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憐憫

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

唐笑實在有些不安，便趕緊尋了個借口，推着阿瑤進了屋。

被完全格擋在門外，好像是一個局外人的鳳翎忍不住皺緊了雙眉。

回望那間屋子，卻只有一扇冰冷的門板面對着她。

那個人，是在讨厭她麽？

鳳翎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無奈起來，最終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而屋內，合上門後的唐笑，如釋重負的吐出了一口氣。

“你很怕她嗎？”阿瑤歪着頭看着唐笑。

唐笑忽然感覺自己隐藏了許久的秘密，被人窺破了似的，她有些羞澀而又焦急地否認道，“沒有……才沒有的事情呢……”

“哦！”阿瑤回答的十分幹脆，并沒有提出任何的質疑。

可這反倒讓唐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趕緊去桌邊倒了一杯茶給阿瑤，道，“對了，你怎麽突然過來找我了？”

“聽見你屋裏有響動，便有些不放心，過來瞧瞧。”阿瑤喝着茶，神情淡然。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倒是你，腿腳不便，就不要到處走來走去了。”說着唐笑彎腰，将阿瑤身側那垂蕩在地上的裙子掖到了阿瑤的腿下。

一切動作熟悉而又連貫。

可阿瑤喝茶的動作卻是頓了頓，她的目光在她自己的腿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忽然擡頭看向唐笑，問，“你會覺得我是個累贅嗎？”

她突然開口說出這樣的話，唐笑自然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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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唐笑反應快，“怎麽會呢？阿瑤這麽聰明博學，怎麽可能會是個累贅呢？”

事實上，唐笑還挺羨慕阿瑤的。

她時常在想，若是自己之前也有阿瑤這般娴靜的性格，或許就不會惹出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而且阿瑤看的書多，氣質也好。

唐笑就不行了，打小上學她就不認真，如今她能認識字，那還是托了當年師父不斷鞭策的結果了。

而阿瑤聽到唐笑的話後，她擡起頭來沖着唐笑咧開嘴笑了笑。

那樣的笑容，溫柔之中帶着一些唐笑從未在阿瑤身上感受過的哀傷。

她問，“那如果我癡了，傻了，是不是就會成為累贅了？”

阿瑤說話的語調依舊是那樣的溫柔，如同春風拂面一般的溫柔。

可唐笑卻看得出來，阿瑤并不開心。

以前唐笑總覺得，像阿瑤這般懂事的人，應該早就已經坦然接受自己身體殘疾的事情了。

可如今唐笑才發現并不是這樣的……

在阿瑤那看起來懂事而又平靜的外表之下，其實她從未徹底放下過身體殘疾這件事情。

不過想一想——

像阿瑤這個年紀，正是該好好玩鬧的時候。可偏偏她因為身體的關系而只能安生地待在家中，什麽都做不了。

換做是自己，唐笑都不敢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如此一想，唐笑看着阿瑤的目光頓時柔軟下來。

“不會的。”唐笑伸手輕輕地揉了揉阿瑤的頭頂，笑着道，“阿瑤永遠都不會是累贅的，即便是癡了、傻了，也不會是累贅的。”

“那是說，你願意一直陪着阿瑤，是嗎？”

“嗯，是呢……”

“那阿瑤要是死了呢？你也願意陪着阿瑤嗎？”

唐笑一愣，心想阿瑤今日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竟是這般胡思亂想。

但随即她很快反應過來，連忙笑着搖頭道，“阿瑤不會死的，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說完唐笑再一次摸了摸阿瑤的頭頂。

阿瑤低下頭，在唐笑看不到的地方，她眼神落寞但嘴角彎彎地“嗯”了一聲，很是乖順。

“別瞎想了。”唐笑再一次勸。

阿瑤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打起了哈欠，“我困了。”

“那我送你回房。”

“不用我自己可以。”阿瑤轉動輪椅，獨自前行。

但行至門口的時候，阿瑤忽然扭過頭，笑着沖唐笑道，“阿瑤喜歡姐姐，是……真的喜歡姐姐。”

“……”

阿瑤笑容燦爛而又真摯，讓唐笑一下子愣在的原地。

她有些分不清楚阿瑤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在沉浸在她倆假扮姐妹的角色裏，還是在說真的。

而等到唐笑回過神的時候，阿瑤已然離去。

門口空蕩蕩的，只有夜裏的晚風在告訴唐笑，阿瑤曾經來過。

阿瑤這是怎麽了？今晚怎麽怪怪的？

是不是今日她與鳳翎單獨相處的時候，鳳翎與她說過什麽話？

鳳翎這人沒感情的，說話也從來不顧及他人的感受。

這些年，唐笑深受其苦。

但阿瑤不同，阿瑤還是孩子，而且身體還不太好，心思自然會敏感一些。

如此一想，唐笑忍不住就皺緊了雙眉。

而另一邊，阿瑤回了屋後，她遙遙遠望夜空中懸挂着的月，悄然勾起了唇角。

“姐姐啊，有個人，好可愛呢……”

