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守誡02
我師姐的名頭有多響呢,小眼鏡一個煉氣期修士只不過以她的名義寫了點語句不通的屁話,兩分鐘內回帖量就過了千。這不是說我師姐特別有名,而是底下七嘴八舌開始質疑守誡怎麽會淪落到讓別人來發求助帖的意思,但很快被淹沒了,下面是一群人看見守誡答應的要求這個豐厚的報酬流着口水就要騎飛劍過來,我們很快就脫了困。
來的人一張國字臉,看起來憨厚義氣,長一張大方臉,笑起來也方方正正,他身穿礦工衣服從地底一個竄天猴似的鑽出來把我吓了一跳,他身後烏泱泱跟着十來個人,都和小眼鏡一樣,穿一身黑色制服袖口金邊,就像一群中二少年來打架。
他們由外向內依次排查,于是先到我師姐那裏,國字臉開始給學生們現場授課:“各位同學,剛剛我們拆過了那麽多雷,大家也都對這個事有概念了,現在我要提問,請問拆雷前最重要的一步是什麽?”
我師姐閉着眼,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她會作為一個活教具出現在第二天的修真新聞上。
老實講,這個修真學院就和這個突然竄出來吓人一跳的國字臉一樣,直到剛才我們都不知道修真學院的存在,修士們組成俠士聯盟,仍舊是各個山頭門派師徒授受,這種現代大學的系統用一位修真大佬的話來說:“胡鬧!一個班就算少了少了五個學生,即便如此,突破境界時師父不在旁邊,這不是耽誤良材麽?這是工廠流水線!粗制濫造!”
當我晚上在修真學院安排給我和師姐的教授宿舍躺下時,出于想拉近乎的目的,我轉頭問窗邊打坐的師姐:“師姐你覺着修真學院這項目怎麽樣啊?”
其實我這個問題問得特別沒有營養,我倆覺不覺得,事實已經發生了,我天生沒心沒肺不懂悲傷,趙青山在我面前化作白骨我好像也沒什麽反應,我師姐沉浸在對妖狐的怒火中,顯得格外平靜。
師姐在思考時,眼睛會略微眯起,此時此刻就像信號燈一樣告訴別人請勿打擾,她皺着眉頭坐得筆直,将白天的一切都整理羅列出來在腦子裏過篩,有些看不見摸不着的靈光剛一出現,就被我打斷。
她沉吟片刻:“修真學院是聯邦方面的項目,不是俠士聯盟,在不清楚聯邦的用意與所圖之前,我不太樂觀,我認為會有一次或者幾次大規模戰鬥,如果聯邦是真心實意做修真産業,那俠士聯盟一定會輸,如果不積極圖謀共贏,很快就會成為歷史。”
誰能想到随口一問,問出我師姐這麽認真的回答呢?而且我以為我師姐是個修仙原教旨主義者,沒想到她居然認為修真學院才是未來,我們俠士聯盟垂垂老矣亟待改革?
我坐直了,腳丫子不小心踢到我背來的流雲千裏圖,這才想起正事:“師姐,這個是流雲千裏圖,師父讓我交給你,說是一打開,妖狐就會被收入圖中,可好用了。”
說得好像我用過似的。
師姐撫摸畫軸,深深看了它一眼,抛回給我:“你收好。”
我有苦說不出。
我本打算将流雲千裏圖交付我師姐,然後扭頭回山,不參與除妖這項宏圖壯舉。但我師姐一說就像要打持久戰,圖也不收,也不怕我背着被賊人搶走。
我沒覺醒靈根沒有靈力用不了儲物袋和儲物戒,而且流雲千裏圖本身有空間屬性,也裝不到這兩者裏面,我只好土裏土氣地背着碩大一長條黑布包,國字臉問我那是否是仙師佩劍,本假冒仙師只好慘然一笑假裝那就是我深藏不露的神劍。
我不像我師姐那樣由內而外發出一股自信的力量。
流雲千裏圖被師姐拒絕,因為師姐篤定如果她那破空一劍沒有斬空的話,能夠将妖狐斬于劍下。
若她收下神器,就意味着她不太信任自己的劍,但是我再三要求:“師姐,我連靈根也沒覺醒,護不住神器啊。”
“你靈根沒有覺醒,是怎麽大搖大擺地踩着炸彈走到石壁前的?”師姐還是問了。
“我哪知道,我不知道我腳底下有炸彈啊。”
我師姐感嘆了一聲不知者無畏,之後出行一直帶着我,也是保護流雲千裏圖不旁落他人之手。
我們鳳吟山就四個人,這麽可憐的規模居然有一件神器壓陣,說出去要有多少人流着口水來搶奪?搶走了可就是人家的,神器上面也沒刻我們的名兒,到時候說不清。
小眼鏡以為我是什麽正經修士,趁師姐去向俠士聯盟除妖特別行動委員會幾個理事們彙報她在辦事處所見所聞時,把我拉到一邊,笑容像個要給人撮合親事的老太太:“仙師仙師,你我二人合照一個?”
