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放開你的手

秋天第一場雨降落後，秋祭就來了，衆人忙碌一年的糧食終于有着落。

殷都城近日戒備森嚴，越來越多的生面孔出現在城中，來的又都是有身份的貴族諸侯，素日裏就謹慎的平民奴隸，如今就越發小心，若一不注意沖撞貴人，那後果可不是他們擔當得起的。

這次秋祭，帝乙先帶領各路諸侯和文武大臣圍獵，圍獵途中發生一件大事，聽聞大祭司被一頭猛獸所傷，沉疴多日，未能痊愈，連帝乙都派人去他府上慰問，醫官去了不少，卻都沒見起色。于是，此次秋祭的祭司就換成祭祀殿二把手烏棄，大王子妃烏月的師父。

秋祭當日，烏棄一身黑袍戴半臉鬼面具，立在祭祀殿階梯上，祭祀殿下方站了不少王公貴族、各路諸侯與文武大臣，連帝乙也立在他的左下手，子受立在他的右下手，此時的烏棄代表的是神明，地位在所有人之上。大殿中央立了一個大口青銅鼎，開口朝上，鼎裏面裝滿糧食，侍衛則分散在大殿周圍，手拿刀戟，莊嚴肅穆。

烏月如今是王妃，與她的丈夫子啓站在前面幾排，子啓溫和烏月貌美，兩人看起來倒是很登對。

蘇書混在最遠處最底層的奴隸群中。

烏棄接下如此大任，自然想在帝乙面前表現自己，他口中念念有詞，可惜隔的太遠，蘇書壓根聽到他在說什麽。

大約是在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吧。

總而言之，烏棄露過臉後，大祭司一旦病逝，他就是大商一把手了。只是有一件事，令蘇書心中發寒，烏棄一聲令下殺了五十個奴隸，她聽聞從前大祭司秋祭只需幾個奴隸即可，再象征性殺幾頭猛獸，儀式就結束。

烏棄，比大祭司還殘忍。

白天的祭祀弄完，夜晚帝乙在露天空地舉辦篝火晚宴，包括各路諸侯在內，來的貴人實在太多，平時舉辦宴會的大殿裝不下那麽多人。這次，露天晚宴是以燒烤形式弄的，将獵來的動物綁在木架上，随時烤随時吃，帝乙為了做到與民同歡，今日全城的百姓奴隸都可以在露天的地方烤肉。

蘇書見過燒烤，這全民燒烤卻是第一次見。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載歌載舞，歡聲笑語。子受是太子殿下，他與大王子一道招待遠道而來的諸侯，抱着酒壇子邊和人說話，邊飲酒，很快就傳來一片叫好聲。商朝酒的度數不高，商人又尚酒，都很能喝。但蘇書見子受猛灌的樣子，還是挺揪心的，堂堂太子殿下就不能不去敬酒麽。

度數雖不高，喝多了，難免不會醉。

“你這個奴隸愣在那兒做什麽？還不快滾來給本王妃烤肉！”蘇書還在擔心子受，聽到呵斥聲，她轉頭，看到趾高氣揚的烏月，心中哀嘆一聲，該來的總會來，冤家路窄，“大王妃，我是太子殿下的奴隸，不是您的奴隸。”烤肉什麽的，我家殿下都舍不得我動手呢，平日裏只負責吃。如今想一想，身為一個奴隸，太子殿下的确太縱着她。

“大膽女奴！你竟然敢頂嘴！來人，把她給本王妃……”烏月沒想到這個小奴隸還是那麽不識趣，她一定要給她顏色看。

“大王妃生什麽氣呢？”姒走了過來，望着大王妃似笑非笑，她将蘇書護在身後：“我過來前，子受還囑托我幫他照看好小女奴，若有閃失，他一定追究到底，就是怕今夜人多嘴雜，有人專找小姑娘的麻煩……”她頓了頓，“果真如此，還真有找麻煩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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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月知道姒是子受的姨母，王後族妹，雖不是同父同母感情卻比親姐妹還好，在商王宮能橫着走，論受寵程度，烏月知道自己比不起，她惡狠狠瞪了眼蘇書，不甘不願道：“這都是場誤會，本王妃見這小女奴一個人在此，就與她多說幾句話。”

