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夜幕，繼續沉浸在無邊的黑暗中，唯有幾盞燭光帶來暖色的光芒。

慕靈獨自一人站在離幽都婆婆所住廂房不遠的地方，視線不時看向那仍燃着燭火的廂房，嘴裏嘟哝着不知在說些什麽，只是一直在原地徘徊着。

到後來她幹脆一屁股坐在石階上，托着腮幫思忖着那幽都婆婆那日經過她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那幽都婆婆既已篤定地說她不是尋常人，最後為何又模棱兩可地說是她看走眼了。

可是，慕靈她卻不覺得那婆婆真的只是看錯了而已。那婆婆最後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了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像是窺破了她所有的秘密。

“那幽都婆婆看起來修為不低，莫不是看出我的身份了？”她憂心忡忡地嘟哝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那幽都婆婆……一定知道些什麽！

可是那婆婆又知道些什麽？她的身份？還是來天墉城的目的？

想到這裏，她便是苦惱地捧着自己的腦袋，苦着臉地說道，“一下子想那麽多事真是頭疼，還不如直接……”她的聲音猛地頓了頓，眼睛如璀璨星光般倏然一亮，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對啊，我還不如直接去問問，既簡單又不用想太多！”

她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在原地握緊拳頭為自己加油打氣了一番，然後才是大步朝幽都婆婆的住所走去，正想一鼓作氣叩響門時一名巡查的弟子就是拎着燈籠往這裏走來。

她又忙把準備叩門的手放在後腦勺，摸着後腦勺頭假裝無事朝四周環顧，佯作在看風景。

那弟子經過她時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是走開了。

慕靈見那弟子走了才是輕舒了一口氣，轉過頭再想敲門時卻又是猶疑起來，過了會兒才是頹然地說道，“算了，還是不問了……”

她正準備轉身走時，門“咯吱”一聲突然就是自己打了開來。

“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從房內傳來了幽都婆婆的聲音。

她心中頓時充滿忐忑，謹慎地往四周看了看，這才邁步走了進去，兩腳剛邁過門檻門便又自己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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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量了番房中的布置，往前再走上幾步便就看見了坐在桌前的幽都婆婆，腳步也是停了下來，卻并沒有開口說話，神色中有些試探意味。

幽都婆婆看向她的目光中卻滿是慈藹，像是已預料到她今夜會來般，未等她開口便道，“姑娘……是淵谷中人吧。”

慕靈眼睛微微睜大，神色中帶着驚愕之意。

…… ……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晴雪才是拖着沉重的步子走進了廂房中。

她隐瞞了自己的身份來天墉城，現在芙蕖師姐對她心有憤懑，大師兄也是讓他們盡快離開天墉城，少恭和屠蘇應該也知道她的身份了，心中……大概也覺得她騙了他們吧。

她低嘆了一口氣，走入幕簾後便看見婆婆還未就寝，仍坐在桌前，似在沉思什麽事。

“婆婆，”她上前一步，試探着問道，“我們……要何時離開天墉城？”

幽都婆婆擡頭瞥了她一眼，執着道，“尚未确認焚寂和那韓雲溪是否安全我是不會離開的。”

“可是婆婆……”

她還想說話便聽婆婆語氣堅決地打斷了她，“不用說了晴雪，守護上古兇劍是我們幽都的職責，焚寂若有所閃失，将會殃及世人！”

晴雪見婆婆如此堅持也只能失望地垂首道，“婆婆，我知道了……”

“還有，”幽都婆婆話鋒突然一轉，神色變得凝肅，“那日在園中我所說的那位姑娘，切記不可與她交惡，若是能與她交好便更好。”

晴雪擡眸不解地說道，“婆婆說的是慕靈？”

幽都婆婆緩緩點了點頭，目光看向窗外的星辰，手漸漸握緊木杖，意味深長地說道：“将來收服焚寂煞氣，或還需靠她背後的力量。”

若有淵谷相助，焚寂煞氣……或也不再如此可怖。

燭光閃爍在從窗外湧入的夜風中，在她眸中忽明忽暗地跳躍着……

似明鏡般澄澈平靜的湖面倒映着陽光雲彩，泛着粼粼金光。

“噗通——”

一顆小小的石子立刻打破了這番寧靜。

慕靈一臉煩悶地坐在後山的湖邊，有氣無力地朝湖裏扔着石子，腦海中卻始終回蕩着那晚幽都婆婆所說的話。

…… ……

三日前。

搖曳的燭火散發的光芒不時從她詫異的臉龐上掠過。

幽都婆婆拄着手杖站了起來，不同于她的詫異，眼底平靜無波瀾，淡淡道，“你不必驚慌，幽都與淵谷在數百年前淵源頗深，我自有其他法子看破你的身份，可在這天墉城只除卻紫胤真人的修為或還能看出你的身份。”

“數百年前……”慕靈秀眉一蹙，喃喃重複了一遍，心中卻覺得疑惑。

淵谷中人向來自負不屑于谷外之人來往，和幽都卻竟有淵源……

幽都婆婆似看出她心中曾存有揣測，便又淡笑着說道，“姑娘上山……是為了取得燃心石。”

聽到這句話她心中便是掀起了驚濤駭浪，脫口而出道，“這你也知道？”

若看出她的身份倒還有幾分可能，可她來天墉城的目的，除了南華哥哥和娘，別無第三人知道了！

可這婆婆，怎麽會知道……

幽都婆婆見她吃驚不小，才是緩緩将其中的緣由道來，“這燃心石想必是為了加強血脈，淵谷那時與幽都合力壓制焚寂也是為了從幽都取得一提煉血脈純度之物。”