“可是我……”
“別可是了,雖然你師姐爆了我的那啥,但是咱倆情誼在是不是?相逢一場就是緣,仙師,笑一個。”
我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為難的笑容,小眼鏡胳膊搭在我頭頂,我微微屈膝,讓他顯得比看起來更高。
俠士聯盟特別行動委員會有十二位理事,其中有七位集合在華夏聯邦修真學院中,偌大的會議室裏拉着橫幅:
除妖特別行動委員會第二次日常會議。
理事長在房間正中的顯示屏內目光灼灼,在場的七位理事……不,六位理事都坐得一絲不茍,穿着修真界制式的雲紋黑白長衫,每個褶仿佛都精心量過,屋子裏沒有一絲風。
除了桌子最末的第七位理事。
她也坐得很整齊,只是比起其餘六位的嚴肅,她的嚴肅像是幼兒園小朋友被老師呵斥排排坐不然不給水果吃的表演。她穿着修真學院學生制服,襯衫扣到最上面,比幾公裏外的散漫學生多了一條系緊的紅色絲帶,右邊袖子多出一道金邊,金邊上別着紅袖章,寫着方方正正的學生會三個字。
在這群人裏,她顯得格外年輕,嘴唇抿得很緊,眼睛眨也不眨,纖細勻稱的手指上戴了一枚儲物戒和一枚強化戒,頭發又細又軟地垂落,還梳着蓬蓬軟軟的劉海,用一條紅絲帶紮起馬尾,像每個班都會有的那種,被許多男孩子惦記的潔淨的女孩子,漂亮可愛,笑起來還會有淺淺的酒窩。
但此時此刻,她沒有笑,沒有搭在桌面的那只手從格子裙兜裏摸出了兩個小小的魔方,像盤核桃似的盤它們,手指極快地撥弄,兩個魔方被恢複原形,擱在桌角。然後她雙手交叉,竭力讓自己真正專注一點。
我師姐敲門進來時,第一眼看見的是理事長的一張長臉,理事長是符合衆人想象的形銷骨立的老頭子,在俠士聯盟主事多年,我師姐對他比較熟,略一颔首:“前輩,諸位前……輩。”
我師姐看見了角落裏的年輕理事,眼神一掃就知道那個女孩比自己要小,前輩說得含糊不清,随即在第一位理事的示意下落座,用個人終端接通室內終端,理事長的臉縮小在角落,畫面上浮現出我師姐做的示意圖。
“2月3日,我在坐通往霞落城的人字2302號列車從鳳吟城出發,因為我耽誤時間,所以我在3號車廂附近站着,在列車行駛出鳳吟城将近二十公裏時,我根據地圖,推測出地點。”
師姐放出圖,是她找到的附近地形示意圖,雖然沒什麽必要,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沒必要的線索就會發現至關重要的信息,所以幾位理事點點頭,沒有打斷。
“此時我感到一陣妖氣傳來,單看妖氣強度,是煉氣期高階左右,但是我直覺不太妙,因為鳳吟城附近的妖物修為低微,一般不會輕易挑釁修士,所以我拔劍斬斷妖氣,出現了一些狐火。”
“一些是多少?”
