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佳人本無罪(2)

進來的是兩名年輕男子,走在前頭的是個大約二十歲上下,穿灰色短打褂子,右肩還背了個木箱的男子,他長相還算周正,只是眼中有明顯的不耐煩,時不時的還用眼角餘光向身後瞥一眼,那帶了幾分蔑視的眼神,讓人覺得十分不舒服,可見他并不是引起屋內氣氛空前安靜的原因。

再往他身後看,跟着進來的男子,可以說更為年輕,也就十七八歲,一襲白衣将他高挑勻稱的身段完全展露了出來。他并不似先前的男子那般大步流星的就走進來,他步伐很是沉穩卻又顯得有些過于小心翼翼,微微低垂着臉很是沉靜,顯露在人們面前的側臉很讓人驚豔,卻分明又将那一低頭的溫柔表現的淋漓盡致。

席潤羽也不由得打量起這個男子,他的臉從她的方向看去,很是白皙小巧,光滑的黑發用白色紗絹束在腦後,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若不是在他呼吸間還看得到他喉間的小小凸起,她都要懷疑這是個小少女假扮的男子。

“席頭兒,這位就是新來的仵作,童秋水童公子。童公子,這位就是席潤羽,席捕頭。”轉眼間,小少年和那個男子已經被牛大壯帶到席潤羽面前,被很是慎重地介紹起來。

“席捕頭。”被稱作童秋水的白衣少年在牛大壯介紹完後,才怯生生地擡起低垂的臉向席潤羽打了個招呼,柔軟的聲音中也帶了幾分怯意。

席潤羽此時才算是真正看到了少年的臉,那是一張過于柔美的臉蛋,細長眉,杏核眼中閃動着澀意,看到席潤羽在看他,他不由得抿了抿嘴唇,低下了頭。

她在看到他挺直的鼻子下抿起來的菱形的粉紅色嘴唇時,竟覺得他有種楚楚動人的味道,不自覺得的也被那份感覺所迷惑住。

“童公子從京城裏來,縣令大人怕他住不慣這裏,也怕他還無法馬上适應仵作這差事,所以就給童公子找了個幫手。他叫武思平,原來是落霞鎮的仵作,幹的不錯,就被鎮長推薦到了縣令轄下,這段時間就由他輔助童仵作工作。”牛大壯說的正是先進來的那個男子。

席潤羽定了定神,看向另一個男子,聽到這裏她已經能明白為何武思平會有剛才的表現,無非就是心裏不平衡罷了。

“席頭兒,你就放心吧,我仵作的經驗很豐富,保證完成這次勘驗工作。”武思平一改先前的不耐煩及輕蔑,反而以笑臉相迎,且還帶了幾分自傲,仿佛他才是這裏正牌的仵作似的。

席潤羽右眉微微上挑,眼底有深深的不以為然,只是臉上并未帶出。

“童仵作既然已經來了,那麽就開始勘驗屍體吧。”席潤羽并沒有就武思平的話做任何表示,放下手上的書冊,向高志靜那方而去。

聽到席潤羽的話,分明就是肯定了童秋水的仵作身份,童秋水擡起的臉上有些吃驚,卻也只是一瞬間,他馬上也跟着往那邊走;武思平則是如吃了蒼蠅般表情尴尬的站在原地。

童秋水走到楠木書桌旁開始外部的大概檢驗,武思平也走了過來,将木箱放在書桌上,而他自己卻是沒有半分要協助的意思,環着手站在一旁,頗有些等待看好戲的意思。

大概童秋水已經習慣了這個幫手并不打算幫忙的意思,他自己打開木箱,從裏面取出證物袋,紙筆,硯臺,磨好了墨汁,便将自己觀察到的寫在了紙上,又将找到的有用的證物放到袋子裏。

席潤羽看到武思平對童秋水的态度後,眉頭不由得緊鎖起來,卻也并未發表任何意見。

“嗯,能麻煩你們把他擡到那邊有陽光的地方去嗎?”童秋水做完收集證物的工作後,又轉過身來看向牛大壯和崔慶,臉上帶了幾分征詢和懇求的意思。

“好!”

“好!”

