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西瓜
廚房裏正咕嚕咕嚕煮着什麽東西,以苦澀的中藥味來分辨應該是藥膳。
陸江江快步從廚房沖出來,眼神裏的擔憂能淹死一打人,一邊解開圍裙遞給小碎步跟上來的保姆,一邊傷心欲絕地往他身上一撲:“你這孩子……等會好好跟爸爸說,他也是關心你,千萬別急啊。”
廚房裏正咕嚕咕嚕煮着什麽東西,以苦澀的中藥味來分辨應該是藥膳。
陸江江快步從廚房沖出來,眼神裏的擔憂能淹死一打人,一邊解開圍裙遞給小碎步跟上來的保姆,一邊傷心欲絕地往他身上一撲:“你這孩子……等會好好跟爸爸說,他也是關心你,千萬別急啊。”
其實陳姜生很不明白陸江江到底是怎麽二十年如一日地表現出慈愛模樣,但他知道自己在修行二十年的狐貍面前還不夠一碟子端的,不過這只挂在他身上的軟骨狐貍也藏不住尾巴——她真正的心肝寶貝兒子陳真源。
“阿嚏——”
陳姜生受不了濃烈刺鼻的香水,非常“陳姜生”的擰眉皺鼻抿唇。
哭天恸地的母愛被硬生生打斷,家庭倫理劇串到了新聞聯播,陸江江讪讪道:“你爸爸在書房呢,去吧。”
陳老實同志是在出差途中被大事不好的消息緊急召回來的,還被灌了倆速效救心丸。他唬着臉坐在實木書桌後,桌上攤着幾張照片。
陳姜生仿若未察,氣定神閑叫了聲“爸”。
陸江江跟在他身後仔細關了房門,小心謹慎,仿佛家醜不可外揚。
陳真源西裝筆挺地立在書桌旁,看見陳姜生,立即愁眉苦臉道:“其實不是什麽大事,我已經勸過周叔叔的女兒了,一定不會亂傳的。”
“怎麽了?”
“唉,這不是周叔叔的女兒想去公司找你,給你一個驚喜嗎,沒想到就看到這一幕——唉,她本來是交給媽媽的——”
陳姜生大闊步地走到書桌前,打眼一瞄,是他和喬朝見面給他支票的照片。雖然是偷拍,拍的很清晰,他記得那天咖啡館生意冷清,從角度判斷拍這張照片的人更像是對面店裏,用的是專業相機。
陸江江接着話茬,捏着真絲披肩的一角直抹眼淚:“我不準備說的,這也說明不了什麽不是嗎,誰還沒有不小心碰到手的時候,怎麽一定是會喜歡男人呢……我們姜姜不會走上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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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真源則為難道:“這不是小姜姜的賬戶少了六十萬嗎,我找銀行的人一查才知道,這筆錢是分三筆轉到照片上這個人的賬戶。”他十分不情願,萬分痛惜,“他叫喬朝,還是個學生呢!”
陳老實端坐着,一言不發,只是用空無一物的雪亮眸子看着陳姜生。
六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宛如鐳射線射在陳姜生身上,然而他卻俨然一塊冰清玉潔的透明無機物質。
“……”像是被真相大白的眼神盯得受不了,陳姜生別扭地聳聳肩,“你們在說什麽?”
陳真源氣急敗壞:“你這孩子真是學壞了!”
陸江江又開始眼眶噙淚,我見猶憐地“嗚嗚嗚——”。
陳姜生真不覺得包養個學生有什麽大不了的,那是有錢人最基礎的炫耀和娛樂活動了,畢竟去趟會所誰知道哪個是逼良為娼的。從某一方面而言,陸江江就是被陳老實包養的主持人……
哦,他們的重點是那是個男學生。
“……都是我的錯,我沒教育好啊,我就不該答應讓他年紀輕輕就出校門……”
陳姜生仿佛終于弄清前因後果,面部表情遲鈍地說:“哦,你們說喬朝啊,他是我同班同學,那天我摔倒了腦袋,是他送我去的醫院。”他指了指腦袋,濃密的黑發已經遮蓋住猙獰可怖的傷疤,“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我主動提出支付他一筆錢,但他說不需要,就是順便助人為樂。我總不能不表示,約定只要他還在上學,就每年資助他二十萬學費生活費,沒想到這筆錢他現在才取。可能是家裏有急用吧,我記得他還是貧困生。”
他三言兩語給喬朝鍍了層耀眼的鑽石,描繪成學雷鋒不留名的大好人。
陸江江哭聲來不及剎車,這個解釋前後橫跨三年,囊括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大義,“噶?”地轉了個彎,懵了。
陳真源張了張嘴,“哈?”
