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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在牆壁上滴滴答答發着清脆的響聲,莊璇站在落地鏡前,細細地描着自己的眉,暗紅色的口紅映在她那張略顯削瘦的臉上更添了分妖冶。銀白色的眼影把長而濃密的睫毛襯得更加誇張與美豔。
今日的她換了一套皮色的超短裙,上身是一件天藍色的背心,一頭波浪式的長發垂落于胸前,她輕輕掠起一撮,繞在指尖把玩,對着鏡子綻放着淡淡的微笑,但笑容妩媚無比。
迷離的燈光灼燒她的眼,酒吧裏的喧嚣彌漫刺痛她的耳膜。她噙着淡然的微笑坐落在某個角落,點了一杯粉紅佳人。
“小姐,喝一杯嗎?”周圍馬上有勇士上前搭讪。
莊璇斜睨了他一眼,這淡淡的一瞥,有着讓人心神蕩漾的美,她的手指碰觸在杯腳,輕輕揚起抵着自己的下颚,沒有理會。
勇士無趣地走了,她看着那個離去的人影泛起了一絲嘲諷,眼底的笑意還未散去,卻看見另外一雙深邃似海的眼,狹長的一雙丹鳳眼,有着讓人足夠迷蒙的心動。
坐在她對面的男子,穿着黑色的西裝,燙得筆直。他朝她舉起酒杯輕輕致意,深邃的眼裏看不見一絲情緒,唯有淡淡的唇角有着笑意。
她的懊惱一閃而過,也跟着舉起酒杯晃了晃,然後一飲而盡。
強勁的音樂把很多人推向了舞臺的高潮,紅男綠女的世界裏,盡是揮汗淋漓的瘋狂與尖叫。她就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看着在音樂帶動下的人們盡情地跳着舞。
“你好,我姓周。”對面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坐到她的旁邊,手裏的杯子已經變成了兩個,他只把其中的一個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不再說話。
她揚着明媚如花的臉,揚起嘴角的弧度,開始慢慢地笑出聲,“蝶舞,請叫我蝶舞。”
話音剛落,男子就輕然地攬上她的咬,雙雙墜入迷離的舞池。
燈光依舊灼熱,音樂依舊喧嚣,她靠在他的肩上輕然似蝶。
清晨六點半。
一身高貴的亞曼尼套裝,淡施粉彩的精致妝容有着不可亵渎的潔雅與漠然。她從一堆絲巾裏找了一條配色的系上,把小袋的化妝包放入包包裏,穿上高跟鞋打開門,在關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客廳上快要凋零的海芋,看來需要換新了。
“莊部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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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部長好!”
“早,莊部長!”
走廊裏響起各道輕淡緩重的問候聲,她輕輕地回應,端莊而優雅。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清脆而有節奏,她一進入辦公室,馬上就有特助和秘書圍上來。
“莊部長,這是今天會議的資料,昨日亞東國際已經同意與我們談明年的合資計劃……”
“莊部長,昨日你與喬達的範先生約好了中午敘餐……”
“莊部長,下午德惠的池總要來見你,他是提前預約了一個星期的……”
“莊部長……”
她邊聽邊轉入位子上,脫下毛織的外套,讓亞曼尼的套裝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冷靜而肅然的臉上映着淡淡的神采,“小諾,給我一杯熱咖啡,不加糖。”
“是,莊部長。”秘書小諾馬上放下備忘錄,轉身去茶水間泡咖啡。
莊璇啜着熱氣騰騰的咖啡,看着那淡淡的熱氣似輕煙般袅袅升起,心裏竟也似這熱氣般飄渺。
“莊部長,新任總經理要見你。”秘書小諾照例給她在喝咖啡的時候端來一份三明治早餐,并且彙報早上的主要事宜。
“嗯,知道了。”她差點忘記了,上個月老總離開之前告訴過她會有新任總經理來接替他的位子,當時的他抖着快要掉下來的下巴肥肉,一臉的笑意盈盈,“小莊啊,好好幹,年底之前我向總部提議讓你做副總的位子。”
她只是淡淡一笑,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的社會雖然講求平等,但還是以男尊為主,就算女子坐了再大的位子,上頭也還終究有那麽個人。