“既然如此……”姒笑了笑，轉過身握住蘇書的手：“那我們就先行一步。”不等烏月說話，她就領着蘇書走了。

走遠了，她才松開蘇書：“本姑娘今日給你解圍，你就算欠我一個人情。”

蘇書目瞪口呆，卻還是點頭：“諾。”

姒見她應了，興高采烈道：“你既然應了我，不如今日就把人情還了吧。”

蘇書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一個坑，卻不得不硬着頭皮問：“怎麽還？”

姒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此事不難。”蘇書松了口氣，不難就好。又聽見姒道，“你只要幫我把一個人約到前面的林子裏。”她指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密林。

……約人，密林幽會，怎麽感覺有些不妙。

“約誰？”

姒摸了摸鼻子，意味深長的嘆口氣：“姬昌。”

“姬昌？”蘇書震驚。

姒有些無奈：“王後娘娘想給我相看青年才俊，姬昌就是其一。女子出嫁天經地義，可我并不想盲婚啞嫁，至少要知道那人品性如何，是否堪稱良人吧。于是，我就想約他出來，好生察看一二。”說白了，就是考驗他的人品。

蘇書被大量的信息給吓死了，她搖搖頭：“可密林太危險了，又無篝火，野獸随時出沒。”

姒笑了笑：“你安心，我從小打獵，有野獸的地方就是我的天下，又豈會有危險。”

蘇書聽她這樣說就知道是有備而來，說實話，她也很想看八卦呀：“我該如何約他？”

“唔……”姒想了想道：“就說有莘氏姒找他有事，約他一敘，他早就知道王後有将我許配給他的意思，他會來的。”

“好。”

“小奴隸！”姒笑道：“我的終身大事就托付給你啰！”

小奴隸：“……”突然覺得壓力山大。

蘇書找過去時，姬昌在和別的諸侯飲酒，一頭野豬正串到烤架上，三五成群，說說笑笑，還算愉快。

她一個奴隸也不能那麽放肆直接上去打斷別人的談話，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太子殿下。她只好傻傻站在一旁，等姬昌落單再帶話給他。

過了片刻，許是她的目光太灼熱，姬昌當真注意到她，找了個說辭就離開人群，走到她面前，目露疑惑：“可是太子殿下有事吩咐？”姬昌記得這個女奴，每次遇到太子他的身邊都跟着她，于是就眼熟了。

“奴婢的确有話傳給大人，卻不是太子，而是有莘氏姒小姐，姒小姐說找大人有事，約大人見一面。”

姬昌神色不變，淡淡問她：“何事？”

蘇書搖頭：“不知。”當然是相親！

又問：“何地？”

那林子她不知道名字，蘇書只好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讓奴婢帶大人前去吧。”

姬昌瞟了她一眼，負手：“走吧。”這是守衛森嚴的殷都，面前的又是個柔弱小姑娘，且是太子的奴仆，要見他的又是太子姨母，所以也不覺得其中有詐。

蘇書帶姬昌到密林去的時候，子受正在陪帝乙飲酒，他轉頭恰好看見他們，太子殿下怒火直升！

小奴隸什麽時候和姬昌有接觸的？

小奴隸和姬昌要去哪兒？

小奴隸為什麽要靠姬昌那麽近！

小奴隸……

眼睜睜看見小奴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太子殿下太發愁了，他敷衍帝乙幾句，就擱下手中的酒壇，朝他們消失的方向尋去。

今夜君臣狂歡，為防止林中野獸突襲，帝乙命人在林子外圍點了火把，密林裏卻是漆黑一片的。野獸怕火，但點了火又容易暴露行蹤，所以不管是蘇書還是姒他們來之前都沒有帶火把。

按照計劃，蘇書把姬昌帶到密林接下來的事她就不必管了，可是，誰能告訴她姒跑到哪兒去了？

姬昌望着漆黑一片的密林，有些無奈：“姒小姐呢？”

“她……”蘇書垂頭：“方才還在這兒。”

“她讓你帶我過來，可有交代什麽？”