“哎呦當時光顧着心疼你了,忘了還有這茬,你給的太少了!”陳老實冷着臉教訓。
陳姜生完美地藏起身上每一根尖刺,乖乖巧巧低頭思考,“嗯,确實有點少,不過阿姨在說什麽?爸你跟我解釋解釋。”
這頭吃素的大尾巴狼臉上挂純真無辜的笑容。
陳老實一見陸江江梨花帶雨,未免大男子主義:“唉,你阿姨就是太擔心你了,你小時候有一次發燒我還沒放在心上,還是你阿姨連夜抱你去醫院一查才知道是肺炎,難免小題大做了點。”
小題的陸江江點頭,大做的陳真源尴尬地說:“是媽媽太擔心了,姜姜從小就讓人操心。”
陳老實擺擺手,“去吧,我跟他解釋解釋,這小子還沒聽懂嘞!”
陸江江出門時下意識轉頭,瞥見陳姜生鋒利的唇形徐緩地勾出一個更有力的弧度,她心裏一梗,他都知道?他在裝傻充愣!?
門一關,陳老實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你是聽出來了故意裝傻呢,我都跟她說你是大人了,做事有分寸,我回頭說說他們還不成嗎,爸爸是一直相信你的。”
姜還是老的辣,嫩生的陳姜生一撇嘴。
陳老實剛才還沒發火,這回一拍桌子,佯怒道:“你就不問問爸爸為什麽相信你?”
陳姜生揣兜,懶洋洋地配合他:“……為什麽。”
“你是不是已經找了一個?活蹦亂跳的!”
“……”
“活潑開朗精靈古怪的?”
“……”
兩人對視半天,陳老實一副胸有成竹,陳姜生終于率先舉起白旗,惱羞成怒地爆炸了:“八字還沒一撇呢!”
陳老實趕緊哄:“沒關系慢慢來,活潑的好,正好跟你的性格優勢互補。”
陳姜生十分無語:“要是個安靜的呢?”
陳老實同志一拍巴掌,眉飛色舞:“那你們就有共同語言了!你還想說啥?你找了個人性充滿陰暗面會把他爸爸推下樓梯的嗎!你以為誰都是紀家那小子!你要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愛情是幸福的!”
陳姜生:“……”
陳姜生驟然感覺到這個世界充滿了對他的各種巧合般的惡意與陰謀詭計。
再看陳老實一臉“看吧都我說對了你找的就是人美心善性格活潑的小可愛!”,陳姜生登時氣呼呼道:“我今晚要回去!”
一貫鎮定自若的兒子炸成了刺猬,陳老實心滿意足,很好!
他就知道兒子要搬出去有古怪,上次聽他說要找個什麽樣的就多留了個心眼,這不叫他炸出來了嗎!果然兒子老實是老實了點,終生大事還是一點也不慢的,瞧瞧如今這手段都使上了!不愧是我們老陳家的乖崽!沒給他爹他爺爺丢臉!
顧淩替紀閑雲帶孩子時,就非常盡職盡責,照顧紀哆的吃喝住行,還會帶他去做真正的投幣一元五分鐘的搖搖車。他到小賣部把微薄的獎學金換成一枚一枚的硬幣,寧肯自己餓幾頓,也要讓小紀哆從第一輛搖搖車坐到最後一輛,直到挑最喜歡的搖搖為止。
對此,紀哆的态度則是拒絕承認與嚴厲打擊,“打住!我上小學時就不喜歡搖搖車了!”
