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結局篇）

天地間突然就是一陣劇烈的晃動。

感應到從蓬萊傳來動靜的悭臾陡然就是睜開了雙眸，眼底閃過一道驚訝之色，化作真身就是飛向蓬萊。

等他到了蓬萊上空時，看着幾乎化作了廢墟的蓬萊城內心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

他緩緩落至地面，看着城中激烈的打鬥痕跡，眉頭就是越蹙越深。

等他走于一處瞥見地面上一大片沾着血跡的龍鱗時就是停了下來，閉上眸子，眼前開始不斷地閃現着一幅幅畫面。

…… ……

一青一黑兩條巨龍騰飛于天際，沖入了數十條的龍群中，鮮血叢中噴射開來，幾乎染紅了整片天地……

一條條巨龍哀鳴着從天空中重重地跌向地面……

龍爪揮舞間不斷濺起着火花，鮮血宛如雨水般從天空不斷低落……

黑色巨龍身上出現了許多道滲着鮮血的傷口，狼狽地摔于地上，揚起灰塵無數……

震怒的金色瞳孔……

天地間氣象乍變，開始劇烈搖晃着的蓬萊島……

驚慌失措開始四處逃竄的龍族衆人……

…… ……

悭臾睜開眼睛，長長嘆了口氣，再往前走，在城前的一片空地上看到了如妖異花朵般綻放的血跡。

“這是……”感受着那鮮血中所熟悉的氣息，悭臾的神色劇變，伸手按于那血跡之上，一幅幅畫面快速地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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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屠蘇與晴雪等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口吐着鮮血……

少恭冷漠如寒冰的眼神，舉手投足間充斥着那毀天滅地的力量……

天空中，化作重明鳥糾纏在一起的屠蘇與少恭二人……

仙琴與焚寂交鋒在一起，一股驚人的力量朝四周發散開來，所有人都是狂吐着鮮血摔在了地上……

少恭眼中濃重的不甘……

被風吹散在各處的灰燼……

顫動着的焚寂，焚寂上流淌着刺眼的鮮血……

…… ……

“最終……還是這般的下場嗎？”悭臾哀鳴一聲，聲聲哀恸不已，“太子長琴，吾的摯友……”

悭臾悲痛地跪于地上，一行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整個蓬萊開始土崩瓦解着，到最後皆是化作了碎石，徹底消失在了這世間……

………

斜陽如血，将落霞染成一片赤紅。

屠蘇與慕靈等人此時已坐于南華化身的青龍身上，離蓬萊越來越遠。

屠蘇靠在慕靈的懷中，努力地睜開眼，氣息虛弱地說道，“我們……已經離開蓬萊了？”

他困難地吐出每一個字，沒說一字，便有鮮血不斷地從他嘴角滲出。

“不要說話了，不要說話了悶葫蘆。”慕靈哽咽着，慌亂地擦着他嘴角的鮮血。

守在一側的晴雪等人皆是難過地別開了頭，襄玲更是捂着嘴小聲地哭泣着。

他們都知道，屠蘇……沒有多長時間了，他會死，會同少恭一樣，消失在這世間。

南華默默地飛向同城，龍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終究……還是犧牲了自己。

即使他死了，慕靈……恐怕也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

慕靈緊緊擁着氣息萎靡到極點的屠蘇，只覺得那迎面吹來的風宛如一把匕首般，刺痛着她的每一寸肌膚。

臉上的淚痕被風吹的發凉，可是她卻覺得他身上的溫度比那刺骨的寒風還要冷，“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鼻頭紅紅的，将他擁緊了些，希望能讓他暖一些。

如果他暖一些了，會不會……會不會就又會變成以前那個雖然不愛說笑，還老愛板着臉的悶葫蘆。

“慕靈，我……我恐怕，不能再陪着你了，”屠蘇輕輕地露出一個笑容，眼中有着晶瑩閃爍，“但你……你不要難過……”

“不要，我不要你死！”慕靈拼命搖着頭，眼淚肆無忌憚地往下流着，“悶葫蘆，我不要……”

晴雪在一旁默默流着眼淚，已是不忍再看。

蘭生、襄玲與千殇都是流露着悲痛的模樣。

難道換的天下蒼生的平安，就得犧牲他們至親的人嗎！

“悶葫蘆你知道嗎，我一直……一直有好多話沒有跟你說 ”她眼睜睜看着他的氣息一點點消散着，忍住哽咽在他耳邊輕輕訴說着。

屠蘇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卻是努力支撐着，只想……在她身邊多留一會兒，哪怕，多看她一眼，多聽她說一句。

“但現在，好像已經太遲了……”一滴滾燙的眼淚滴落在他冰冷的面龐上，她輕輕貼在他的臉龐上，聲音帶着些顫抖，“我，慕靈，一直很喜歡百裏屠蘇，很喜歡很喜歡，比什麽都要喜歡。悶葫蘆你知道嗎……”

屠蘇困難地彎起嘴角，在聽到那一句話時，身上的痛楚仿佛都已不見，“我……知道。我，百裏屠蘇，也一樣……很喜歡很喜歡……慕靈。能夠遇見你，此生……已沒有遺憾。”

她吸了吸鼻子，鄭重其事地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然後便是笑着說道，“悶葫蘆，你的一生，一定會很長很長，比所有人都長。”

他安心地笑着，緩緩地閉上了雙眸……

“屠蘇！”

“蘇蘇！”