曲起食指和中指在乳白色的門板上輕叩幾下,聽見裏面傳來沉穩而低啞的聲音道,“進來。”她便推門而入。
“你好,我是莊璇。”她朝着一張黑色的長形皮椅道。
那張背對着她的皮椅慢慢地轉了過來,一張俊美不輸明星的臉,微有冷峻的神色裏瞬間閃過一抹光芒,但稍縱即逝,“周濛。”
他的眼過于深沉而多了一絲冷感,她輕輕地一笑,“如果沒什麽事情,那我去忙了,周總。”她說的最後兩個字,特別加重了語氣,淡淡地隔着疏離的味道。
他凝視着她離去的背影,似一只輕盈的蝶,翩然飛去。似古潭般深邃的眼眸慢慢加深。
回到辦公室,她伸手輕輕一扯,圍在脖子上的絲巾輕然落下。
“莊部長,新任總經理如何?”聽說是一個頂級的帥哥,好想看看。小諾一臉的期待。
莊璇淡淡地揚着冷淡的笑容,拈起桌上已經冷卻的咖啡,輕啜一口,苦澀的味道溢滿全身,“不錯。”
她該配合的,總要配合。
果不然,聽見小諾的一聲低叫。
她果然老了吧,這種小女生的心思她是不會了。
小諾花癡完恢複工作狀态,“部長,董事長室剛才來過電話,說是總部派了一個人當你的助手,現在十三樓等候。”
“哦?”她微微挑眉,這還真稀奇了,她莊璇何德何能受到總部如此重視,還有空降的特別助理。除非是那種讓總部頭疼到想踢走又不知踢到哪裏的極品。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對的。
栗子色的頭發垂落在肩部,雙腳交疊着擱在茶幾上,身子自由放松地斜靠在沙發裏。
莊璇進來看到那個極品的第一眼就是這般散漫的樣子。若不是他仰起頭看天花板露出的那張陽剛俊逸的臉,她會以為這個是否是女生。
“你好,我是企劃部莊璇。”她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朝他走進。
他偏過頭來,左耳上的銀鑽耳環耀眼地閃了一下,帶着一絲妖魅。
原來男子也可以這般形容,用兩個極近魅惑的字眼——“妖魅”。
“老頭說的那個人,就是你了?”低沉的嗓音,含着一些醇厚的淡雅。他收回腳站起身,朝她點點頭,“我是企劃專員華翌,以後請多指教。”
看他的樣子,可沒有請多指教的意思。
她在心裏腹诽,臉上依舊如沐春風,“很高興你加入我們團隊,請跟我一起下去吧。我帶你去見部門同事。”
“等會。”他在沙發上調整了一個姿勢,背過身,“明天吧,我今天飛機做了五個小時太累了,先睡下。”
“……”從未見過比他還嚣張的新人。
現在真是佩服總部的寬宏大量了,如果公司是她的,二話不說就把他打包扔垃圾桶帶走。
可是一般這樣空降的人,背後總會有點後臺,不然那些氣焰也出不來。
無所謂,當小孩子養着吧。
“莊部長,夫人有請。”她才剛壓着火氣走到電梯,就迎面出現一個黑衣修長男子,戴着墨鏡,白色的手套,禮貌地恭候着,仿佛已經等了一會。
“帶我去吧。”正值中午,有免費的午餐,她何樂不為。
清幽的環境,只剩下空調“嘶嘶”的吹氣聲。
侍者放下一疊紅豆沙冰後,禮貌地鞠躬離開。整個包廂裏,只有兩個女子互視着。
莊璇先別開眼,拿起旁邊的鋼制勺子輕搖了一口沙冰放入嘴裏,淡淡的甜,勺柄還可以映着她清晰的臉,有點無聊近乎敷衍。
“你就這麽不喜歡見到我?”對面的女子慵懶地盤旋着腿,優雅地舉着咖啡杯,小口小口地輕啜,“至少也有半年沒見了吧,不想我?”
“你想多了。”莊璇淡淡地回應,輕笑如蝶翼。白皙的手指輕撫着冰冷的大理石桌面,黑色的平面反光地折射着窗外輕柔的陽光,帶着金色的光暈,散在周圍。
花潋筱輕輕一提手裏的杯耳,“我是想多了,我以為你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行動。”
話一完,就見莊璇的指尖一抖,她心裏了然,“是已經行動了嗎?”
莊璇清淡一瞥,稀稀落落的淡褐色眼底,找不到任何的情緒,“與你無關。”
這是她的私事,與誰都沒有關系。
咖啡到了唇邊,竟有了絲苦澀,花潋筱也不多話,只道,“過了這麽多年,你還如此。”像是嘆息又仿若篤定,低頭看了下時間,“我要走了,米蘭還有一個會議等着我。”
她站起身,腳邊是一個偌大的行李箱,看來是風塵仆仆的,“莊璇,別忘記我交代你的事情,當初我們交換的條件……”
“一諾千金。”莊璇不等她說完,就搶先道,“我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只是那個人何時出現?”
