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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着涼意的風驅散着白日最後一絲熱意，原本争先恐後落下的閃電此時也消散了許多，漫天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滴。

陵越端坐在亭子裏石桌前，手指緩緩轉動着手中的茶杯，低眸失神望着杯中的茶水，淡褐色的茶水中倒映着他模糊的面龐。

他輕嘆了一口氣，放下茶杯望向不遠處的殿門，俊美的臉龐上浮現着一絲擔憂。

她被帶進去這麽久，會有事嗎……

紅玉姐奉師尊之命看管焚寂，但近來焚寂動靜有些異常，整個劍閣已是草木皆兵的情況，謹防有邪念之徒來盜取焚寂，而那慕靈，第一天來天墉城竟就無緣無故失蹤了，也難怪紅玉姐如此緊張。

“吱——”

殿門在此時被輕輕推開，陵越擡眸望去只見芙渠蹑手蹑腳地從裏面走了出來，表情滿是古怪，快步到了亭中坐在了陵越的對面，長嘆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裏面怎麽樣了？”陵越眉頭微蹙，開口問道。

芙渠的表情依舊古怪，“大師兄，我……”她迎着陵越突然緊張起來的目光一下子沒忍住就是“噗哧”笑了一聲，捂着肚子笑地停不下來，“大師兄，我真……真的是忍不住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爹和紅玉姐有那種表情！”

陵越見狀也是暗松了一口氣，芙渠這麽說她應該也沒什麽事了。

“師兄你知道嗎，”芙渠喝了口茶，好不容易把笑給止住，“我在裏面聽得啊，想笑又不能出聲，真的快憋死了，”想到裏面的場景她又噗哧笑了一聲，“師兄你猜她在裏面說了什麽，我爹和紅玉姐臉上的表情可真是太精彩了！”

“哦？她說了什麽？”陵越也是被吊起了興趣，一邊聽着一邊低頭呷了一口茶。

“她說啊……”芙渠咳了咳，模仿着慕靈的語氣，“我真的是無辜的！我真的只是偷偷吃了碗肉而已！吃肉了是不是就不能做天墉城弟子了！焚寂是什麽？能吃嗎？為什麽真人你看上去很老卻沒有胡子呀？真人你的頭發是不是也是真的呀？”

“噗——”陵越一口把茶噴了出來，一時濺得身上都是，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狼狽模樣。

芙渠忍着笑替他擦了擦身上的茶漬，繼續繪聲繪色地說道，“師兄，你不知道，她真的還想去扯我爹的頭發，我爹當時臉都青了，紅玉姐也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陵越彎了彎嘴角又忍住沒笑出來，轉移話題說道，“那掌教真人最後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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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查看完她的根骨後，說她根骨中上，讓她暫且留在天墉城，改日參加一次考核，通過的話就能留在天墉城。不過，”芙渠一只手微笑着拖着腮，一只手伸到外面，任憑雨水滴在掌心，“要是她真的留在天墉城就好了，那師兄你不在的日子就也有人陪我了。”

陵越輕輕勾起一邊唇角，“她要是留下來，也許這天墉城，也會添上一些生氣了。”

芙渠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便是托着腮專注地看着陵越安靜的側臉，嘴角角飛揚着純粹的笑容，眼裏的柔意一點點漾開。

就這樣看大師兄……還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啊……

雨點不斷地打在嫩綠的枝桠上，晶瑩的水滴站在葉片之上，被風一吹，複又洋洋灑灑地落在地上，與雨水混為一體。

站在樹旁的屠蘇撐着傘，衣擺被雨水打濕了些，卻也只是靜靜地看着芙渠和陵越坐在亭子裏。

原本還有事想要問大師兄，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先別出現的好。

他轉過身，腳踩過積水處，濺起一串晶瑩的水珠，緩緩地落至地面，彙聚在一起，化作蜿蜒的水流延伸在地面的縫隙中……

慕靈在這時蹦蹦跳跳地從殿門處走了出來，眼裏含着明媚的光，心情完全沒有受到又差點被抹脖子這件事影響，看到陵越正想過去時視線便瞟到了屠蘇離去的背影。

“那不是那個悶葫蘆師兄嗎？”想起被阿翔攻擊的事她就沒好氣地抿着嘴，然後就是揉了揉自己的臉，很快又挂上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興沖沖地朝亭子的方向跑去。