“那東西……是九穗禾？”她心中隐隐也能猜到被供放至今的九穗禾原來是從幽都取得的。

“正是，”幽都婆婆也是點頭肯定了這一事，“幽都當年自願奉上炎帝之物，但姑娘如今獨自上天墉城取燃心石卻是困難重重。”

“為什麽，”她卻不置可否，“那燃心石放在禁地中，也不過加了一道護罩封印而已。”

上次若不是天墉城突生變故，她或許已能将那樣東西取走了，以前一直不動手也只是顧慮着紫胤真人在離禁地不遠的臨天閣閉關，可如今天墉城發生如此多事也不見那紫胤真人出關，想必他閉絕五識，也不會察覺到外界的變故。

幽都婆婆卻無情地打破了她天真的想法，“只要紫胤真人在天墉城一日，燃心石一有異動便能察覺，你便也無法取得……”

…… ……

鼓着臉從懷中拿出一個果子，狠狠咬了一口。

按幽都婆婆所說，她豈不是永遠拿不到燃心石了？

這紫胤真人還真是閉關也不行，出關也麻煩！

正當她懊惱地啃着手中的果子時，身後則是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她轉過頭便見屠蘇立于她身側，暖色陽光映襯之下顯得他的臉龐晶瑩如玉，墨色的眸子中似乎參雜着些碎碎熒光。他高挑秀雅的身材恰好擋住了陽光，只在輪廓周邊流轉着朦胧的光暈。

她一時，竟覺得看着……有些不真切。

屠蘇原本是要前去劍閣找陵越，沒想到會在此處看見她，想起芙蕖與他所說的，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她身後。

見她回過頭，圓溜溜的眸子一直瞅着自己，也就幹脆在她身邊坐下，雙腳同懸于湖面上，目光看向平靜的湖面，道，“聽芙蕖師姐說，你已經悶悶不樂好幾日了。”

“是嗎？”慕靈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悶葫蘆沒說她還沒覺得自幽都婆婆說了那番話後她一直是苦着一張臉。

可是，這才不是沈慕靈該有的樣子！

她使勁抿了抿嘴角，淺淺的梨渦重新浮現在了臉上，又撿了一顆石子往湖裏一丢，随後想起什麽把沾上泥的手往自己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回過頭認真地看着屠蘇，“悶葫蘆，如果有一天我也離開天墉城了，師姐他們會怪我嗎？”

屠蘇聽見她這話時愣了愣，“你要離開天墉城？”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擺，語氣中含着一絲傷感，“就算現在不離開，總有一天也是要離開的，我娘他們都還在等我……”

更何況，這燃心石她一時半會兒也是取不到了，她也不能因為一直取不到燃心石就不下山，娘一定很擔心她。

而且，南華哥哥也一定會有其他法子的……

聽完她的話，他的瞳孔微微一縮，手指握緊了些，移開視線不再看她，聲音變得冷淡疏遠些，“你還有親人在外，自然是要回去，沒有人會怪你。”

嘴上雖如此說着，可為何……卻只覺得有說不出的情緒從心中溢開，有悵然，有失落，有不舍，卻又……好像還多了些什麽，他不懂，恍惚間，也不願懂。

慕靈卻仿佛沒察覺出他的異常，嘴裏咬着果子，又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扔着石子。

忽然又看到阿翔盤旋在湖面上時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閃而過，眯着眼睛專挑把石子往阿翔身上丢，引來阿翔不滿的鳴叫聲，用翅膀揮起些水濺到她身上。

他的目光不禁凝望着她的側臉，時而見她将眼角完成月牙似的，咯咯笑着用石頭欺負着飛在湖面的阿翔，時而又是抿了抿嘴唇，總是洋溢着笑臉的臉上也是帶着絲悵惘。

微風似輕柔的手拂過萬物，一瓣白色的花瓣從空中飄舞而下，輕盈落在她的發絲間，她卻沒有絲毫的察覺。

他面色一片沉靜，卻是緩緩伸出手想替她取下發間那花瓣，指尖不小心觸到她光滑的肌膚，手指輕輕一顫後動作便滞了下來，只覺得面龐隐隐有些發燙，耳根子也是染上些紅色。

他這是在做什麽……

正當他想收回手時慕靈卻是一下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他的視線，就這麽定定望着他。

饒是他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是有些無措，兩人竟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幹盯着對方。

相顧沉寧，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心跳仿佛都聽聞的格外清晰。

“你……”他的手指蜷了蜷，嘴巴微啓，僵硬地發出第一個聲音竟是有些喑啞。

她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般，一臉的專注，手指伸向他的臉。

他的呼吸頓時一滞，表情更加的不自然。

她……要做什麽？

“悶葫蘆……”就在她的指尖快觸到他的臉龐之際，她喃喃開口道，“你眉間怎麽會有個朱砂印記？”

他心中頓時一驚，猛然握住了她的手，體內隐有躁動撩撥之勢的煞氣頓時都被壓制了下去。

煞氣險些外溢，剛才那場景他竟一時沒察覺！

“不對……”似乎察覺到什麽，他臉色一變，視線猛然看向劍閣方向。

“咚——”

“咚——”

劍閣中的鳴鐘驀地響了起來，一聲更比一聲急切。

此時，天空中也是閃現着不少璀璨光芒，天墉城各處的弟子紛紛禦劍飛往劍閣，臉上神色更是凝肅不已。

屠蘇看着弟子們行色匆匆的模樣，墨色的眸子中隐隐掠過驚疑之色，随後才是重重吐出二字：

“焚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