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阿瑤

沒等唐笑反應過來,她便聽見老頭兒滿含笑意和慈祥道,“這是我孫女阿瑤。”

等走到阿瑤身邊,老頭兒指着唐笑介紹道,“這是我路上撿的,在這陪你玩兩天。”

???

随你……怎麽說吧。

唐笑也懶得解釋。

她緩步走到了阿瑤的身邊,很是友善地伸出了手,“我是唐笑,你可以叫我——”

沒等唐笑把話說完,安坐在輪椅上的少女,二話不說就轉動輪椅,然後直奔屋內去了。

徒留唐笑而老頭兒站在外頭,風中淩亂。

還好,有竹海的沙沙聲映襯着,不算特別尴尬。

“咳!我去看看之前釀的酒。”老頭兒借口開溜。

就只剩唐笑一個人了。

按照之前的約定,老頭兒說,只要她能讓阿瑤張嘴說話,她便能夠學到老頭畢生所學,而且也能離開這裏。

……

老頭的畢生所學,唐笑也不知道是什麽。

她也不是很在乎。

不過若能離開這兒,唐笑心中倒是燃起了一團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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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要幫阿瑤治好不言症,唐笑瞄了一眼裏屋,然後大着膽子走了進去。

裏頭并不大,統共就三間屋子。

阿瑤正在一間屋子裏頭,拿了一塊石片不知道在做什麽。

唐笑走了過去,便瞧見阿瑤在竹制的牆上劃出了一道痕跡,而那道痕跡上面零零總總已經有七八道同樣的痕跡了。

瞧着,有些奇怪。

而這時,阿瑤似乎覺得有些不太對,于是她拿着手裏的石片,在本來畫下的痕跡上面畫了兩道杠,然後又在別的開闊處劃出了相同的痕跡。

???

不說話的人,果然,行為都是有些讓人難以理解的。

唐笑暗自腹诽了依據後,她決定将自己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說完。

她走上前,先堆上了友善的笑,然後她才剛剛張開嘴,連一個音都沒發出來呢,阿瑤已經放下石片,然後轉動輪椅,直接繞過了她。

就好像,唐笑根本不存在一樣。

“老頭!”唐笑去找老頭兒的時候,老頭兒正坐在竹林裏,很是逍遙地喝着就。

唐笑黑着臉沖了過去,“老頭,你和我說實話,你孫女是不是不僅不會說話,而且還瞎!”

老頭一怔,随即笑了,“她就那脾氣,不然我找你來幹什麽?”

“……”

這話說的也的确是,如果只是一個輕松的事情,這老頭兒就沒必要堵上畢生所學還幫她那麽多忙了。

“那……那你确定她是會說話的?”唐笑深表懷疑。

老頭将一只手背到身後,回憶道,“會!三年前,她還說過話呢。”

又是三年!

唐笑忍不住擰眉,但很快就把心裏裏那種沒來由的煩躁給壓了下去。

她問,“那發生什麽事,讓她不說話了?”

“發生……”老頭的聲音斷了斷。

竹葉沙沙,有些娴靜。

可是唐笑卻是清晰地看見老頭的眼底波濤洶湧了好一陣,最終老頭恢複了之前不着調的樣子,笑道,“發生了一些小意外而已。”

“……”

信你?

呵。

唐笑心底冷笑一聲。

不過既然老頭不願說,她也就不問了。

她盤腿坐在老頭兒身邊,拿起邊上一壇酒。

“不行!這是十年頭的。”

老頭十分小氣。

唐笑放下手中的,拿起邊上一壇看起來新一點兒的,老頭兒這才沒說什麽。

喝了一口酒,唐笑十分爽快地跟着老頭兒欣賞起面前這片竹林來。

聽着竹葉聲,唐笑心中格外平靜。

往日種種,如今看來,便如過往雲煙,一般,缥缈無影,轉瞬即逝。

“你不去陪着阿瑤?”

“她在看書,我想打擾她。”

“……那你就不想趕緊離開這裏,去找你家人了?”