顧淩則安安靜靜地等他全盤否認完了,給他大包小包買了許多零食水果,又親自送到小區門口。
讓紀哆松一口氣的是,顧淩并沒有以檢查他房子的衛生狀況為由要求參觀,否則同居的事肯定瞞不下去了。臨下車前,紀哆發現竟然快到淩晨了,他幽幽說:“你要是把這份心思用在追女朋友上,八個女的也睡到手了。”
顧淩原本正準備解安全帶,聞言後像個笨拙的大狗熊,反被纏了個五花大綁,好不容易掙脫開來,在小師弟面前鬧了個面紅耳赤,慌裏慌張地打開車門:“嗨、鎖、說啥呢!睡啥?年紀輕輕不學好!”
紀哆:“……”
紀哆把塑料袋直接放在沙發上,反正陳姜生不回來,先鸠占鵲巢一晚。
金桔打從聽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起就開始撓門,多餘又沒眼力見破壞家庭和諧氣氛的第三者今晚沒有回來,這件事貌似讓它興奮過度。
紀哆予以忽視,他翻零食,拆了袋小餅幹倏地想起陳姜生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兩塊腹肌,按鏡像分析是四塊,輔以完整度論證很可能有六塊。他低頭看了眼圓滾滾的小餅幹,瞬間暴跳如雷,罪惡的爪子!
放下餅幹,他又聽見撓門聲變成了撓牆紙的聲音,一邊嘟囔“小祖宗我的押金”一邊飛奔過去抱起來安撫呼嚕加順毛。
正在這時大門密碼鎖聲音響起,伴随着解鎖與腳步聲,金桔嗅到炸毛“哈——”露出滿嘴發黃的獠牙,一個奮力掙紮跳到床上,貓毛又開始漫天飛舞。
紀哆呸呸呸,陳姜生一手摟着個大西瓜一邊腋下夾着古董手包,和紀哆來了個四目相對:“你怎麽回來了!”
說話間陳姜生只覺得眼前一黑,仿佛被武林高手黑虎掏心,再睜眼一瞧西瓜憑空消失了,廚房裏傳來水流聲,他會心一笑,像只跟兔子學吃草的大尾巴狼,“家裏有個西瓜沒人吃,就想着給你帶回來了。”
越是冷的天紀哆越愛吃西瓜,窗外飄幾片雪花,就太應景了。
不過出國後,沒誰還記得他這一愛好。紀哆沒把自己弄得三兩天頭病一場,都已經是對負責了,還是滾過床單的那種。
紀哆在廚房裏忙活,陳姜生面無表情地看着沙發上一片狼藉。
陳姜生知道紀哆沒有囤積零食的習慣。
紀哆捧着西瓜站在他身後,含糊不清道:“哦,顧教授給我買的,你吃西瓜去,等會我來收拾。”
“……”陳姜生感覺潰不成軍,面沉如水,片刻後咬着牙擠出來三個字,“顧教授?”
紀哆往那一堆零食中一坐,翹起二郎腿,一颠一颠的,四面八方的零食就像他的戰利品,“顧教授是不是挂你了?”
陳姜生繼續黑着臉,他坐到單人沙發上,像個不受世俗金錢誘惑的孤膽英雄,要與戰利品們劃清界限:“沒有,他就是太讨厭了。”
“顧教授很好的嘛!他讓我随便用學校的天文望遠鏡雖然很湊合了但總比沒有的強,明年如果能成功申請去暗夜保護區或是觀測區他會也帶上我,上一次還是我爸帶我,他真的很好,你怎麽了?”紀哆費勁巴拉安利顧教授半晌,才發現陳姜生起身朝他走過來。
“……”陳姜生沒說什麽,只是強勢地摸出他口袋裏準備明天再藏起來的煙和塑料打火機,走到廚房接了杯水,再度當着紀哆的面淹死它們。
作者有話要說:
【暗夜保護區】
紀哆所指的是國際黑暗天空保護區,截止到現在我查的是13個,有的很偏僻。
糟糕的環境容易患難見真情。
不過要有早有了,哪裏輪到陳姜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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