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照騙

健身與身材管理一直是困擾紀哆的一大難題,以前他不僅要忙本科課程,還要幫導師做實驗,最最重要的是必須抽出大塊時間去天文臺或觀測站。

後面兩項是他的老師普遍不理解的,那邊也不講什麽人情,幸虧他把時間拆拆補補,瞪着比貓頭鷹還炯炯有神的雙眼随時待命,身心都被占據,才讓他從深淵旋渦中掙紮出來,沒有更多精力關注那些沾滿灰塵的悲劇。

不過陳姜生的身材也太好了吧。

紀哆趴在床上和裏昂舌來唇去,也不知道一個過早預定中年啤酒肚現在已經有輕度跡象的年輕大叔有什麽健身經驗好言傳身教的。

他輕輕揉搓金桔的耳朵根,這一招簡直是蛇打七寸,獅崽子一般的雄貓軟成一坨爛泥,紀哆毫不懷疑把它抱起走出卧室,它短小的反射神經都反應不過來,但還他三瓜兩棗的喵喵拳也夠他喝一壺的。

“陳姜生真的有四塊腹肌。”

“拍張看看,眼見為實。”

“……”

“怕啥,你不是都不喜歡了嗎!證明給我看。我又不是盜圖狗,盜來自用茍一茍。”

“……你已經說出你內心深處的想法了。”

在裏昂的觀察中,紀哆不是人間唯一的中性生物就是惰性氣體,沒有第二個與之相配的,所以他才對萬千美色巋然不動。而裏昂不再對他留下陳姜生的事叨逼叨,就是他三番五次保證感情已經被消磨殆盡,他确實是由惰性氣體形成的中性生物,可以提供無償的生物學捐獻,裏昂立馬跨專業說不定将來有一天能幹掉進化論。

“怎麽拍!脫衣服我們拍張照吧!?”紀哆下意識看向緊閉的衛生間門,水聲嘩啦滿室回響,裏面的燈亮出濕潤的光澤。

“教你一招。”

紀哆歪歪頭一個字一個字鑽研裏昂的文字教學,他搭在金桔耳根的手順勢停了下來,被金桔一口叼住,犬齒摩挲人類牙咬咬。

下一秒紀哆倏地一抽,金桔唆了個空,差點磕斷半顆牙,轉身去瞅坑爹的鏟屎官,想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燃氣熱水器在廚房,高度正好與紀哆身高平行,他用那只濕漉漉的手指按下電源鍵,有種小孩對大人做惡作劇被發現了會被打屁股的緊張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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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電子尾音輕顫,帶着一息沐浴露的芬芳。

水聲戛然而止,陳姜生喊道:“紀哆?哆哥!”

“幹哈?”

陳姜生呼嚕把臉,視線可算清晰了,“沒熱水——”

他甩了甩頭,耳中嗡嗡的堵塞聲這才消失,然而紀哆的回答卻生生截斷了他話——

“我來看看是不是淋浴壞掉了。”

紀哆淡如止水的一句話瞬間讓陳姜生五髒六腑狠狠一抽,連大腦都裏焦外嫩熟透了,他迅速推開淋浴門,慌亂地抄起浴巾往下半身胡亂一裹。這天明顯有點冷,沒有熱水的灌溉讓他渾身糊了一層雞皮疙瘩,當下第一想法竟然是雞皮有礙觀瞻,等他仔細掖好浴巾,松了口氣的同時擡頭:“!?”

紀哆站在門口,正高舉手機,整個人像是專心注視着手機屏幕,一眼也沒有瞧他。

“……你在拍照?”陳姜生非常艱難地從齒縫間擠出這幾個字。滴水的黑發緊貼前額,讓他看起來別樣的成熟帥氣,簡直像換了主人格。

“沒啊。”

“……”

紀哆從善如流地把手機揣進兜裏,沒事人似的眨眨眼,可顯然忘記剛才已經回答過,裝模作樣又解釋一遍:“啊?拍什麽?我剛才在玩手機,不是你叫我進來的?”

