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黑暗中, 閻忱低啞篤定的聲音讓林漳的心跟着重重一跳。

“現在或許不會,但你恢複記憶後怎麽辦?”林漳嘗試着将自己內心的擔憂說出來,這些日子以來,他逐漸明白, 如果他和閻忱從不彼此隐瞞, 或許就不會有這麽多誤會,更不至于走到離婚這一步。

“那也不會。”閻忱說得太過堅定, 以至于讓林漳産生一種他已經恢複記憶的錯覺。

閻忱收緊手臂, 将他抱在懷裏,嘴唇擦過他的額頭, 低聲說:“我知道, 閻老狗和我一樣。”

林漳仰起頭, 在月色中凝視着他的眼睛,“閻忱,你記起了什麽嗎?”

閻忱擡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四目相對, 久久不語, 黑暗中的沉默令林漳焦灼, 他一瞬不瞬地緊盯着閻忱,希望能從他口中知道答案。

“記起了一點。”閻忱說。

林漳驟然收緊雙手, 捏成拳頭, “你怎麽不告訴我?”

閻忱輕輕撫摸着他的背, “哥哥,放輕松一點, 我沒事,就是做了一個夢。”

閻忱只當林漳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卻不想, 林漳不僅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也擔心他記起自己的冷漠,記起他們倆支離破碎的婚姻。

“我要是說了,你得答應我不準生氣啊。”閻忱不敢将這段記憶告訴林漳,怕林漳心裏不舒服。

可林漳現在又那麽擔心自己恢複記憶後會後悔如今做下的決定,比起隐瞞,倒不如把實情告訴林漳,畢竟,他雖然不想承認,但閻老狗的确是他,他也察覺到閻老狗和林漳之間有許多問題,要是他病好了,林漳跑了該怎麽辦?

林漳不知道他究竟記起了什麽,聽到他這麽說,心裏忽然一陣忐忑,沉默片刻後,遲疑地點了一下頭,“好,我不生氣。”

“其實生氣也可以,但不能氣太久,對身體不好。”閻忱在他額頭上親了親,又和他蹭了蹭鼻尖,“可以答應我嗎?”

心頭湧起一股熱流,林漳微微颔首,“可以。”

于是閻忱像是怕他跑了一般,樹袋熊似的盤着他,将他回憶起的那段記憶告訴林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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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閻忱的敘述後,林漳怔忡,老太太叫閻忱過去看相親對象照片這件事,他是知道的,因為老太太和他說過會給閻忱看,先把那本相冊給他看,問他覺得哪個女孩兒閻忱會喜歡,又告訴林漳哪幾個女孩兒她比較中意,問林漳覺得怎麽樣。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件事讓閻忱徹底對老太太他們死心。

“你拒絕了奶奶?”林漳有些意外地問道。

“那是當然。”閻忱皺了皺眉說:“你為什麽這麽意外?”

難不成閻老狗在林漳眼裏是會答應的那種人?

或許一開始閻忱也會猶豫,懷疑,但這些時日裏,一點點找回的記憶告訴他,即便是二十八歲的閻忱,依舊忠于林漳,忠于他們的婚姻。

林漳當然意外,因為第二天閻忱就去相親,見了一位姓沈的姑娘,晚上閻忱洗澡的時候,他無意間看見那位沈姑娘給閻忱發來消息,他對這位沈姑娘印象深刻,老太太最中意的人選就是她,在林漳面前誇了又誇。

看見消息提醒的內容那一瞬,林漳脊背發涼,渾身血液像是被人抽走一般,他險些摔在地上,僵硬地伸手撐住旁邊的床,慢慢坐下去,緩解那股眩暈的滋味。

他好似犯了胃病,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想吐,又什麽都吐不出來,手腳冰涼,面色慘白。

半個小時後,閻忱從浴室裏出來,林漳已經逐漸恢複正常,卧室裏暖色調的燈打在他的臉上,将他蒼白如紙的面色遮掩,他若無其事地開口:“今天去哪兒玩了?難得看你不在家。”

閻忱擦頭發的手一頓,“你怎麽知道我不在家?”

“我今天下班早不行嗎?”林漳努力壓抑心底翻湧的情緒,但終究是沒完全壓住,說出的話帶着幾分冷意。

不過閻忱自己也心緒不寧,倒是沒有注意到林漳話語間的冷嘲熱諷。

“哦,和于申洋他們吃了頓飯。”閻忱随口回答道,低下頭繼續擦頭發。

林漳的心一點點被凍住,好半晌無法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今天難得下班早,回到家沒看到閻忱,正要給閻忱打電話,就看見于申洋新發的朋友圈,地點定位在國外,問有沒有人要代購。

沒過多久,閻忱就自己回來了。

那時候他難過得要命,一度以為他和閻忱要完蛋,可他終究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企圖以此粉飾太平,可惜他的忍耐并無太大用處,沒過多久,閻忱就和他提出了離婚。

林漳如同被施了定身術,整個人僵在閻忱懷中,他混亂極了。

閻忱拒絕了老太太,沒有去相親,那他第二天是去哪兒了?回來之後為什麽要騙他?

