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宴會
中午一張桌上吃飯的至少有十一二個人,主要是投資的影視行業的人,紀哆還看見幾張大熒幕上熟悉的面孔。陳老實比較嚴肅,陳姜生又不茍言笑,不過能上桌的都是非凡之人,俗話雅談,還有些工作上的事,也不避諱外人在場。
紀哆專心致志地用小鉗子吃螃蟹腿,一面努力塞牙縫一面聽得雲裏霧裏,除了人員職位變動與裁減,其它一律如聽天書。
他剪下螃蟹腿就把螃蟹殼讓給陳姜生吃。
餐桌上觥籌交錯,就陳老實一個人看見了,嗯?這小子還挺會吃!兩小子配合得還真默契!他看的次數多了,紀哆難免有所察覺。
紀哆最不會拒絕人了,餐桌上他左手邊是陳老實,右手邊是巋然不動的陳姜生,天時地利,忙悄悄把碗朝陳老實的方向推了推,示意,您吃您吃!
陳老實則偷偷瞄了眼陳姜生。
紀哆暗道遭了,他忘了陳老實動過胃部切除手術,平日裏忌辛辣生冷。雖然看陳老實這副饞蟲上腦的樣子平日裏肯定沒少偷吃,但當着陳姜生的面做這些也不太好。
陳姜生一只手托腮,遮住嘴,用口型道:“不準多吃!”
陳老實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碗裏的幾根蟹腿肉夾進自己碗裏,同時飛快地夾了片娃娃菜掩蓋罪證。
一看就是三進宮的慣犯。
一般而言陳姜生一定會坐在陳老實下手,而今亂入了個陌生青年。今天登門拜谒的自然都要先問候陳家父子,老陳總不露面,小陳總得給點面子吧!但陸江江有意無意地透露:“他的好朋友來了,光顧着陪朋友去了。叫什麽來着,哦,好像是姓紀,是那個小子吧。”
容城有名的紀姓人家只有那一家,所以飯桌上雖然都能挂着溫柔的笑,不經意間還是會露出某種的輕蔑。
“爸!我給你您剝了點螃蟹,您嘗嘗!”陳真源忽的站起來,遞過去一只小碗,盛滿蟹黃和紅紅白白的肉,被立侍一旁的眼疾手快的保姆接下來,“沾點醋再配點姜!”
小保姆立即奉上一疊醋與一疊切得細細的生姜。
“二少這手藝可以啊!瞧瞧,剝得多漂亮!”
“別人吃螃蟹帶八大件,陳總吃螃蟹帶二少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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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真源嘴角含笑,卻佯裝怒道:“你們也是的,別亂說,我就是覺得螃蟹好吃,就是吃起來怪麻煩的。”
“二少不能厚此薄彼啊!也得給大少剝一碗!”
“好好好,我剝我剝!你們吃你們的,我剝螃蟹。”
一衆人等七嘴八舌地附和,飯桌上熱鬧成一片歡快地海洋。誰都沒看見陳姜生瞪了陳老實一眼,手腕一歪,筷子飛速地點了點,示意你那胃還能吃!?
陳老實雖然不喜歡這烏煙瘴氣的閑言碎嘴,但到底在外人面前,沒道理給陳真源難看,不好不接,不好不吃。
陳姜生瞥了眼笑容滿面的陳真源:“爸胃部做過切除手術,不能吃生冷的。”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專業冷場能力十級選手一出場,效果果然不同凡響,陳真源低着頭,似乎非常尴尬,其實滿心幸災樂禍。
陸江江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若無其事地準備打圓場:“這個……”
“你吃吧!”紀哆聲音脆生生的,一臉單純,邊說還迅速卸下八只爪子,專業拆螃蟹能力可見一斑,“你說這麽多,不就是想吃螃蟹又沒人給你剝嗎!”
陳姜生嘴角狂抽,紀哆心裏狂笑。
陳老實無可奈何地推了推碗,一副“孩子再大在爸爸眼裏也是乖寶”的無限寵溺,“……那你就吃吧。”
尴尬的場面迅速熱鬧起來,無縫銜接,好像剛才的突發狀況不過是一場幻覺。
陳真源看似左右逢源地繼續推杯換盞,實際上恨得咬牙切齒,差點捏斷竹筷,他在這千方百計地巴結,結果陳姜生轉眼就踩着自己上演父慈子孝,還有那個聲名狼藉的紀哆。親生的就是不一樣,他都不敢跟名聲有問題的人打交道,可再看看這個紀哆,放在古代這種不忠不孝都得五馬分屍。
紀哆埋頭大吃,間或察覺到充滿敵意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把陳姜生面前那滿滿一碗拉到自己面前,皺皺鼻子,頗為嫌棄地在碗裏扒拉扒拉,跟挑食的懶貓似的。
“等等,加點醋。”陳姜生趕緊說。
陳真源鼻子都氣歪了,還得給他倆再剝一碗。
飯後陳老實睡午覺,剩下的人去娛樂室打麻将、打臺球、喝茶。
紀哆和他們都不認識,主動婉拒,和陳姜生出門散步消食去了。
“唉,他看起來都三十好吧,怎麽他是二少你是大少?這順序感人啊!”紀哆眉梢一挑,吃飽喝足,走路飛快。路邊風餐露飲的柳樹正在抽芽,浮華而徒有其表的人和物看多了,滿眼翠綠讓人神清氣爽。
“他敢嗎。”陳姜生反問,卻是個肯定語氣,“他不敢,又想當真正的陳家少爺,外面的人在他的暗示下都叫他二少,日積月累叫來叫去就真成二少,我爸知道時都木已成舟,總不能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後來就因為這件事,陸江江就求他給陸真源改姓,大意就是堂堂陳家二少不姓陳,外面的人都笑話他。我爸說過他問過我意見,但我不記得了,我懷疑他在騙我。”
紀哆掐了一截柳條抽來抽去,陳姜生以為他随便走,沒想到幾個轉彎之後,愣是看見一棟冷清的別墅。
意外的是緊閉三年的別墅大門敞開,隐約有人聲傳來。
三年前那事流傳甚廣,這棟別墅一度被打造為兇宅,說出來能氣死多少累死累活的房屋中介。
紀哆大步走進去,“你們是誰?”