“想。”唐笑向後倒了下去,地上的枯竹葉柔軟蓬松還帶着些特有的清香。

她望着天上的白雲,淡淡道,“但有些事,急不得。”

而且之前老頭兒說的對,她之前給爹娘添了那麽多麻煩,如今回去必要努力護住他們,讓他們能夠享有一方安樂才行。

想要有能力給予他們安樂,便得讓自己強大起來才行。

否則,他們也不過只能任由他們欺淩。

就好像之前長公主要奪走唐家家産,哥哥只能拱手相讓的原因便是,他們太弱小了,只能任人欺淩。

所以唐笑已然打定主意,放下怠學情緒,重拾當日師父教導的功法,好好鑽研。

反正這兒風景秀麗,又清靜,挺适合練武的。

“丫頭,你該不會在盤算着逃跑吧……”老頭兒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唐笑。

唐笑咧開了嘴,“當然沒有!再者說,以您的奸詐狡猾,應該早就想好法子對付我的吧。”

“當……”老頭兒正得意呢,卻是忽然回味過來唐笑似乎并不是在誇他。

“你這臭丫頭。”

阿瑤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她每天都起的很早,至少比唐笑起的早。

因為每天早晨唐笑起身後,她便會看見阿瑤一個人坐在院子裏面,看着竹林,看着天。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而更奇怪的是,老頭兒和阿瑤兩個人雖然是祖孫二人,可他們倆人竟然各過各的日子,甚至都不在一起吃飯的!

阿瑤吃素,老頭兒酒肉全開,兩個人的生活,就好像隔了千百座山的兩個鎮子上的人似的。

就算難得有機會聚在一塊兒,老頭兒想和阿瑤說兩句話,阿瑤也一副那種看不見人的樣子,直接繞道離開。

看起來,阿瑤那臭屁的樣子并不是在針對唐笑。

唐笑頓時深表欣慰。

時間久了,唐笑倒也慢慢接受了她眼前的生活。

阿瑤不看書的時候,唐笑就湊過去,和她說說自己之前在渝陽城裏做過的混事。

唐笑看得出來,阿瑤雖然不說話,但是她是在認真聽。

時間過的很快,春雨一潑,竹林裏便鑽出了很多的竹筍兒,冒個小小的尖兒很是可愛。

唐笑推着阿瑤出去走走的時候,她将阿瑤安頓在山坡上,然後便揮着鋤頭下地幹活了。

“這個筍子油焖一下肯定好吃!”唐笑一邊挖着筍,一邊習以為常地自顧自道,“晚上我再把一些筍子拿鹽腌漬一下,肯定很好吃!”

想當初唐笑還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成天就知道在廚房裏面放火的人。

如今她倒是和老頭兒學了一手的好廚藝。

曾有片刻,唐笑深深懷疑老頭的畢生所學,可能就是燒飯了。

想着想着,唐笑的嘴角忍不住就彎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一聲輕柔而又短促的驚呼,“小心!”

唐笑渾身一震,趕緊看去,這才發現離她不過三丈遠的地方竟然有一條毒蛇!

不過還好她反應快,趕緊将手裏的出頭丢了過去。

憑借內裏,一擊即中。

唐笑重重松了一口氣,不過随後她便忍不住有些好奇地扭過頭,看向了正坐在不遠處的阿瑤。

阿瑤安靜地坐在那兒,月白色的長裙在微風之下輕輕搖擺,她那張南方女子特有的柔美面龐之上只有平靜并無其他神情。

“你……剛剛說話了?”唐笑撿回了出頭,走了過去。

無聲。

“我剛剛好像聽見有人和我說話了,是你麽?”

無聲。

“可能是我昨晚沒睡好,有幻覺了……”

唐笑撓了撓頭,狐疑地看着阿瑤。

可是阿瑤就是一副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

算了!

等晚上的時候,唐笑将她和阿瑤兩個人吃剩下的油焖筍給老頭兒送去。

老頭兒這人,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

如今這會兒入夜,他正噴着酒壇子靠在涼亭裏頭,喝的正爽。

唐笑将碗碟一扔,單刀直入道,“我今天聽見阿瑤說話了。”

本是頂着兩坨酒暈,有些迷糊的老頭兒一下子坐了起來,“什麽!”

唐笑倒是淡定,又複述了一遍,“我聽見阿瑤說話了,她讓我小心。”

“是麽?你沒聽錯?”老頭兒狐疑道,“你不會是為了想趕緊離開這裏,又或者是讓我傳授你我的畢生所學,所以蒙騙我的吧!”

“……”

誰和你一樣小肚雞腸呢!

唐笑忍不住翻白眼,“我聽是聽見了,不過……不過阿瑤沒有承認,我估計她就是看我要被蛇咬了,所以萬般無奈之下才開口的。”

老頭兒撇了撇嘴,卻依舊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老夫之前差點被樹給壓死的時候,也沒見她開口說一句話啊……我看你就是心思不純,在我這編瞎話呢。”

“……”

老東西,怎麽這麽讨人厭呢!

得嘞!

不信拉倒!

