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阿蠻?阿蠻!”阿蓮追出長安街時,街上人頭攢動,哪還能在人群中看見阿蠻的身影。
推開人群,阿蓮一路喊着阿蠻,滿臉的焦急。沈長安亦不敢閑着,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擰着眉頭,卻也沖進人群。
阿蠻很認主,以前在洛陽,除了剛入府那兩年不大聽話,之後一直和長安還有王廷澤很是親近,從來都對他倆言聽計從,因為廷澤常跟着庭西表哥出門,每回只有廷澤回家,阿蠻才會冷落她,跑到老遠去接廷澤,這種擅自跑離她身邊的事情,在長安城卻是頭一回,讓長安百思不得其解。
“阿蠻,阿蠻!不許鬧!”阿蓮找到阿蠻時,卻是看見它正對着一排士兵,劍拔弩張的怒吼着。
阿蓮上前想拽住阿蠻,不想阿蠻完全不理會她,對她也是吠了幾聲,吓得她踉跄着連退兩步。
“還停着幹嘛,給我把這個畜生亂槍紮死。”小兵頭狠狠吩咐道。
正當阿蓮猶豫着要怎麽上前救阿蠻,是亮出南平王府的身份,還是撲上去以身護狗,卻突地聽見一聲天籁。
“都停手。”
聲音剛停,阿蓮便看見高頭大馬上說話的正是本該在隊伍最前頭的孟田将軍。更讓阿蓮詫異的是,阿蠻竟然跟看見了骨頭似地撒腿往前跑,停在孟田的馬蹄下,很是安靜地趴着,兩只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孟田将軍。
“阿蠻,回來。”越過人群,沈長安也自然瞧見了這一幕,卻是遠遠站在阿蓮身邊,看着阿蠻,喊着。
許是聽見熟悉的聲音,阿蠻回頭,看見了沈長安,卻沒有動作。
沈長安擰着眉,又喚了句:“阿蠻,快些回來。”
阿蠻還是無動于衷,阿蓮都不忍猜測道:“小姐,阿蠻聽不懂,怕是要您上前給拽回來。”
沈長安卻是深深看了眼阿蠻,然後轉身就打算要走。這動作才終于驚動了阿蠻,起身往沈長安這邊走過來,用嘴拽住沈長安的裙角。
沈長安矮下身子,拍撫了阿蠻額發,“随便往陌生地方跑,之前的教訓又忘了?真該讓你挨上幾槍,記着疼!”
訓完阿蠻,沈長安才轉身望向孟田,帶着歉意:“不好意思打攪将軍行路。”
孟田卻只是打量着沈長安,問出:“這是你的狗?”
沈長安點頭:“是的,家人沒□□好,讓将軍見笑了。”
孟田卻沒有理會她的歉意,再次問出:“姑娘姓王?”
沈長安一愣,随後搖頭:“敝姓沈。”
“怎麽?長安城還有認識的這般年輕貌美的夫人。”調笑的話自孟田身後傳來,卻是左賢王呼延,他打量了一眼沈長安,嘆道:“長安城的姑娘竟一個賽一個的漂亮,你們長安的男人真幸福。”
孟田卻是調轉馬頭,再沒有看沈長安一眼,徑直往左賢王那過去,只聽他與左賢王說道:“不相識,只是這位夫人的狗誤闖了過來罷了,已經沒事了。”
沈長安也是帶着阿蠻離開,阿蓮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轉身屁颠屁颠地跟着跑回去,額間全是剛剛吓出的冷汗。
“你說孟将軍是不是認識阿蠻?不然怎麽這麽菩薩心腸放過阿蠻啊。”阿蓮撐着頭,将白日裏的情況分析着:“而且阿蠻還沖他咧嘴了呢,別提多溫順了。”
“還別說,孟将軍看着斯文,講話威嚴十足,聽着就害怕,不愧是我朝猛将,還有那身子,多硬挺啊,那五官,就是鬼斧神工刻出來的嘛,真英氣……”分析完事情,阿蓮便沉寂在回憶中不可自拔。
沈長安坐在屋子裏,擺弄着茶具,一言不發,阿蠻則窩在一腳,也是不吭一聲。整個屋子就是阿蓮的聲音源源不斷,倒也沒人打斷。
“你說這麽厲害的将軍,怎麽就能打了敗仗呢?不應該啊。連他都打不過匈奴人,周将軍和姑爺哪會是對手啊。”
阿蓮繼續絮絮叨叨說着。許是聽煩了,沈長安喝了茶,也給阿蓮遞過去一杯,道:“說了一下午了,喝口茶潤潤嗓子。”
阿蓮倒真接了過去,循着沈長安身邊坐下,咂了口茶水,道:“難怪之前玉門關傳來敗仗的消息,乘早讓姑爺回來,孟将軍都束手無策,他們出生茅廬的,哪裏是對手。”
“是麽?”