別墅前有幾個人,一男一女穿黑西裝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是房屋中介。另外有個人擺弄三腳架上的相機,大嗓門朝五大三粗的助手吼,“再斜一點!再斜一點!”
女人的工作牌上多了舉輕若重的“經理”二字,愣是把準備上前的同事一巴掌拍到身後。
房屋中介看人下菜,能出現在這種小區的,都得比他們這種普通人少奮鬥三四十年,職業性的笑分三六九等,該舔的奉上九級笑容,遇上待宰的羔羊則每個音都是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的釣魚鈎子。“你們好你們好,先生們看房嗎?昨兒剛上的房源,新鮮着呢,今兒來拍現場圖,等上了圖問的人就多了!”
紀哆打從記事起就住在這裏,欄杆上枯萎的紫藤花還是他種的。他也沒往前走,二五八萬的站姿活像買奢侈品不看價格的纨绔,“多少錢吶。”
女經理報了個價格,比市價低了五六十萬。
紀哆眼角輕輕動了動,好像在說這點價格還敢拿出手,還沒到掏黑卡的門檻線。
“賣家急着賣,還有還價空間,如果你願意最快今晚就能約談!”
“走吧。”紀哆勾勾手指,終于暴露一窮二白的本質逃之夭夭。
他最近好不容易健康的臉部膚色又有些發白,陳姜生想讓保安把那群人扔出去,可紀哆又對他露出一張傻兮兮的笑臉:“沒事啊,你不知道我家生意都成那樣子了,不賣點什麽不就真得破産了?”
他的笑容在陳姜生眼裏自然是好看耐看的,又有點五味雜陳的酸,好像時光倒流回到被所有人哄鬧取笑的陳芝麻爛谷子中,紀哆一個犀利的眼刀子唰地飛過小醜退散,一碗熱面,兩三片鹵牛肉,看對眼了,一切就是那麽剛剛好。
紀哆一路走一路破壞生态環境、威脅人類健康呼吸與支氣管的安全——掐柳條編柳帽,抛上抛下:“拿回去給伯父玩!”
陳姜生:“……”他以為是編給他的。
院子中的陽光花房像只大型的玻璃罩,四季如春,紀哆和陳姜生在外面就看見裏面有人,路過的時候都快步走,還是被叫住了。
一個黑長直又白富美的女生甜甜地說:“嗨!大少一塊來玩啊!”
陳真源輕聲細語地勸:“小姜你帶朋友過來一起坐坐,別總是悶在卧室裏。”
歐式風格小圓桌坐五個人寬寬松松,陳真源主動介紹:“這位是齊少,這是齊少未婚妻,叫齊夫人就好。”
“去你的,都叫老了。”齊夫人嗔怒道,搭在齊少肩頭的手上戴着枚昂貴的鴿子蛋,周圍一圈閃閃碎鑽,至少能值這裏一棟別墅。
桌下陳姜生捏了捏紀哆大腿,要嗎?
抽個什麽瘋,紀哆突然狠狠掐他一下,誰要啊,買了要麽你自己戴要麽老子賣二手!
齊少的未婚妻眨眨眼睛,細聲細語地說:“紀少在哪裏高就?”
“嗯——”紀哆還在深思熟慮怎麽回,是主營兒童娛樂——編寫圖書?還是探索宇宙奧秘——給顧淩當社畜?
未婚妻沒等他回答就看向陳姜生,聲線甜得不行:“大少認識我嗎?”
紀哆臉色有點旁人不易察覺的僵硬和別扭,陳姜生太了解他了,面無表情地搖頭:“沒見過。”
未婚妻臉色一點也沒變,齊少卻突然說:“這麽坐着沒勁,我去找點喝的吧。”
陳真源趕緊站起來:“我來,我帶你去。”
“好好好。”
一下走了兩個人,透明花房內氣氛陷入史無前例的詭異,陳姜生百思不得其解,感覺是紀哆後悔沒編條鞭子抽死他。求生欲告訴他,再不走真要命不久矣,陳姜生便客氣道:“我們還是先回去了。”
“別急嘛,大少爺!”未婚妻眼角飛出朵朵挑花,忽的用手肘擋住半張臉,細若游絲地說,“大少的腿好硬呢!”
紀哆呼啦一下站起來,未婚妻花容失色,短促地叫了聲“啊!”
“你踩得是老子!方向感差就帶個指北針啊!還有,老子那不叫硬,叫結實!”
陳姜生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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