唐笑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

而那個一直都待在陰暗處并沒有出現的人,此時暗暗咬緊了唇,骨節分明的手指,更是死死捏緊了輪椅兩側的把柄。

那雙本是波瀾不驚,永遠如水一般的瞳眸裏,有些不明顯的情緒在翻湧。

次日,唐笑想着帶阿瑤去不遠處的鎮子上逛逛,順便買點兒要腌筍子的辣椒。

結果她收拾好一切準備出門,卻瞧見阿瑤已在她房門外等着她了。

而且阿瑤的輪椅前,還擺着一根鋤頭。

“怎麽?”唐笑彎腰将鋤頭撿了起來,“你是想讓我再陪你去挖筍子?”

阿瑤點了點頭。

唐笑頓時如蒙恩賜一般地笑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阿瑤對她的态度一直都是假裝她不在啊!

“那你有想好去哪裏挖了麽?”

阿瑤又指了指外面。

唐笑喜滋滋地推着阿瑤出門了。

就算昨天聽見的一切只是幻想,但今日阿瑤的反應已經算是很大的突破拉!

唐笑很是愉悅地順着阿瑤指的方向,朝着竹林深處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唐笑看着漸漸悉數的樹林,忍不住就皺了皺眉頭。

“還沒到嗎?”唐笑感覺前面好像都已經快要沒竹子了。

阿瑤搖頭。

唐笑只能推着她繼續向前,然後前面果真沒有竹子了,只有一片密林。

阿瑤讓她繼續往前,唐笑便繼續往前。

彎了不知道多少個道道,阿瑤忽然拽住了唐笑。

唐笑停了下來,等着阿瑤。

阿瑤伸出手,修長的指,指了指不遠處。

唐笑順着她的指尖看了過去,便瞧見前面一塊空地的土有些松,好像……好像被人翻動過的樣子。

“你讓我挖那兒?”唐笑已經完全不知道阿瑤到底在想什麽了。

結果阿瑤點了點頭,确認了唐笑的猜想。

唐笑雖然覺得奇怪,但既然是阿瑤說的,她也照做不誤。

于是走上前,唐笑哼哧哼哧便是三鋤頭。

而當她第四鋤頭下去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砸到了什麽東西。

收回鋤頭後,往那坑土裏一看。

黃色的土石之間,似乎有一段白色的東西。

唐笑當即便擰了擰眉,但她并沒有停下,而是又揮了一鋤頭下去。

那段白色便延展開來,然後又冒出來一段。

這會兒,唐笑已經很确定這些土石之下埋着的是什麽了。

“為什麽要帶我來挖這些人骨?”唐笑看得出來,那骨頭很粗也很長,并不是一般動物會有的。而這附近山林也沒有什麽猛獸,所以這樣的骨頭應該是人的才對。

“你是第十個。”阿瑤輕輕擡眼,那如同羽翼一般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和煦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加上她那溫和如水一般的模樣,瞧着十分慈悲的樣子。

只是阿瑤的話驚得唐笑後背有些發涼。

“什麽第十個?”唐笑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鋤頭,走向了阿瑤。

阿瑤沒有什麽表情,但她瞧上去十分乖巧柔和,令人難以有一絲半點兒的戒心。

随着唐笑的靠近,阿瑤擡起頭,直面向了唐笑。

而這還是唐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直面向阿瑤,以前她只覺得阿瑤瞧着好看乖巧,等如今湊近一看,她才發現阿瑤的五官很是精巧。

在她記憶裏,只比……只比某個人差一點兒。

那張熟悉的臉在唐笑的腦海中飛快地掠過,讓唐笑忍不住怔了一怔。

不過很快她便回過了神,看着阿瑤問,“什麽第十個?”

“他帶回來的第十個。”

“……”

唐笑認真而又仔細地琢磨了一下阿瑤的話,她心下一顫,卻還極力克制地開口,“那前面九個呢?”

這一次,阿瑤沒有開口,她只是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笑。

那樣的笑容純潔而又無暇,但是透過那溫煦的陽光,唐笑能夠看清阿瑤的那雙眼睛。那雙澄澈的眼眸依舊善良動人,但裏面卻并沒有一絲半點兒的笑意。

相反,唐笑甚至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然後下一瞬,唐笑便看見阿瑤擡起了手臂,遙遙指了指她身後的那個土坑。

那一瞬,唐笑感覺自己就好像回到了渝陽城,獨自一人站在漫天雪地之中,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冷得讓她直打顫。

看到唐笑驚恐的表情,阿瑤很是滿意地放下了唇角,然後雙手轉動輪椅的車轱辘,便要準備走人。

結果下一瞬,一雙有力的手把住了輪椅。

阿瑤在感受到身後的人後,她忍不住皺了皺眉,但随即她便輕輕地掀開唇,輕柔道,“他是不是答應你,只要我說話他便會放你離開,并且還将他畢生所學都教給你?”

