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蘇書的兒子

四顧蒼茫，白雲籠住對面的高峰，山鷹巡旋，濃密的樹林裏，有不知名的鳥繞着密林飛行。滿山植着數不清的野樹，擡頭便是藍天白雲。

商朝的自然風光還是挺好的，這時候的空氣也清新。

今日圍獵的人很多，飛鳥走獸在林中逃竄，一片驚叫連連，伴随着血腥與殺伐。青銅器一揚，就有獵物因此死去。

蘇書已經習慣這種場面，不會被動物的屍體和血腥殺伐給吓到，因此倒是沒有拖姬發等人的後腿。

行經山谷，舉目四望，無窮無盡的蒼翠環繞，有山巒起伏，地底下流着潺潺清泉。空曠遼闊，平和幽寧的大片森林令人流連忘返。

蘇書跟在姬發左右，盡量保持一個安全距離，既能欣賞風景，又可以遠離暴力。山林間，清風與山風交織在一起，清新而秀麗，萬籁隽絕，渾然天成。

一路過關斬将，終于，姬發等人遇到棘手的兇獸——兩只大型猛虎！

虎嘯聲震耳欲聾，方圓一裏開外的動物都驚慌逃竄。

蘇書捂了捂耳朵，對姬發等人的戰鬥力表示懷疑，如果她身邊站的是子受，她一定揮舞臂膀——殿下，必勝！

安全感這種東西也不是誰都能帶來的。

猛虎一看就不是吃素的，一只猛虎後爪發力前爪一躍就撲了過來，另一只則靜觀其變龇牙咧嘴威脅衆人。

“退後！”姬發推了推蘇書，朝自己人下着緊急命令。

蘇書一個踉跄，差點被姬發推倒，危急時刻，她沒多說什麽乖乖退到更後面，當初她就應該讓子受教她幾招保命的功夫，也不至于淪落到把命交到別人手裏。說實話，一路上跟着姬發還算順利，但他們打獵真的不如子受，不是她偏心，就拿事實舉例，子受少年時就曾護着蘇書殺牛鬥虎，姬發這時候的年齡比當初的子受還大，方才他們遇到一頭野牛八人合力才圍殺。

蘇書看着都覺得兇險。

講道理，像姬發他們這種十幾人圍殺野牛才算正常人，子受一人殺牛鬥虎那是不合常理的，所以史書說他力大無窮可手格猛獸也不算瞎話。

打獵這事拼的是體力，一路上蘇書一行人的傷亡不算重，但體力已經不濟，沒有戰鬥的蘇書不算。

費仲說子受今晚只會召見圍獵第一的人，姬發為了見子受也是很拼的。

眼見老虎快要撲到姬發身前，姬發快速翻滾，躲過老虎的魔爪。那只猛虎大概是見姬發清秀看起來好欺負，竟一直逮着他追，老虎一邊撲，姬發一邊躲，後來就成了你追我趕。

衆人見姬發被老虎攻擊，一邊趕去幫忙，一邊警惕另一只虎。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蘇書瞧着這兩只就是一對。

蘇書武力值不夠，保護好自己就是最大的貢獻，所以她盡量……做個隐形的觀衆。

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另一只老虎看她落單又好欺負，趁衆人不注意竟朝她撲了過來，蘇書朝旁邊閃了閃，腿太短，沒逃過，眼見老虎張開血口大盆濕漉漉的牙齒朝她啃來時，一柄青銅戟将它的虎頭刺穿，發出最後的悲鳴。

蘇書雙手握拳，她就知道身為女主角她是不會那麽容易挂掉的。與此同時，姬發等人合力将另一只老虎殺死，血水直流。

密林裏一時恢複寂靜，蘇書緩緩氣，朝她的救命恩人看去，只見一個滿臉絡腮胡子非常眼熟的壯士杵在她面前，從前憨憨的臉上如今有些嚴肅，如果她沒記錯，他應該是——飛廉？

飛廉摸了摸腦袋：“姑娘沒事吧？”

蘇書搖搖頭：“沒事。”