“已經在你身邊。”花潋筱淡笑。
是對她的肯定以及信任。
莊璇微微一愣,錯愕的表情短暫地出現在臉上,腦海一閃,馬上領悟,“華翌?”
她點點頭。
“呵呵,果然是個值得交換的條件。”莊璇眯起眼睛,閑散地斜靠在了沙發上。
花潋筱微微一笑,按下行李箱的扣,拉起把手,“你和我是同類人,所以我相信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
她離開包廂,留下一室的咖啡清香。
久久,莊璇深陷在沙發裏。仰望着深暗的天花板,紅木的地板襯着這樣的裝飾,更顯得沉重,“其實,我們不一樣。”
只是這句話出現的太遲,留給了飄散的空氣。
細節成就經典,經典締造傳奇,傳奇延續人生。
偌大的暗紅色标語出現在各個街道的大篇幅廣告牌上,十來米寬的廣告牌上只寫了這麽一行字以及一張椅子。
很多人經過的時候,想到的定是一個椅子的廣告,但是敏銳富有觀察力的人就會注意廣告牌右下方的一行小字——“華都房地産”。
華都,是市內延至省內聞名的房地産開發商,不僅因為獲得國際的多項榮譽還因為締造的每個樓盤真如它的廣告語般勝是傳奇。
選房,你會想到什麽?
地段、戶型、物業、品牌?除了這幾點呢,是否還有別的應該注意的地方?
如果沒有,那就表示還不是專業的房地産商。
想要專業,便是去華都房地産,那裏一定是對的選擇。
“一個好的房子需要哪些因素?”莊璇握着筆,面無表情地掃過會議室裏的每個人,筆下是一疊厚厚的市場調查報告,接下來公司就要推出一項過億的項目,企劃部負責了重要的工作,現在她卻不是趕着寫策劃書,而是坐在會議室裏,照例開每日的晨會。
部門裏十幾個人,全都噤聲不語。
“華翌,你說說看。”她把目光落定在裏自己兩個位子的新人身上,衆人的視線也跟着飄過去,卻見他只低頭在寫着什麽。
“什麽?”他仿佛才如夢初醒,一臉的迷茫,“說什麽?散會了?”
三道黑線在她的後腦勺突起,但仍然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華翌想也不想地答,“不知道。”
他不過是個初入房地産的菜鳥,這些事情他不清楚。
大家都屏息等待雷厲咆哮,但等了又等,莊璇只是淡定地坐着,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一個好的房子,需要選址、規劃、設計、施工、交付、物業等環節構成,想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必須要注意細節,我們的宗旨就是細節決定成敗。很老套卻足夠經典。”
華翌左眉微挑,不置可否。但手裏的筆已經停下。
“小諾,你負責的那塊景觀如何了?”莊璇轉移了話題,手頭的案子是三個月後就要動工的華都大苑,三十四點六萬平方米,動辄過億資金,與英國、香港聯袂打造本市的濕地傳奇,交付到企劃部前期開發的每一塊都不容有失,“報告出來了嗎?”
秘書小諾推了推眼鏡,翻看記錄本,“景觀這裏,我主要劃分以下幾塊:園林、水系、中庭、大湖、駁岸、宅間景觀、沙灘等,華都大苑裏有三萬平方是用來園林綠化的,既然如此自然要把各個方位都利用到底,我們市內的綠化漸漸變好,而這無疑與我們新建的綠林可以無懈可擊地連接在一起,遠觀甚是氣勢恢宏,大氣輝煌。”
“駁岸預估設計多少米?”莊璇低頭在影印的資料上劃出一個圈圈,黑色的墨水在“駁岸”兩個字上重重地圍了一個黑線圈,“苑西還是苑東開設?”
小諾一抖,咳了幾聲,“那個,那個……”
與小諾一組調查的同事馬上道,“我們觀察後覺得苑東比較合适。”
“苑東?”斜眼一睨,莊璇冷笑道,“你确定嗎?”
咽了咽口水,同事甲道,“當……當然……”
“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莊璇淡淡地接話。
清淡的話語仿佛在說“今天的會議就這樣散會吧”般的輕松,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大家都心驚地跳了起來。
她清冷的語調顯得漫不經心,“苑東面朝的是公路,園林盡頭是市內最繁雜的高架橋,每日經過的車輛猶如過江之魚,試問在這樣一個灰塵滿天的環境裏,哪裏還有那份閑情逸致可以每天清晨傍晚地閑庭信步?”
全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