唐笑沉默了。

“他之前也說過這樣的話,所以……你如果跟我回去,很有可能過幾天就會被同樣埋在這兒的。”

“……”

早知道那老頭兒不可信了。

只是唐笑實在搞不懂,之前她都說要把自己的命給他了,他自己不收也就罷了,還說一大堆讓她想想自己家人的話,還讓她想想自己可以為家人做點兒什麽……

既然要命,早拿去不就好了?

唐笑心中存疑,但也沒說什麽。只低下頭看着阿瑤道,“你是不是累了,我先推你回去。”

“你聽不懂麽?”阿瑤卡死了輪椅的車轱辘,她那本來一片平靜的眼底出現了震驚,“現在跟我回去,你會死的!所以你現在趕緊走,走得越遠越好!”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阿瑤的身體明顯僵了一僵,但随即她便搖了搖頭,“我在這生活了三年,不用你擔心!”

這一次,她的語氣十分強硬。

唐笑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得罪她了,只想着可能身體殘疾的人,在某些時候情緒會比較容易有起伏。

她繼續溫言軟語道,“你自己回去太累,還是我推你回去吧。”

随後也不論阿瑤說什麽,唐笑便執意推起輪椅,朝着竹屋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時候,老頭兒正在院子裏面曬草藥。

“喲,這是去哪轉了一圈回來了啊?”老頭兒眼皮子都沒擡,随口一問。

“去了後山。”溫柔如涓涓流水似的聲音響起。

本還在翻動草藥的老頭兒,忽然呆立原地。

“你……”他一臉不敢置信地扭過頭,就好像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幻覺罷了。

阿瑤眨了眨眼,絲毫沒有理會老頭兒的驚詫,而是微微偏過頭,掃了一眼唐笑的半個身子,然後掀了掀嘴皮,擺着雲淡風輕的口問道,“我現在開口了,你可以将你畢生所學教給她,然後讓她走了。”

說完,她不再理會老頭兒和唐笑,獨自一人回了屋。

院子裏,老頭兒還沒有還從震驚中脫離出來。而唐笑則尴尬地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過了許久後,老頭兒才拍了拍手,撓着花白的頭發,走到了唐笑面前,小聲問,“你……你做什麽讓她開口了?”

“我什麽也沒做。”唐笑壓低聲音解釋,“就去後山挖了個墳。”

“墳?”老頭兒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了什麽,“挖那玩意幹什麽啊!”

“她說在我之前還有九個人,全埋那了。”唐笑很是認真地将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結果老頭哭笑不得道,“什麽亂七八糟的,那是我之前挖的屍體,做了木偶人用來給她解悶的。她不喜歡,全給砸了,我實在沒辦法就全給埋在了後山。”

“……”

如果老頭兒說那幾個是活人,唐笑尚且還能接受。

可眼下老頭兒竟然說他挖屍體來做木偶人,這就……

“我之前不是和你說我挖屍體來試藥麽?這所謂的藥啊!就是用來解她心頭病的玩兒意罷了。”老頭兒偷偷伸手指了指背後的竹屋,“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之前給她也找過丫頭,一個個不知道咋地,全給吓走了。我實在沒辦法,就想着做點兒假人陪她,結果又都給她砸了。”

說完,老頭臉上露出了一副家長難當的無奈表情。

而唐笑在聽完這段話後,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敢問……你的畢生所學,到底是什麽?”這事唐笑其實好奇很久了,她發現老頭懂醫理,會做飯,可能還懂一些星象,但最懂的其實還是喝酒。

結果老頭看了一眼唐笑,然後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道,“機關術啊……”

機關術?

不是一種專門用來玩樂的東西嘛?

“手藝活啊……”唐笑仔細一琢磨,“我好想不太适合。”

後來唐笑才知道,老頭兒的機關術的确關乎手藝,但其中牽扯了方方面面,有醫術,有兵法,有星象。

總之,很複雜。

唐笑如今功法尚且生疏,實在無心學習這些,而且她此時最關心的也并不是老頭兒的畢生所學,而是——

唐笑望着老頭兒身後的竹屋,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要說起來阿瑤對老頭兒的事情應該十分了解,可是她适才卻故意與她說了假話。

為什麽呢?

為了讓她趕緊離開?

