去,我師姐悶哼一聲,他突然違反物理常識地反弓身體,鯉魚打挺似的扭腰跪在地上。
皮肉蒸發時散發出一股蛋白質燃燒的腥臭,我目睹一具披着衣服的青黑色枯骨在我眼前成形,枯骨下,血和血肉咕嘟嘟滾沸似的冒出灰黑色粘稠的泡泡,流到我腳下時已經蒸發幹淨,地面只剩一片淡黑色的斑痕。
合着他一直含着的是毒藥啊!
“妖狐。”我師姐沉聲一句,閉上眼,“妖族果然歹毒。”
“師姐,為什麽他含着毒藥一直不吐呢?”
“是炸-彈,妖狐在炸-彈裏放了毒,他吐也是死,不吐還是死。”我師姐目光凝重地望向我,拔出了劍。
我吓了一跳。
我師姐拔劍重則死人輕則重傷,四下無人,我師姐對着我拔劍是什麽意思?她恨妖狐然後現在要殺了我祭旗?雖然我不了解我師姐但她總不至于我師兄一樣遷怒得毫無道理吧。
但我師姐總不會是個生起氣來就拔劍向天吶喊老天不公的瘋子,我還是覺得此刻性命攸關。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也沒碰到幾個生死關頭,此刻腦子轉得特別快。
“師姐,我有個問題……為什麽整個霞落城修真辦事處,就他一個人啊,其他人平時難道不在這兒辦公嗎?”
“出來!”
長劍破空,狠狠刺向我的面門。
它貼着頭皮劃過,噗呲一聲,切中了什麽。
我回頭,我師姐的劍直接穿過厚實的半扇門紮到了外面的一個人,那人披着半隐形鬥篷,被我師姐穩穩當當地捅了-屁股,正跪趴在地上艱難地蠕動。
好強的隐匿神通,連我師姐也是現在才發覺。
我師姐一擡手,守誡就像穿糖葫蘆一樣把他挑起。
他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仙師!仙師!自己人!自己人!”
“誰跟你自己人。”我替我師姐說了句狠話。
“我真的是自己人,妖狐來的時候把我打昏了,我剛醒,就看見聯絡員死的樣子,我一時害怕,想着仙師也沒辦法,我還是溜之大吉,就從東邊的小門跑出來了。仙師!啊!菊花!”
“如何證明?”
那人凄慘地喊叫着,忍痛掀開鬥篷,露出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制服,袖口滾兩圈金邊。那人看起來還是少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一條眼鏡腿還用膠帶粘着,在臉上搖搖欲墜地挂着。
“我是咱們聯邦修真學院預備班的學生!修真學院!”
“沒聽過。”我師姐面目一冷。
我師姐都沒聽過我當然也不知道了,修真界的事情發布在修真網上,我身為一個凡人知道的消息落伍得丢人。
“真的!嗚嗚嗚我們修真學院這次也參與到除妖計劃中來,我們的宗旨是科學修真,系統修真,讓修真成為産業,這是聯邦政府和咱們俠士聯盟的高層共同實施的工程,今年才試運行,只有我們預備班的學生,您師承何處啊,可以問問您師父的,真的!我們預備班學生要在除妖計劃中看表現給學分,然後就可以正式成為大一學生了,我不想死真的,我媽花了好多錢送我來修真嗚嗚嗚嗚……”
說到後面他已經開始哭訴自己家境清貧只有兩套別墅,別人家都有幾十棟樓,也不知道是真的感到自己家境貧寒還是被我師姐一劍戳得太痛了,眼淚流得特別誠懇。
“你現在什麽境界?”師姐問。
“回仙師,我現在是煉氣期中階。”
“那你可以登錄修真網了,以我的名義發布一個懸賞求助貼,拆這裏的炸彈,這裏除我之外還有一個靈根未覺醒的人,所以偏差值必須為零。懸賞物為……我可以滿足他一個要求。”我師姐收回了劍。
這個懸賞分量不輕,哪怕那個人起了壞心思說想和我師姐搞對象,我師姐也會遵守規則。
可見妖狐的一系列所作所為把我師姐氣得不輕。但我師姐生氣時也沒什麽表情,只是對那個小眼鏡說完了要求,手腕一抖,劍身的血都滴落在地,幹幹淨淨,露出銳利的原貌。
“啊仙師,我可以求助我們導師的,我們學院有煉器專業,能拆炸彈的。”
“不必。”
“啊,那,請問仙師,您的名義……呃,我不認識您……”
我驚奇了,我不相信修真界還有不認識我師姐的人。
“你們修真學院都教什麽?你居然不認識我師姐?”我一陣驚訝。
“我叫守誡,遵守的守,誡命的誡,師承鳳吟山。”我師姐對名利相當淡泊,如果我像她這麽紅還有這種愣頭青不認識我,我一定原地翻臉。
但看看我師姐好像也沒辦法翻臉,我們倆一致指望這小眼鏡找人來救我們。
我師姐一定想象不到,到她這個境界,還會指望一個煉氣期的小家夥來拯救她。當然其實如果我師姐一個人踩了炸彈,她套個靈能護盾就起飛了根本不在乎這點兒爆炸,但我這個拖油瓶影響我師姐發揮,我師姐起飛,我就升天了。
這麽想我師姐對我還是有點兒同門情誼,以後師兄給她剪貼花投票的時候我也會參與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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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