“是我叫你進來的。”陳姜生立馬态度端正,像即将要被頂頭上司以查房的名義潛規則一下。

來不及散盡的氤氲霧氣中人影朦胧暧昧,陳姜生只能隐約看見那雙淺色的唇抿了又抿、張了又張,讓他怦然心動。

他好不容易按捺住餓虎撲食的心,拿出渾然天成的高超演技,不捂不擋,冷卻的水珠帶着滾燙羞澀的視線滾過胸膛、臉頰和發梢。

“洗着洗着就沒熱水了。”陳姜生委屈地說,一手攪緊浴巾,像是被冷水冰到了。

“我……”紀哆恍然醒悟,“應該是熱水器的問題!我去看看。”

他轉身慌不擇路地跑了,每一根頭發絲裏都遮掩着難言的欲蓋彌彰。

紀哆的身影幾乎一消失,廚房裏就傳來聲音:“好了,我重啓了,你試試!”

陳姜生雙腳不動,只是伸長胳膊放水,水聲中漸漸摻雜了熱水器初啓的轟隆聲,熱氣二度彌漫。

“好了。”

陳姜生關門的時候看見紀哆把自己往床上一丢,瘦削的脊背緊緊繃住,連大氣也不敢喘。他微微一笑解開浴巾拉上淋浴間的門,任由冰冷的水流從頭到腳席卷全身,他心頭躁動的熱量幾乎能讓源源不斷的水蒸發殆盡,可心思千回百轉,還會想起拿着低級借口觊觎他健碩□□的纖薄身影。

……想不到還是個小色鬼。

果然很欠揍!

浴室裏水流聲不斷,誰都沒有注意到熱水器自動關停。

裏昂等不及做照騙,催促:“怎麽樣,拍到了嗎?”

紀哆看着屏幕上虛化的半身人像,忽的發現心裏盈着一汪春水,絕望地一拍腦門,嘴角挂上苦笑。

他賣了相機後苦練手機攝影技巧,已經小有成績了,手腕也早已習慣托舉沉重笨拙的拍攝裝備,可剛才那一瞬間的心潮澎湃,卻讓手一抖糊了照片,也讓他産生一絲惶恐。他幾乎能預料到再次摔倒。

“沒拍到,那麽急,又都是霧氣,哪裏拍得到啊,你瞎出什麽馊主意。”

紀哆陰晴不定的目光最終追尋着飄窗的深夜燈火,沒能狠下心腸一鍵删除。就像躺在病床上的紀閑雲可能一輩子醒不過來,但他願意回到他身邊靜靜到他白發蒼蒼到他垂垂老矣,他也需要什麽祭奠沒有開口就埋藏于墳墓中的一段情。

不過紀哆知道,為避免心如刀絞的可怕感覺,他不能再一時沖動留下陳姜生了。

下午課後,紀哆習慣于在操場上跑個五公裏十公裏,以維持強健體魄。這天他一圈一圈跑完了五十圈,整整二十公裏,才大腦空白地停下來,三兩口喘勻了氣。

天涼後不易出汗,等走到食堂,紀哆渾身幹透,他照常在食堂吃一頓半飽的晚飯,然後去醫院。

到醫院時天已經黑透,夜空只有分不清的幾點星星,紀閑雲恢複良好,臉頰有明顯的正常紅潤。

護工像以往那樣等他來了就主動去住院樓外,不打擾父子相聚。

紀哆蜷縮着躺在床邊,想起一家三口橫跨納米比亞暗夜保護區的情景。他認識陳姜生不久,荒涼熾熱的土地,喝多少水都緩解不了體內和肌膚的幹燥,可那是他這輩子看過的最美的星空。

信號不是很好,也無暇一條條編輯信息,紀哆都是寫一大段類似于日記的文字配處理好的圖,趁在賓館的時候一封封給陳姜生發郵件。

陳姜生剛來暫住,他怕他難以适應,不過後來也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

大多數時間不是休息就是觀星,要麽就是編輯郵件,紀哆甚至沒有留意到父母在那時候已經開始争吵不休,只是在他面前竭力隐忍。

後來紀哆才知道,那是紀閑雲精心策劃的全家出行,來挽回岌岌可危的婚姻。如果那時他能多個心眼,不是一門心思當個嬌生慣養閑心只用來關懷流浪貓的小少爺,就能知道意識到他編輯銀河核心時聽到異響,不是服務員不小心打碎了水杯。