突覺回話的聲音冷冷的,阿蓮這才瞧了瞧自己此時坐着的位置、端着的茶水,想了想剛剛說過的話,立馬就吓醒了,趕忙将杯子放在桌上,自己則跳了開來,站離沈長安三步遠處,低下頭來,很是膽顫地回道:“奴婢該死,奴婢逾矩了。”
沈長安無奈搖頭:“還好是在我房間,沒外人聽見,否則就你剛剛議論姑爺的這兩句話,夠你挨百下棍子再攆出府去。”
阿蓮後怕地摸了摸屁股,心想挨了百來下棍子,哪還用攆人啊,自己就死在棍棒底下了。
“你也別怕,小姐豈會害你,不過你的嘴巴得給我封死,今天阿蠻沖撞使臣隊伍的事情,我不想在府裏聽到一言半語。”
阿蓮如小雞啄米般地連點了好幾下頭,道:“今兒我們就是去望江樓喝了會兒茶,然後就回來了,啥事都沒有發生過。”
臨近晚飯的時候,宮裏傳來了一個消息,卻是令整個南平王府都烏雲密布,南平王聽了消息,一口氣沒順過來,聽說是吐了口老血昏了過去,南平王妃則是令人備了馬車,匆匆地入宮去了。
等消息傳到沈長安耳朵裏時,府上早就如一團亂麻,最憤怒的莫過于鄭玲,跟着南平王妃後頭,也趕着進了宮。而沈長安卻聽着這個消息,不知是悲是喜,和親的公主人選竟不是從李氏宗親裏選出,卻是欽定了外姓的南平王府的小郡主……
外姓加封公主,在我朝一直沒有先例,自然也不會在與外族和親時選用外姓郡主,只是誰都不曾想過,竟是匈奴使臣點名要南平王府的郡主和親。
不管和親到底如何,對于沈長安而言,此時只該去霜華院照顧病倒的南平王。
“大夫,王爺的病情如何?”跟着大夫走出房間,沈長安才敢問道。
老大夫搖了搖頭,嘆息:“王爺本就有舊疾,如今又郁結在心,氣血攻心,實在不妙。”
“那,該如何調理?”
“也只能悉心調理,怕都是治标不治本啊。”老大夫嘆息完,将一張藥方寫好交給沈長安,又反複交代夜間要尤其注意,才是離去。
等藥材點齊熬好,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
屋子一群丫頭伺候着王爺喝藥,沈長安也在一旁候着。然而王爺卻一直搖着頭,不肯喝藥,便是蘭姑親自執湯勺都無用。
“都下去吧,長安留下陪我說會兒話。”倚靠着床沿,半晌,王爺卻只說了這麽一句話。
衆丫頭面面相觑,都在等着蘭姑發話,蘭姑則看了眼沈長安,最終起身将藥碗交給長安,道:“奴婢們都在外頭候着,有什麽事情,世子妃喊一聲便是。”
沈長安接過藥碗,點頭,待衆人都離了屋子,她反而不大習慣和南平王獨處,仍站在原處,不動。
“你也坐下吧,這段時間易兒不在府裏,可有不習慣?”
沈長安挑了床頭不遠處的椅子坐下,道:“之前在洛陽也多是我一個人待在院子裏,表哥們雖多,大多成家,不在一處來往,或有空閑的,也都為了生意四地奔走。”
南平王點點頭:“恩,王家将你養得很好,倒是沒有受委屈。”
沈長安卻是笑笑,再怎麽教養的好,畢竟不是王家的孩子,委屈怎會沒有,不在父母身邊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委屈,只是這些無需為外人道。
“玲兒卻與你不同,自小沒受什麽苦,都是我們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是以嬌縱胡鬧了些,其實玲兒丫頭小時候很乖巧懂事,也是玲兒的弟弟走得早,我們二老才更加寵溺了她,養成現今這個性子。我也知道她平日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可否念着玲兒還小,莫要與她置氣。”
沈長安搖頭,道:“郡主率性,王爺王妃養得很好,算算,郡主也不過小我半歲。”
“小你半歲……”南平王喃喃說道,卻是嘆息一聲:“自打小郡王夭折後,我只玲兒一個孩子,她若是遠嫁,我這病就怕是好不了了……”
“王爺真只有郡主一個孩子麽。”冷不丁一句話問出。
南平王一愣,眼神渙散了好一會,才是搖頭,“是本王說錯話了,這些年,我已将易兒當做親兒,如今,你與易兒都是我的孩子。”說完,目不轉睛地看着沈長安。
南平王的眼睛裏飽含太多感情,沈長安只得側頭不與他對視,正巧看見了剛剛被她放置桌上的藥碗,遂道:“王妃入宮去了,事情應該還有回旋餘地,王爺且放寬心,先調理好自己身子。”說完,勺了一口藥喂向南平王。
南平王愣了會,卻終是乖乖張嘴,由着沈長安親自喂食。之前蘭姑好說歹說,王爺都不肯吃的藥,如今卻在沈長安手中,一口一口喝得見底。
待湯藥都喝完,沈長安将空碗放在桌上,道:“我去叫蘭姑進來伺候吧。”
沈長安轉身才走幾步,南平王卻出身攔住。“王家把你規矩教得很好,可你嫁入王府,便是鄭家的孩子,這幾個月,還不曾聽你随易兒喚我一聲父親。”
沈長安一頓,卻沒有說話。
南平王尴尬笑了笑:“呵呵,普通人家不都是這樣麽,媳婦随着夫君叫喊長輩。”說完,側身躺了下去,不再言語。
沈長安亦是繼續邁步走出,也沒有言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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