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空中烏雲漸漸彙聚，似雨非雨，伴随着陣陣微風，帶來些許涼意。

兩名弟子手上各攜着一只裝滿吃食的竹籃，推開藏經閣的門徑自走了進去。

“真是晦氣，還讓我們來送飯菜。”一個弟子已經開始埋怨開來。

“就是，還有，這百裏屠蘇沒有盡好監護之職，還讓姑獲鳥逃脫，就罰來藏經閣抄書真是罰輕了，想必是有執劍長老庇護，所以掌教真人也不好罰重他。”

“哼，”那名弟子将盤子往桌上重重一摔，“真是個只能靠別人的怪物！”

“算了，小聲點，他還在裏面呢。”

“哼，我們走吧……”

…… ……

慕靈站在拐角處，忿忿地握緊拳頭就要沖出去喝住那兩名弟子，卻是被身旁沉默不語的屠蘇給攔了下來。

她眼睜睜看着那兩名弟子走了出去，便是不解地望着屠蘇，“悶葫蘆，你幹嘛不教訓他們一頓啊！”

屠蘇仍是面無表情，“你自己吃吧，我不餓。”

說完他就是轉身往裏面走去，坐在桌前繼續執筆抄寫着經書。

慕靈見狀也只能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原本他們是正要出來取飯菜的，哪知正好聽見那兩名弟子的談話，要是她是悶葫蘆的話，早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出去就是給那兩人胖揍一頓，可是……悶葫蘆居然像是當作什麽事都沒反生般……

但他……真的沒事嗎？

她一臉郁悶地嘆了口氣，視線逐漸移到色澤好看的飯菜上，“咕咚”就是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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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葫蘆好歹也救了她兩回了，那兩名弟子在背後這樣說他壞話，自己是不是也不應該吃他們送的飯菜啊……

但是……

他不停地抄寫着經書，右臂已是傳來酸痛感卻仍沒有停下。

想起剛才那兩人所說的話，心，便是不斷往下沉，像是沉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之中。

或許……他們并沒有說錯，若他不是師尊的弟子，掌教真人又豈會只罰他來藏經閣抄寫經書。

放她下山是錯，為救她丢下其他人是錯，可為何，心中卻并無悔意……

“悶葫蘆！”

聽到她的聲音他下意識擡眸望去，只看見她手中拿着幾塊糕點，遞到了他面前。

“這是哪來的？”他記得今日的膳食中并沒有這些糕點。

她眼角一彎，得意地說道，“這些當然是我自己帶來的，都是陵川師兄送給我的！”

“陵川師兄……”他喃喃重複了一遍，突然想起那日她在膳堂內所說的話，再與她昨晚所說的話一聯想，似乎也想出個理所當然來，嘴角便是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從她手中拿過一塊，“謝了，”剛咬上一口卻又見她并不吃，他又是疑惑開口，“你怎麽不吃？”

按平常來說，她早就吃的正歡了。

“啊，我啊……”慕靈心虛地側過頭擦了擦嘴邊的油漬，“我不是太餓……”

“嗯，”他細細嚼着，順手又拿起一塊遞給她，“就我一人吃似乎不太好，你也吃一點吧。”

“……哦。”在屠蘇一本正經的眼神中，她慢騰騰地接過一塊，放到嘴邊卻又是忍不住打了個嗝，但在他的目光中還是硬着頭皮把糕點塞進了嘴裏。

但是！就在剛才她已經吃了兩人份的飯菜了啊！！

屠蘇見她明明已經吃的很撐卻還是困難地嚼着那塊糕點，眼底不經意也是染上了一絲笑意。

原本壓抑的心情，似乎……都莫名好了些……

白日的林子裏少了絲夜晚時的陰冷，卻也是因為魇魅的妖力而變得一片荒蕪，與周遭的綠水青山顯得格格不入。

如此荒蕪幽寂的林子卻是驟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南華信步走在□□在地面的泥土上，每次踏過便有一個深深的腳印留在原地。

他的頭發不紮不束，與衣袂一同輕輕漂浮在空中，淡褐色的眸子裏存着一絲深邃之意，卻莫名讓人覺得面對的是一座巍峨大山般倍感沉重。

赤璃不知從何處，快速爬到他身邊，低昂着首吐着蛇信子，瞳孔中卻是含着深深的懼怕。

他停下，低眸望着赤璃，語氣平淡，“上次之事并不怪你，那魇魅道行頗深，你着了它的道情有可原，”他眼中多了絲高深莫測，“但你并未護好她，也有責罰。”

他手指在空中虛點一下，金色的光芒便是将赤璃包裹住，赤璃似很痛苦地在其中掙紮，過了片刻才是無力地垂下頭，連身上的紅色光芒也是淡了許多，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軟軟地落在地上。

“若不能護她周全，你又何必留下，”他的目光含着震懾之意，很快便又移開目視着前方，“回天墉城吧，在你身上所施之法不僅是責罰，也能遮住你的氣息，下次，不許再出意外。”