“記不清楚了,狐火的強度是煉氣期中階,随即消散,緊接着我的私人頻道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播放給各位前輩。”
在我師姐講報告的時候,她敏銳地感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窺探,這股窺探沒有惡意,但我師姐還是分出一絲靈絲與來者糾纏。
判斷來源,我師姐不着痕跡地看向了角落裏的女學生,女學生用三根手指撥弄兩個魔方,魔方在桌上劃過,卻毫無聲響,被毫無規則地打亂,重組,再打亂,再重組,透露出這個學生現在很無聊。
我師姐畢竟是十六歲就結丹的天才怪物,對女孩的年輕沒有大驚小怪。
初步估算,這個女孩應該是築基期巅峰,很快就要結丹了。
我師姐繼續講,從她進入辦事處被妖狐算計開始,到我的出現。
“本門師妹苦厄誤打誤撞進入炸彈圈,趙青山口中不光是炸彈,而是藏了毒藥的炸彈,定時發作,趙青山立即化為了枯骨,根據屍體殘留物我拿去做了檢測,結果已經分發到各位前輩面前的終端上。”
那個女孩沒說什麽,等我師姐講完,理事長說:“妖狐如此猖狂,但我們也不必灰心,明日本人及其餘幾位理事将到達修真學院,各位将看到‘落日計劃’的全貌,守誡這次做得很好,探出了一部分妖狐實力,報告非常仔細,不愧是年輕一代的翹楚。”
然而我師姐這位年輕一代的翹楚散會之後,被那個學生喊住:“仙師。”
“怎麽了?這位……道友?”
“我想知道你的師妹是怎麽走到炸彈中央的。”她問了個尖銳的問題。
“可能因為她靈根尚未覺醒,晶石炸彈對凡人的反應比較遲緩,她運氣比較好。”
我師姐的報告說得那麽詳細,唯獨在我這裏就又是可能,又是運氣。只要不是傻子,就可看出異常,但這也不是我師姐能控制的,她就算過來問我,我也說不上來。
那個女孩想了想:“靈根還未覺醒?不,仙師,您有沒有想過,這種運氣,或者說這種巧合,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顯露出您的師妹她其實,對靈力波動天生敏感呢?”
“或許吧。”我師姐和我不熟,懶得繼續這個話題。
“請務必轉告她,靈根未覺醒只是暫時的,不要放棄啊!”
女學生規規矩矩向我師姐一鞠躬,正式得我師姐有點招架不住,嗯了一聲。
“唐宜——你又在這兒給人灌雞湯啊!你父親喊你。”一位理事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握握女學生的肩膀。
“我替師妹謝謝你的鼓勵。”
唐宜眼睛紅了紅,搖搖頭:“不是鼓勵,是真的,不要放棄啊!”
不要放棄啊!
我師姐對我轉述的時候着重握了一下拳頭,随即轉頭繼續回想妖狐的一舉一動好對症下藥。
我覺得唐宜這個人還挺好笑的,我放不放棄她就知道啦?而且她年紀輕輕已經是除妖特別行動委員會理事之一了,說這種話晚上就不會腰疼?
“你也聽見人說的了,自己修煉修煉,不要放棄啊。”師姐合着眼淡淡地提醒。
同樣的話到我師姐嘴裏就變得特別有勁兒,我立即盤腿打坐挖掘靈能,打算今天拿出凡人學生熬夜苦讀的勁頭好好修煉。
但我睡着了,醒來時我身上蓋着師姐扔給我的毯子,師姐用一個靈能烙印開了六臺家用終端,六臺顯示屏嘩嘩轉着不同的信息流,我單看一個都眼暈,我師姐凝重地從繁複的信息流中抽絲剝繭,找到了能查到的妖狐所有記載。
“苦厄,我們走。”
“去哪兒?”
“修真學院圖書館。”我師姐熄滅靈能烙印,靜靜地合了一下眼,緩了緩龐大的數據沖擊腦域的不适。
作者有話要說: 守誡:講ppt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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