又或者是為了……

忽然間,唐笑想起了自己在鳳翎面前曾經做過的事,和說過的話。

曾幾何時,她也曾為了掩蓋自己的渴求而說過反話。

“其實你不希望我走,對不對?”唐笑走進屋的時候,阿瑤正在整理屋子裏面的書。

那一疊又一疊的書被阿瑤從櫃子上搬下來,又一本本地放上去。

看着默不作聲的阿瑤,唐笑走了過去,幫她将所有的書堆放好。

可面對整齊的書架,阿瑤卻是皺起了眉頭。

“你為什麽還不走?”阿瑤背過身,“他不是都答應讓你走了?”

“……”唐笑失笑,“我……考慮了一下,發現自己暫時沒地方可去,所以或許會在這暫住一段時間,你——同意麽?”

阿瑤抿着唇,眨了眨眼,沒說話。只是她那本是安放在輪椅上的手忽然握緊,圓潤的骨節忽然被繃緊,透着些許蒼白。

“你不說話,我便當你答應了。”唐笑在她身後兀自開口。

良久後,那個消瘦的背影微微動了動。

“煩人!”溫柔的語調帶着些許嬌嗔的意味,自那個看上去總是有一種超凡脫俗的人口中說出來,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唐笑忍不住就笑了,“其實有件事我不太明白。老頭兒說他之前曾給你找過幾個丫頭,可你都不喜歡。他便以為你不愛會說話的活人,想着法給你做了幾個披着人皮的木偶,結果你又都砸了,怎麽如今——你忽然就開口說話了?”

話音落下,阿瑤擡起頭,盯着唐笑看了許久。

忽然,她撇了撇嘴,轉身又收拾起了說桌上的毛筆和宣紙。

唐笑當她是不願明說,便也沒有追問。

而就在她舉步準備離開的時候,就聽得身後傳來那輕柔女聲暗暗呢喃了一句——

“不喜歡她們,是因為他們太醜了。”

“……”

所以,阿瑤是在誇她長得……好看?

唐笑忽然身心愉悅。

唐笑會留在竹屋,倒也并不是因為阿瑤或者老頭的關系。

而是她現在什麽都是半吊子,就算出了竹林,出去混了江湖也不過是個二三流的貨色,不成氣候。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好好研習功法,将當年的懈怠全都補回來。

竹屋好吃好喝,再加上老頭兒念在唐笑竟然撬開阿瑤嘴巴的份上,不遺餘力地想要教導唐笑。

唐笑無意機關,卻對醫理還算有些興趣,便也學了一些。

轉眼間,春天很快就過去了。

夏日炎炎,唐笑想着買些瓜果回去,然後放到竹林不遠處的水潭子裏冰鎮一下,用來解暑。另外再買點兒酒回去,于是唐笑便推着阿瑤,一塊兒去了一趟洛城。

入了城,買了東西。

唐笑熱的感覺都快融化了,便在涼茶攤點了一壺茶。

這才剛坐下,她便瞧見一隊人馬押着一車東西,朝着洛城府衙的方向走去。

車輪滾滾,聲勢浩大。

幾個愛湊熱鬧的客人在邊上忍不住就談論起來——

“聽說前些日子長公主殺了好幾個貪官,這些箱子裏裝的,就是從那些貪官家裏搜出來的金銀!”

“什麽貪不貪的,天下官員一般黑,連帶着那個長公主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說殺了那麽多貪官,拿了那麽多錢,也沒見分給我們啊,就連減少苛捐雜稅這等小事也沒有——這殺與不殺有何區別?”

“你當皇家的人不知道這些官員在貪?不過是睜一眼閉一只眼地養豬罷了,等豬養得膘肥體滿,便是殺豬的時候。到那時,所有的東西還不都是皇家的?說到底,就是假借他人之手來壓榨我們這群貧民百姓罷了。”

……

聽着那些人的談論,唐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過往事跡歷歷在目,這個長公主離若,當真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在世修羅!

“你認識那些人?”如流水一般溫柔的聲音流淌而過。

唐笑回過神,抿着唇沒開口。

“聽爺爺說,你之前住渝陽城。”

“嗯。”

“那是認識他們口中的長公主?”

“……”

阿瑤這人聰明的很,什麽都瞞不過她。

“看起來,你好像很讨厭那個長公主。”阿瑤拿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差,神情娴雅,怎麽瞧都是一個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的樣子。

卻不想下一瞬,她忽然垂着眸,神色平靜道,“不如,我們去把那些進貢的銀子,劫了吧。”

“啪嗒!”

唐笑手中的茶杯摔了,茶水撒了一桌。

而她看向阿瑤,發現阿瑤面色平靜,一點兒也不像在說笑。

作者有話要說:啊……

來了來了……

黑吃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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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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