赤璃強忍着身上的痛楚點了點頭，很快便是離開了。

南華站于原地，目光淡淡瞟了眼四周，掌心的金色光芒驀地散發開來，漸漸的，黑紅色的點點光芒從林子各處彙聚而來，伴随着一記尖叫，魇魅的妖靈就是被他握在手心。

魇魅此時已是虛幻的妖靈狀态，上次接連受到慕靈和屠蘇的重創，連妖識都是不完整的，但在看見南華時卻仍是一臉驚懼，“你……你是……”

他的眼裏毫無波瀾，一簇火光突然從他掌心冒起，那魇魅殘存的妖靈凄厲地喊着，頃刻間就是化為了灰燼。

他将手輕輕垂下，目光望向天墉城方向，平靜無波的眼裏終究還是泛起了些波瀾。

而就在那一夜，天墉城腳下的所有妖怪，在聽着那慘叫聲都是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次日一早，天墉城的弟子們都是去了劍場練劍，一時光芒璀璨的劍氣便是覆蓋了半空。

少恭瞟了眼正在練劍的其他弟子，苦笑一聲望着自己手中的竹籃，卻也沒多說什麽，徑自往藏經閣的方向走去。

等少恭走入藏經閣時便見慕靈一人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腮幫子鼓鼓地已是在吃着東西，手中則是胡亂翻着一本經書。

而屠蘇則是盤坐着在調息，當他敏銳地聽見腳步聲傳來時便睜開眼來，見來人竟是少恭臉上也是浮上驚訝神色，“怎麽是你？”

慕靈聽見動靜也是望過去，見少恭手中提着竹籃便雀躍地站起來道，“少恭，今天是你來送吃的嗎？”

“這幾日我不用修練，便自告奮勇替之前的師兄來送飯，”少恭将竹籃放在桌上，輕搖着頭看着慕靈，“可我看師姐倒是在哪都吃的挺香甜的，看來師姐這一份我是多送了？”

“怎麽會！”她小跑過去，皺着鼻子道，“掌教真人可真小氣，一天才送一頓，我整日吃這幹巴巴的糕點也實在是吃厭了！”說罷她又是一臉雀躍地掀開竹籃，“讓我看看今天是什麽吃的！”

少恭任由她将籃中的飯菜取出，轉而走向屠蘇，關切道，“對了，師兄你身上的妖毒可還有大礙？”

屠蘇下意識用手摸向自己的肩膀，沉默了片刻沒有作聲。

進藏經閣前他的傷本就尚未痊愈，妖毒伴随着煞氣來勢兇猛，有時他也無法壓抑住，只是慕靈也在這，也只是硬扛着從未表現出來而已。

但他也明白，妖毒已深入經脈，非尋常人可解，只能仗着修為硬撐下去。

少恭見他不作聲也知情況必定不會很好，便是上前單膝蹲下替他把脈，探得脈象後他便眉頭緊鎖道，“師兄你的妖毒并無痊愈，為何不早說？”

“妖毒？”慕靈聽見少恭所說也是一臉的糊塗，走到他們二人跟前問道，“什麽妖毒？”

少恭耐心解釋道，“師兄上次在翡翠谷時被姑獲鳥所傷，身上的妖毒并未清幹淨，如今卻是愈發嚴重了。”

屠蘇在此時卻是抽回自己的手，只是淡淡道，“我沒事。”

少恭嘆了口氣，站起來道，“師兄你還是不要硬撐着了，我會先為你熬一些湯藥遏制妖毒，至于化解妖毒，還是需煉制丹藥，不過這煉丹恐怕要花費些時日。”

“多謝。”他望向少恭，見少恭眼裏盡是真摯也是不再拒絕，只是低聲道了句謝。

“師兄何必道謝，醫者本就以扶濟世人為責，”說着少恭便又從懷裏拿出一個藥品遞給屠蘇，“我得回去才能為師兄熬制湯藥，這瓶藥丸對抑制妖氣有些作用，師兄可先加服用。”

“嗯。”屠蘇接過他手中的藥瓶，取出一顆藥丸塞入了嘴裏，目光再放到慕靈身上時便見她似乎在思忖着些什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他的手指将藥瓶攥緊了些，随後就是閉上眼引導着藥力滲透經脈，将妖毒一絲絲剝落。

慕靈苦思了半晌，将視線放在屠蘇身上，心中喃喃道，“妖毒……姑獲鳥，要怎樣才能幫悶葫蘆呢……”

少恭目光落至她身上，低眸間一道光芒從眼底一閃而過，然後便是溫聲對慕靈道，“上次慕靈師姐身體也似有不适，不如這次，我也替你看看吧。”

她遲疑了片刻，不過想着上次解開封印到至今已有好幾日了，但身子卻仍是時常疲乏，倒不如讓少恭好好瞧瞧，于是也就放心地将手伸了過去，“那少恭你替我看看吧。”

“好。”少恭微微一笑，将手指搭于她的脈搏之上，臉上的笑意卻是漸漸斂起，過了片刻他才複開口道，“師姐只是靈力有所損耗，并無大礙，只需多休息就好。”

“嗯。”她笑着應了一聲，總之沒事那就最好了。

少恭将手緩緩收回，垂眸間眼神卻是深邃似海。

并無大礙……

他彎起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這事倒是越來越玄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