他的模樣萬年不變，從前絡腮胡子讓他看起來像三十來歲，如今還是像三十來歲，留胡子還有這等好處？飛廉在這裏，那殿下應該就在不遠處，蘇書心情很好的笑了起來。

一想起那人，她的滿心惶恐就平波無瀾。

“讓一讓，大飛你擋着本殿下的路了！”這時候飛廉的身後鑽出一個小矮人，大概七八歲的年紀，濃眉紅唇，輪廓分明，非常非常像子受的縮小版，和子受十二三歲時就差截身高。

蘇書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天哪天哪天哪！他不會就是她的兒子吧。

按照商朝時間算，她生的孩子已經有七歲，與他剛好符合。

蘇書激動得語無倫次：“你你你你是……”

小矮人滿臉冷漠，站在她面前，用手指着她向姬發詢問：“這女奴你家的？”

蘇書：……

女奴你媽！

好吧，她好像貌似的确是他媽，這娃就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

姬發整理了下衣裳，這才過來朝小矮人拱手：“臣見過殿下。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經過姬發提醒，蘇書才想起她的小命還是她兒子救的，一上來就管她叫女奴，跟他父王真是一個德性！蘇書暗自嘆息，又是紮心，又是驕傲，那小矮子是她家的诶，長得還不賴诶，簡直是他父王的縮小版，可惜小矮子好像有些拽，冷着臉，不茍言笑，比他父王當初還深沉。

蘇書覺得有些愧疚，肯定是因為從小缺失母愛，都是她的錯，連被小矮子叫女奴都沒那麽難接受了。

她發誓，她一定會好好對他，彌補他！

“無妨，本殿下問你話呢，那女奴你家的？”小矮子微微冷笑，上下打量蘇書，滿臉的挑剔。

姬發看了蘇書一眼，只得點頭：“是。”

自從來到朝歌，自從計劃開始蘇書的身份就不再是西岐貴女而是一個女奴，只因為曾為子受擋斧的蘇夫人就是女奴出身，作戲也要做全套。

“長得怪好看的。”蘇書聽小矮人誇自己忍不住挺了挺胸脯，下一秒，就聽見他說：“你是想勾引誰呢？”他說這話時是望着姬發的，後半句問的是姬發而不是蘇書。

可蘇書還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別家的小屁孩不聽話就要被打屁屁，她家的欠了七年也該打了，她相信，她家殿下是站在她這邊的。

姬發被小矮人直白的目光盯得心虛，不疾不徐轉移視線：“臣不知殿下何意。”

“別裝了，本殿下就是來找你的。”小矮人不陰不陽的冷哼，壓低聲音：“你和費仲商議之事，本殿下皆已知曉。這些年，多少女奴想爬上我父王的床，你看有哪個成功了嗎？”小矮人再次打量蘇書，頗為嫌棄，“在那些女奴中姿色比她好的多了去了，我父王才不會看上她！”最後一句話終于帶着孩子般的任性。

蘇書暗戳戳咬牙：小子，你爸看不上我就不會有你了！老媽給你上的第一課，記好了！千萬別立flag，分分鐘打臉。

為大局着想，姬發也在忍：“諾！”

他這時才意識到，要讓商王納妃最困難的一關應該是這小殿下，聽聞這些年很多女人連商王面都沒見到就被小殿下整到別處，在朝歌，小殿下比商王還不好惹。

小矮人帶着飛廉雄赳赳氣昂昂走了，剛走幾步，又回頭說：“我父王最愛的是我母後，此情天地可鑒，沒人能代替她！”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後，可王宮裏的侍婢說那女人是因為生下他觸犯神明就被抓走了，他問父王是不是真的？父王只是摸摸他的腦袋，笑着說，總有一日，她會回來。

所以，他幫她留着那尊貴的位子，只為有朝一日他真的可以見到她，不管她是醜是美，他總不會讓人欺負她的，包括他的父王。可是，她究竟在哪兒啊？

蘇書瞪着小矮人離去的背影，鼻頭有些酸澀，她和兒子的初見并不美好，但并不妨礙她喜歡他。

真是個人小鬼大的機靈鬼。

從那以後，林子裏再也沒遇到危險，由于獵了兩頭虎的緣故，西岐一行人拿了狩獵第一。

夜晚，按照商人傳統，升起篝火，衆人圍聚在火堆處烤肉歡慶。

這種集體圍獵活動，半年舉行一次，不光朝歌人參加，朝歌附近的諸侯部落都可以加入，這時候的人們都喜歡成群結隊，不像後來娛樂活動豐富了，反而越來越多人喜歡獨自生活，人和人的距離因此疏遠。