一場傾盆大雨過後，帶來雨後清新的獨特味道，如墨般的烏雲很快散去，暖醺的陽光這才斜斜落在地面上，溫柔地拂過那一個個濕潤的生命。

後山中的每一片綠草伸開蜷縮着的身子，讓陽光肆意落在身上，随着微風輕輕擺動着。

屠蘇端坐在湖邊的蒲團上，雙手放于膝蓋之上，閉着眼沉浸于星蘊的修煉中，頭頂的重明鳥渾身散發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展翅盤旋着。

陵越緩步走到他身後，見他修為更加紮實深厚嘴角就是浮上淺淺的笑，眼裏滿是欣慰。

屠蘇像是感覺到陵越的到來，緩緩睜開眼，眼裏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逝，很快就是恢複了以往的清明澄澈。

“師兄，”他站起來轉身看着陵越，“你來了。”

陵越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進步的很快，”想起什麽他又開口道，“剛才，我看你來了石亭，是找我有事？”

他遲疑了會兒，然後便是輕輕點了點頭，“是。”

“難道是煞氣出了什麽問題？”見屠蘇一臉遲疑，他一顆心也是提了起來。

“不是，”屠蘇緊抿着嘴唇，欲言又止，過了會兒才迎着陵越的視線開口道，“師兄……你希望今天出現在臨天閣的那位姑娘留在天墉城嗎？”

“你是說慕靈？”陵越反而輕笑一聲，“為何這麽問？”

“我碰巧聽見幾個師弟說，她是師兄你帶回來的。”

“我的确，想要她留下來，”陵越沒有否認，反而是意味深長地望着他說道，“你向來沉默寡言，不善與師兄弟相處，師尊曾說過這對控制煞氣百害而無一利，但又怕因為煞氣你會傷害到其他師兄弟……”

屠蘇聽此眼神黯了黯。他何嘗想要其他師兄弟們把他當作怪物一樣，因為焚寂煞氣，他大多時候只能待在後山，一直以來，也只有師兄和阿翔陪着他。

“但她……”陵越話鋒一轉，嘴邊噙着一抹笑意，“慕靈的出現，也許會改變你。”

屠蘇擡眸茫然地看着他，“師兄，我不懂。”

“其中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尋找。”陵越的視線望向遠方，輕輕嘆了一口氣。

屠蘇失神地站在原地，心中的思緒漸漸蔓延開。

師兄所說的答案，會是什麽……

悠長的走道一片幽寂，那一道道猛獸的雕刻圖像印于牆上，猩紅的眼睛像是活了一般嗜血地注視着前方。盡頭沉浸于黑暗，像是有一個無形的漩渦，吞噬着所有光線。

緩慢的腳步聲突兀響起，豆大的燭光散發着淡淡的光暈。

腳步聲在一處停了下來，開門的聲音響起，屋內的光線一下子洩出，幾乎照亮了整個走道。

南華站于昊天鏡前，微側過臉瞥向身後的美豔婦人，“婉姨，你來了。”

“怎麽不在走道點燭？”婉姨吹滅手中的蠟燭。

“她一向不喜歡暗處，但如今，她已不在淵谷。”他眼裏流淌着不知名的情緒，袖袍在鏡上輕輕一揮，白色的光芒閃過，那昊天鏡上竟開始出現慕靈的身影。

婉姨意味深長地看上南華一眼，站于他身側看着鏡中的情形，只見慕靈和一模子清秀俏麗的女子有說有笑地站在一件女子閨閣裝扮的房間內，眉梢間皆是笑意，手裏拿着一塊玉梨酥，嘴巴裏也是塞滿了東西，鼓着腮幫子有些費力地嚼着東西，眼角卻早已完成月牙狀。

那女子則是不掩喜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又笑眯眯地遞上了一盤糕點……

“沒想到靈兒從小生長在淵谷，與外人相處起來還能如此輕松自如。”看着鏡內慕靈歡喜的模樣婉姨不免感嘆道。

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慕靈身上，嘴角這才有了一抹極淺的弧度，“她有一種……待在身邊就能讓人從心底發出笑聲的魔力。”

婉姨望着南華眼底略顯炙熱的光芒，眼裏含着深思，開口說道，“昊天鏡還是盡量別動用，天墉城紫胤真人一身修為，雖此刻正在閉關，但也有可能發現我們的窺探。”

“婉姨說的有理。”他袖袍再次在鏡上一揮，鏡中又重新倒映着他如雕刻般俊毅的面貌。

“南華，”婉姨試探着開口問道，“靈兒性子好動，一直向往能出谷步入人間，這一次她去往天墉城，你不擔心……她不會再回來？”

“她會回來的。”他的聲音飄渺似風，墨色的發絲輕輕飄蕩在耳畔，淡褐色的眼眸中掠過一道淡金色光芒，視線透過那鏡子不知落向何處。

她，不得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