悲痛的聲音響起，她卻只是緊緊将他懷在懷中而已，任憑眼淚順着臉龐落下。

三日後。

夕陽如同一滴嫣紅的血，于天際緩慢地墜落。

南華與慕靈安靜地立于淵谷的一處懸崖上，清風拂起他們的衣袂，在薄凉的空氣中飄舞着。

如今，歐陽少恭也已消失在這人世間，那一名被歐陽少恭控制神志的龍王清醒過來後便是将歐陽少恭挑撥龍族與淵谷為敵一事揭露出來，龍族在那兩戰中受創頗重，又領會到淵谷并不是好招惹的，也樂意有着一臺階可以讓他們下，便也揚言不再追究淵谷。

而百裏屠蘇……如今他的屍體也已被晴雪帶往天墉城。

一切風雨，似乎都已随着時間過去，而他們，卻都已變了許多。

南華側過頭看着身旁靜靜站着的慕靈，她神色安寧，眺望着被毀去一半的淵□□，“南華哥哥，你說以後，還能再看到跟以前一樣的淵谷嗎？”

“會的。”

她看着那一汪清澈的湖水，眼中仿佛倒映着那粼粼波光，聲音飄渺得宛如從遠方而來，“我真的……好想親眼看到淵谷變回以前一樣，那麽好看，那麽動人，那麽……讓人留戀。”

南華心中一陣震動，倏然看向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般，臉上的血色褪盡，聲音顫抖着，“慕靈……”

她回過頭，對他展顏一笑，像極了明媚的日光，拂照進人的心底。

而他，卻只是感受到刻骨的痛楚。

“為什麽？”

由延枚給予的飛行船正快速地往天墉城駛去。

晴雪坐于船板上，一旁躺着的屠蘇閉着雙眸，宛如睡着了一般。

她望着雲霧之中若隐若現的天墉城，眼底慢慢浮上一層氤氲，“蘇蘇，很快，你就會回到天墉城了，你一定，會很開心吧。”

她垂眸擦了擦眼淚，卻是不經意間看到屠蘇的手指動了動，當即就是愣住了，“蘇……蘇蘇？”

屠蘇緩緩睜開了眼，露出了那雙與以往一般清澈的眸子，那雙墨色的眸子就像雪山上剛化的沁泉，幹淨的不染一絲雜質……

三百年後。

淵谷各處盛開着芳香撲鼻的白色花瓣，綿延布在各處，宛如一片白色的花海，襯着一抹暖醺的明媚陽光，教人看着更是心曠神怡。

和風穿梭在這一片花林中，沾染上幾分香氣，流淌在這谷中各處，那一抹清香讓人聞了便是再也忘不了。

澄澈的湖面在明媚陽光下閃爍着粼粼波光，白色花瓣由香風夾雜着落至湖面，随着湖水輕輕飄蕩着，偶有幾尾小魚跳躍出湖面，蕩起一道晶瑩透徹的水光，又是撲騰着落入湖中，濺起不小的水花。

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在一棵梨樹後便是露出一張清秀俊逸的臉龐。

他穿着繡有銀色花紋的淡藍色素淨長袍，緩步走在湖邊，用着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四周，走到一處時卻是突然停了下來，看着那湖面就是蹙緊了眉頭。

——“悶葫蘆你看你看，這裏就是我從小最愛來的地方！”

在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但是……那究竟是誰的聲音？

他……好像來過這？

正當他疑惑之際，湖面上一陣波紋蕩起，一雙黑色的龍角就是露出在湖面，快速地向岸邊游來，越來越靠近他。

他雖有些錯愕，卻并沒有危機感，反倒……覺得有些親切。

一雙金色的眸子很快露出水面，眨了眨眼就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輕笑一聲，“原來是一條龍。”他并沒有畏懼，反倒上前蹲在了它面前，好奇地問道，“你就住在這湖裏嗎？”

它浮起整個頭，頭頂沾着一片花瓣，往他身上蹭了蹭，染濕了他的衣服。

他有些無奈，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消失，只是輕柔地摸了摸它的頭，問道，“你有見過我嗎？我總感覺……我好像來過這，好像……是跟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來的這裏，可是……”他的眸光漸漸黯淡下來，“我卻怎麽都想不起她是誰。”

它見他流露出一絲悵惘就是又蹭了蹭他，金色的眸子熠熠閃着光輝。

“雲溪。”晴雪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聽到她的聲音，那條龍就是一下子鑽進了湖底，像是受到驚吓的孩童般，窩在湖底不肯再浮起來。

“晴雪。”屠蘇站了起來，回過身看向将他帶到這裏來的晴雪。

“天色不早，我們該走了，”晴雪微笑着望着他，上前替他整理了下被微風吹亂了的頭發，看見他濕了的衣擺就是問道，“你的衣服怎麽濕了？”

“沒事，我們走吧。”他的嘴角微微彎起，跟着晴雪往前走着，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湖面，又見它睜着金色的瞳孔怔怔看着他。

他墨色的眼眸中盡是笑意，過了會兒才是回過身與晴雪離開。

白色的花瓣從枝頭簌簌落下，有些落于碧綠青翠的密葉當中，有些飄舞在微顯薄凉的空氣中，有些翩翩落至湖面，擦出些水紋。

時光匆匆流逝，夏日去了秋夜還，枝頭上的花瓣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黃葉紛飛，霜華凝重。

秋去冬來，白雪飄揚着灑落，堆積在谷中的每一處，枝頭每每不堪負重就是一顫，抖下不少雪來。

不知何時，鳥兒銜來臘梅花的種子，再後來，谷中一到了冬日，漫山間皆是開着如火般嬌豔盛開的臘梅花，将整個淵谷都是染成了一片赤紅。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時光掩了歲月，遺憾覆了深情。

向來情深，又奈何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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