蘇書再次見到子受，兩人隔了整個人群，她坐在一個角落的火堆，子受則立在人群中央衆星拱月，身邊圍着數不清的大臣，喝着清酒吃着烤肉談論聲震耳欲聾，頗有種梁山好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樣子，給人一種豪邁感。

蘇書望着子受，看他皮膚比以前更深，像古銅色，身材高大，穿着圍獵的行裝而不是很正式的王袍，身邊插了一把青銅戈，頭發披散着，微微卷曲，就跟被燙過一樣。眼窩很深，鼻梁挺翹，比從前還要矯健成熟，天知道她多想撲上去給他狠狠一抱，可惜現在還不行。

人太多了，她想她得挑個人少的時間單獨和他說。

很快，她就找到一個機會。

西岐此次狩獵拿了第一，姬發除了得到子受親自贈送的一把長刀外，還得到面見子受的權利。

狩獵地方離朝歌主城有些距離，子受就讓人安營紮寨，夜晚住在林外，第二日再回去。

于是，西岐衆人随子受去了他的營帳。

費仲和飛廉也跟着，小矮人本來也想旁聽，被子受命人帶走，走時還兇惡瞪着蘇書就怕她把父王勾走。

起初，子受是沒注意蘇書的，他知道西岐諸人的來意，也知道該怎麽做，至于蘇書，他只當作是被西岐犧牲的一個普通貴女。

入了營帳，衆人都在等。

費仲和姬發商量雇了幾十個奴隸，讓他們假意刺殺子受，然後蘇書來美女救英雄，讓子受愛上她。費仲也将計劃透露給子受，子受知道他們想模仿蘇書心中很反感，卻也知道要讓姬發相信自己愛上西岐貴女，只有替身梗最合适。

找這個理由放出西伯候，子受覺得自己犧牲真大！其實，他大可直接将西岐送來的金銀珠寶收下，然後放出西伯候，可費仲反對，費仲說那西岐貴女于他來說抵得過千千萬。

費仲這些年，明面上是貪官污吏，暗地裏是他的人，可子受有時候會越來越看不懂他，那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令他很不爽。

如此，一時間營帳衆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爾等此次前來，所謂……”子受還沒說完，一股冷風吹入帳中。

這時候幾個“刺客”沖了進來，急吼吼朝子受坎來，憑子受武力他輕而易舉就能把人殺死，可為了計劃他忍了，眼睛一個勁兒朝蘇書的方向瞟，嘿！快點兒，到你上場了喂，別發呆啊！

蘇書沒有發呆，她只是望着子受一時出了神，見子受一直看她，還以為他把自己認出來了，剛揚起小臉想和他打招呼，卻見一把斧頭劈向他……

見到這幕，蘇書早已忘記姬發告訴她的計劃，還以為真的遇到刺客，就像從前一樣，她不管不顧快速沖過去撲向子受，大吼一聲：“殿下！躲開！”

子受驚呆了，被那聲殿下。

姬發作戲那麽全套的嘛，連小奴隸平日喊他什麽都一樣不落地照搬。而且那小姑娘為他拼命的樣子，絲毫看不出表演痕跡，子受只能感慨入戲太深了吧。

蘇書抱着子受在地上滾了一圈，眼淚随之而下，思念深深的将她打敗，她抱着子受，緊緊的，邊哭邊喊：“殿下！”

子受很想推開這個陌生的小姑娘，可她的嚎啕大哭她的殿下沒有作僞，他突然心跳加速，七年了，某種答案似乎近在眼前，他捧着蘇書眼淚汪汪的小臉：“再叫一遍？”

“殿下！”

“再叫！”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殿下殿下殿下……可以了嗎？”

子受不顧在場的衆人，将失而複得的某人緊緊擁住，費仲說的對，這是他的寶貝，再多金銀珠寶也換不來的千千萬。

子受一邊将蘇書摟入懷中，一邊對姬發道：“孤知道爾等請求，西岐的奇珍異寶算不得什麽，孤只要她！回西岐吧，西伯候很快就會被送回去。”

姬發與費仲相視一笑，欣喜若狂：“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