第二天，唐笑是被一陣怒罵聲給吵醒的。

堂堂洛城府衙，竟然鬧成這個樣子。

像話麽？

沒睡醒的唐笑，一肚子的氣。

結果出門沒走兩步，就瞧見了之前安排她留宿此處的小衙役——小丁！

小丁年紀小，做事總風風火火的，唐笑也不覺得奇怪。

“怎麽了這是……”唐笑走了過去，長腿一邁，直接攔住了那小子的路。

“哎喲，蕭姑娘啊！”小丁走得急，差點兒就被絆倒了。

他在邊上一臉哀怨地看着唐笑道，“蕭姑娘這是又餓了？”

“……”

合着是把她當做一個只知道吃飯的人麽？

“我問你呢，這吵吵鬧鬧的幹什麽呢？有人要來拆你們府衙了？”

一說這個，小丁的臉就喪下來了，“那些人也差不多快把府衙拆了。”

聞言，唐笑頓時正經起來。

仔細一問，她才知道。

原來為了趕緊挖開密林裏的山洞，取出金銀，昨天張大人派人拉了二百壯漢，連夜開始挖石頭。

只是山洞沒挖開，倒是先出事了。

因為那個山洞是因為□□爆炸而坍塌的，所以很多石塊之間并不緊實，導致稍微松動一下，便又可能會有很多石塊落下來。

再加上這事來的突然，張大人也沒找個懂挖山的人去看看，便直接讓人動手開挖了。

于是乎，石頭挖一半就出事了。

好幾個人被忽然掉落的石塊砸中，受了重傷。而監工的衙役，秉持着節省資源的原則，将那幾個人随便打發給了城中的大夫後便沒再過問。

誰曾想，一夜過去。

那幾個受傷的幾個人裏，有兩個因為重傷不治而死了。

監工的衙役這才發現大事不好，趕緊将事情告訴給了張大人。

但不等張大人反應，那兩個被石頭砸死的人的家人便找上了府衙，讨要說法。

這事若發生在渝陽城，估計那群鬧事的人還沒機會站到府衙門口，便被渝陽城裏的守城軍給抓起來了。

也就在洛城，能看到這種熱鬧。

唐笑如今不生事了，但熱鬧總還是得湊一湊的。

于是她便跟着小丁一塊去了大堂。

寬敞明亮的大堂，如今被擠進來烏泱泱的一大幫子人，各個都五大三粗，面露兇相，而且手裏還拿着扁擔、鋤頭什麽的，很有氣勢。

至于那個胖墩墩的張大人，一見這個陣仗便立刻退居幕後，拿着帕子不斷擦着滿頭大汗的同時，哆哆嗦嗦地在問下屬該怎麽辦。

這種時候能怎麽辦？

安撫民心是上策，把人抓起來是下策。懂點兒事情的人都知道要——

唐笑腹诽的話還沒說完，她便聽見那個張大人怒吼了一聲，“對對對！這種刁民，得趕緊抓起來才行！不然他們當我這洛城府衙是什麽地方！”

然後本來就亂做一團的大堂，便更加亂了。

但張大人沒有考慮過，這次來鬧事的人，各個身強體壯還收納“兵器”，面對手拿大刀的衙役，他們不僅沒有被威吓住，反而越發激動了。

眼看事情就要鬧得不可收拾，唐笑在邊上看熱鬧不嫌事大，就差拿把瓜子在邊上一邊嗑一邊給那群人煽風點火了。

可偏偏就這個時候，唐笑瞧見人群之外有一道月白色的人影正朝着她的方向靠了過來。

糟了！

阿瑤怎麽過來了？

肯定是聽到了響動，所以才會過來的！

唐笑擰緊了雙眉，而就在這時，那群和衙役扭打的人裏面，有一個人因為被推了一把而向後倒去，而他到下的方向正是阿瑤所在的位置。

“阿瑤！”唐笑有些緊張地想要沖過去，可偏偏她的面前有好幾個人擋着。

推開了一個，又有一個，而且各個還都是不長眼的，瞧見了有人沖到眼前，也不管不顧那人到底是誰，揚起手便要打。

眼看想要讓阿瑤不受傷，自己挨打已經在所難免了。

唐笑顧不上許多，只好悶着頭往前沖。

而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絲線自她面前飛過。

那幾個擠在唐笑身邊，堪堪要對唐笑痛下狠手的人，如今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推到了兩邊。

擡頭看去，唐笑便瞧見自己的另一邊正立着一道黑影。

熟悉而又高傲，從頭到腳都透着一股子讓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唐笑愣了一愣，但随即她便扭回頭，然後果斷沖向了另一邊的阿瑤。

等将阿瑤推到安全的地方後，唐笑依舊有些緊張，“你沒事吧。”

阿瑤淺笑着柔聲安慰，“我沒事。”

說着，她伸手将唐笑散落的碎發挽到了耳後。

她關切地小聲問，“你呢？你傷到了麽？”

唐笑舒出一口氣的同時，搖了搖頭。

而此時與這裏兩個人的有說有笑有所不同的是，一旁本就有些陰沉的某人，此時黑着一張臉，俨然道了可怕至極的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好慘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