“哥?怎麽了?”閻忱感受到林漳僵硬的身體,頓時有些心慌,“你答應過我不會生氣的。”

林漳遲緩地伸手握住閻忱的手,“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有點想不通。”

“想不通什麽?你說出來,我幫你想。”閻忱聽到林漳沒有生氣,頓時放下心,膩膩歪歪地蹭到他面前。

閻忱有點硬的頭發戳到林漳的下巴,他的神志被喚醒,摸着閻忱的臉說:“我都想不明白,你怎麽會知道,你又沒恢複記憶。”

“那就不想了。”閻忱灼熱的手從林漳的衣服下擺探入,嘴唇擦過林漳微涼的耳廓,“哥哥要是睡不着,我可以幫忙消磨時間。”

總覺自己忽略掉什麽的林漳,被閻忱拉入愛-欲的漩渦中,無法繼續思考。

他在烈火中燃燒,又在海浪中翻湧,他閉上眼睛,看見了滿天繁星,銀河迢迢。

……

“小漳,忱忱你們回來啦,快坐下,我剛榨了果汁。”丁婉茹一見到林漳二人回來,便是滿臉笑容。

“媽,我幫忙。”林漳上前和丁婉茹一同往廚房走去。

閻忱去院子裏看了看那棵棗樹,長勢喜人,“哥,這棗樹再過段時間就要結果了。”

林漳放下杯子過來瞧了一眼,黃綠色的小花迎風招展,“到時候給你做紅棗糕。”

林漳很少許諾以後,閻忱聞言心頭一喜,一把抱住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丁婉茹站在屋裏看到他們倆膩歪,臉上不禁染上笑意,最近閻士煊總是憂心他們倆,即便不說,丁婉茹難道就看不出嗎,可現在瞧着都是閻士煊杞人憂天,這濃情蜜意的,簡直像是新婚燕爾。

“最近工作還那麽忙嗎?要注意身體啊,怎麽又瘦了。”丁婉茹拉着林漳的手,擔憂地用自己的手丈量了一下林漳的手腕,分明是消瘦不少。

“沒事的媽,我還年輕,身體吃得消,最近工作量已經減少很多了。”林漳微笑着安慰丁婉茹。

比起閻忱和閻曦,丁婉茹其實更加擔心的是林漳,林漳十五歲就被接過來,這麽多年,丁婉茹早就把林漳當親兒子看待,和閻家兄妹不同,林漳有什麽難事都往肚子裏咽,從不會張嘴說一個苦字,而且這孩子重情,為鼎業盡心竭力,自己卻從不圖什麽。

林漳再怎麽厲害也是人,即便是機器過載也會崩潰,更別說他是活生生的人,丁婉茹總擔心林漳會憋出問題,不過好在有閻忱在他身邊,能讓他笑口常開。

“媽,他經常不按時吃飯,您應該多說說他。”閻忱緊随其後告狀,丁婉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皺了皺眉說:“還是少說幾句,說多了我會心疼的。”

丁婉茹怔了怔,失笑道:“行了,知道你們倆感情好,就別在我面前這麽膩歪了,老人家吃不消。”

“您還年輕呢,和小曦走出去,都以為您是她姐。”閻忱幾句話将丁婉茹哄得直樂呵。

閻士煊忙碌了一天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還知道回來看看。”

閻忱渾身一抖,硬着頭皮湊上去說:“爸爸,您要是想我就和我說嘛,我随時都可以回來陪您。”

“滾滾滾,大男人撒什麽嬌,我是想你嗎?”閻士煊瞪了他一眼,看向林漳,“小漳。”

“爸,我以後常來看你們。”林漳的手指微曲,仔細看可以發現他的指尖在顫抖。

“你工作忙,偶爾有空回來看看就行,不用經常回來,有那時間不如好好休息,或者和忱忱出去約會也不錯。”丁婉茹見氣氛有些沉悶,開口緩和這種狀态。

“閻忱,你不是學了做飯嗎?一會兒我嘗嘗。”閻士煊給閻忱下達任務後,對林漳說:“來一下書房。”

“爸!”閻忱慌張地叫住他爸,閻士煊回頭,眼神銳利地看向他,閻忱站在原地沒有退縮,主動迎上去,“我很快就能做好,紅燒肉您吃嗎?”

閻士煊和他四目相對,沉默片刻後收回視線,“吃。”

林漳随後進入閻士煊的書房,輕輕将門合上。

“坐吧。”閻士煊拿起杯子給林漳倒水,林漳動作比他更快,先他一步拿起杯子,“爸,我來吧。”

閻士煊的餘光掃過他的側臉,松開手,走到沙發坐下。

林漳沏茶的技術很不錯,動作一氣呵成,賞心悅目,閻士煊打量着他,這些年來,林漳的變化稱得上翻天覆地,剛來的時候,說話都不敢大聲了,總是低着頭,敏感脆弱,偏生又堅韌不拔。

作為上司,閻士煊非常欣賞林漳,但作為一位父親,閻士煊其實并不大願意看見林漳這樣近乎苛刻的對待自己。

閻士煊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還是那麽好喝,沒有失水準。”

林漳斂了斂唇壓下唇角的笑意,這一幕被閻士煊收入眼底,泛起一陣心疼,“辭職的事情,你想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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