她交代的可多了，她說王後給她相看青年才俊，你就是其一。她還要考驗你的人品，所以才把你帶到密林來，可是，能說嗎？當然不能。

蘇書搖了搖頭：“她只說将你帶來，并未吩咐其他。”

姬昌瞪着蘇書，覺得這個小女奴做的好不稱職，剛要發話，就聽到密林深處傳來一陣野獸的咆哮與女人的尖叫。

“不好！”蘇書快速反應過來：“定是姒小姐遇到猛獸了！”

蘇書話音剛落，姬昌就迅速沖進密林。

蘇書沒有跟上去，她在猶豫，就她這個戰五渣若是沖進去定然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還不如默默在原地等一時片刻。若野獸的咆哮更精神了就折回去搬救兵，若野獸的咆哮凄厲無比那就更沒她什麽事了，留在這說不定還可以吃到第一手瓜。

姬昌的瓜……這四個字不管是放在未來的哪個時代，都值得扒一扒。

“怎的就你一個人在此？”子受追了那麽久，卻只看到蘇書一人，有些不甘心的追問：“姬昌呢？”

蘇書笑兮兮的指着密林：“進去了，這會兒忙着殺野獸呢。”

“他把你一個人扔到這兒，自己去殺野獸？”太子殿下覺得自己的腦回路不夠用：“你讓他進去殺的？”

這話沒毛病，蘇書點頭：“嗯。”

太子殿下感覺自己快爆炸了，他平時對小奴隸不薄，怎想到別人一只野獸就把她給哄到手了，委實可氣，他認真的看着蘇書：“你等着，本王進去給你殺一只最大最肥最兇猛的！”

蘇書覺得哪裏不對勁：“殿下，不用了吧，你進去多危險啊。”英雄救美當然是留給對的人去做，你一個侄子瞎湊什麽熱鬧。

太子殿下不聽不聽蘇書念經！

姬昌進去怎麽不說危險啊？她定是不想讓他搶那厮風頭。

“別勸本王，本王意已決！”勸也不會聽。

這時，密林裏傳出野獸更兇狠的咆哮一點也不凄厲，看來姬昌還沒把猛獸降住，想着反正要找救兵，太子殿下戰鬥力不錯值得信賴，她很鄭重的說：“去吧，殿下。”

太子殿下惡狠狠的望着密林，像要把什麽東西撕個稀巴爛，雖然不懂他怎麽如此憤怒，蘇書還是默默地為野獸點了根蠟燭，她想這只野獸的死狀一定很凄慘。

子受根本不知道姒在野林中，蘇書和姬昌走得太近他腦子一熱就沖入林中，他以為姬昌看上了蘇書想獵一頭野獸送給她作為定情之物，幾百年的規矩一直如此，凡是遇到心儀的姑娘就可以送動物或是它的皮毛，越是難獵的野獸送給心儀的人越有面子。

于是，進入野林前，子受才會對蘇書說：“你等着，本王進去給你殺一只最大最肥最兇猛的！”他就是想在小奴隸面前多表現一下啊！哪想到一進去就看到鮮血淋漓的兇獸被打趴在地，而姬昌則緊緊摟着他的姨母，眼神炙熱關切！

這姬昌打他小奴隸的主意就算了，竟然還敢抱他的姨母！簡直豈有此理！！

子受氣炸了，當即就推開姬昌，面若寒霜抱起姨母頭也不回走出野林，姬昌就跟在身後也沒解釋。

從太子殿下進入密林，到結束戰鬥走出密林不過花了幾分鐘。

蘇書靠在一棵樹下，笑眯眯的望着三人，太子殿下抱着他的姨母渾身低氣壓，姬昌走在最後神色莫辨。

蘇書見氣氛有些怪異，只好收斂笑意，上前詢問：“殿下，你們可有受傷？”

太子殿下冷哼一聲：“無事。”他又翻了個白眼，“回去再找你算賬！”

蘇書無辜臉，默默看了眼她懷中的姒，姒朝她笑笑，表情卻有些一言難盡，所以在林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究竟錯過了什麽瓜。

吃瓜群衆懵逼臉。

還有，為什麽不是姬昌抱姒出來？

殿下知不知道你的的懷抱，阻擋了一對戀人發展的腳步。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大吼，太子殿下放開你的手！讓姬昌上。

可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