陳姜生沒能等到紀哆,電話和消息都如石沉大海。他站在卧室門口,金桔沒有吃更加懶于卑躬屈膝,整只貓就是大寫的“骨氣”二字。看見他,連舔毛這種形象大事都暫且擱置,昂首挺胸與他對視。

以前陳姜生是真怕這種黏糊糊、叫聲奶裏奶氣的物種,連受驚弓腰哈氣預備攻擊都軟弱不堪。

後來他發現,世上有許許多多的流浪貓,他陳姜生只有一只,這一只成功登堂入室,而紀哆喂過再多的流浪貓,送去寵物醫院送去救助中心或志願者的家,都沒有一只有幸留下來。

除了眼前這只。

面對辦喜事送入洞房的挑釁,陳姜生開恩似的給了它一個王者般蔑視的眼神。

“喵——”

金桔Duang一聲跳下床,趴在門口處毛發紛飛地威脅。

陳姜生冷眼旁邊地搖搖頭,抄起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真不知道一個只敢在卧室裏張牙舞爪的貓咪有什麽威脅性,難不成他帶人在客廳裏鬼混它還敢跑出來不成?

不用說陳姜生都知道紀哆在紅房子,他路過護士臺還心有餘悸地瞥了眼,發現沒有人頓時心中一顆大石落地。他連大貓咪都無所畏懼,快被一言辭鑿鑿的中年大媽吓破了膽。

有不良習慣的護工蹲在門邊,看見裹着一身寒氣有一面之緣的熟人,忙不疊迎過來,一口老煙嗆:“哎呦你來了,那小夥子睡了老半天了,叫都叫不醒,要不是護士說他就是睡着了,我120都要打了,給我急得呦,半大小子爹不疼娘不愛奶奶不要爺爺不親……老特麽可憐了……”

陳姜生眯着眼:“你抽煙了?”

護工一臉懵逼:“哈?啥?沒、沒吶,醫院裏不給抽的,你當我是看護士小美女漂亮就假裝抽煙暗裏地調戲嗎?我是那種人嗎!老實告訴你,我老婆找她侄子侄女五十塊就能盯我一天!有的沒的都能湊一出……”

“很好。”

護工臉上每一條風吹雨打的皺紋都分明挂着:“???”

陳姜生大步繞過他,看見燈火通明的病房裏,紀哆蜷縮成可憐巴巴的一團,還有幾不可查的呼嚕聲。他一定是被護工的話擾亂了心志,才覺得這欠教訓欠揍的玩意可憐。

他悄悄的、偷偷的、第一次在紀哆屁股上捏了一把,算是預支接下來體力勞動的報酬,才在護工的幫助下把他背起來。

紀哆打了個意猶未盡的哈欠,意識模糊間,忍不住貼緊身前的熱源,雙臂緊了緊。

“……要勒死了。”陳姜生甕聲甕氣道。

書包挂在他的臂彎間,随着腳步的頻率一下下在兩人的腿拍來拍去,沾滿兩人的溫度和氣息。

紀哆一個激靈蘇醒,松開勒住他脖頸的雙臂,“我怎麽在你背上!?我不是在醫院嗎!?”

陳姜生已經走到馬路牙子邊,苦于沒有多餘的手招出租車,避重就輕地說:“正好你招車吧,沒地鐵了。”

他面前是八道寬敞的柏油路與風馳電掣的車流,周圍五顏六色的霓虹燈裹挾中央明黃的車燈,嘈雜喧嚣的城市仿佛選則在這一刻萬籁俱寂。

一輛綠色的出租車停下來。

“歡迎乘坐出租車,前後排的乘客請系好安全帶……”

電子女聲冰冷冷的沒有安全感,紀哆因為大夢忽醒的緣故渾身柔弱無骨,一上車就忍不住尋找熟悉的氣息靠近,大衣下是堅硬卻極有安全感的臂膀,讓人不忍心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

陳姜生:果然很欠揍,找機會套麻袋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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