兩人很幹脆的就答應了,崔慶在經過武思平時,還撞了他一下,這更讓武思平咬緊牙根,眼睛還狠狠地盯着童秋水。

想他一個已經是成手的仵作,憑什麽給一個嫩伢子當助手,想想心裏都不服氣,偏偏這幫人還都向着那嫩伢子,他不就是有一張小白臉麽。

武思平忿忿不平的心理自然沒人去理會,牛大壯和崔慶把帶來的草席子鋪在地上,又将屍體擺放在草席子上,便退到了一旁。

高夫人看到童秋水出現時,不由得被他的寧靜氣質所吸引,看到他的正臉時,就對他絕無僅有的俏麗臉龐失去了免疫力,他身上那種楚楚動人的氣韻讓她一個女人都有種想要将他擁入懷中憐惜的沖動。

等看到兩名捕快将高志靜的屍身擺在草席子上時,她才回過神來,大聲哭嚎起來。

“老爺,你死的好冤啊!”

童秋水正要蹲下身去将屍體僅餘的衣服脫掉,高夫人的大嗓門正好響起,吓了他一跳,身子的重心也偏移了,他驚恐的發現他就要栽到屍體上去了。

“小心!”不過,他害怕的事還是沒發生,他歪倒的身子被人扶住,暖暖的氣息正好從他的耳邊刷過,讓他不由得面紅耳熱。

“謝……謝謝!”他低低的道了聲謝,卻是不敢看她。

席潤羽扶住他的身子,只感覺他一定吃得很少,身子那麽輕,而且他的聲音清亮中帶了些溫軟,怎麽看都不像個成年人。

“你是要把他的衣服都脫掉?”扶正了童秋水,她就松了手,看他的意思應該是要除去屍體的衣服。

童秋水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他先是打開木箱,從裏面掏出一副皮革制的手套戴好,将一應物品都擺放好,又取出一個裝着黃色液體的小瓶,他從瓶子裏滴出幾滴塗抹在高志靜的鼻孔處。

他又看了一眼高志靜胸口的短刀,似乎是下了決心,伸出雙手就要去拔那把刀,只是他有些顫抖的雙手,一再的顯示出他對那刀有多麽的恐懼。

“我來吧!”席潤羽看他如此,倒有些不忍,畢竟這個小少年也是第一次出現場,所以她攔下了他伸出去的手,用麻布裹住手,她利落的拔出了那把短刀。

為了節省更多的時間,她索性好人做到底,将高志靜身上僅餘的衣服,鞋襪都脫了下來。

做完這些,她不由得感嘆,所謂憐香惜玉大概就是她現在正在做的,只是怎麽看都覺得有些別扭,畢竟人家的香和玉都是女人,她則是反其道而行之,大概真的是色令智昏了。

童秋水開始檢查屍體,席潤羽也将全副心思放在驗屍上,但還是會不自主的将視線投放在童秋水身上。

工作中的童秋水,顯得更加沉靜,他正認真的檢查着屍體的每一處細節,不讓自己漏掉任何細微之處。

高夫人已經将音量由哭號轉為嘤嘤低泣,屋內一時間再無其他聲音。

童秋水每檢查完一處都要停下來,在紙上記錄檢驗情況,而武思平卻是陰沉着臉站在一旁看,似乎此事與他毫無關系一般,也因為如此,檢驗進行的有些緩慢。

“武協作,如果我沒記錯,你是童仵作的助手,記錄工作該由你來吧?你要是覺得這項工作委屈了你,那麽回去後我會把你的想法回報給縣令大人。”席潤羽皺緊了眉,眼中原本平和的光也變得淩厲了許多,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沒有團隊精神的人,所以出口的話直白而毫不留情。

被席潤羽如此一說,武思平原本陰沉的臉更陰沉了許多,但他卻沒敢與席潤羽争辯,只是拿過桌上的紙筆,走到童秋水身旁站定,準備記錄。

童秋水因武思平走到身旁,先是僵了僵身子,但馬上又鎮定了下來,繼續勘驗屍體。

過了兩刻鐘的時間,他已經檢驗到了屍體的下體,剛蹲下,他就臉色泛紅,半天都沒有動作。

“哧!”武思平頗為不屑的發出一道哧聲,似是在嘲笑。

“有什麽問題嗎?”席潤羽走到童秋水身旁問道,男性的屍體她是看多了,早就已經沒什麽感覺了,更不會因為看到什麽都不穿的男人而臉紅,但這位少年仵作竟然臉色泛紅,半天都沒有動作,還真是稀奇了。

童秋水搖了搖頭,席潤羽的靠近,讓他不自主的往旁邊挪了挪,臉色更加潮紅,一想到武思平的不屑,他努力平定了下心跳,專心的檢驗起屍體的下體。

“下體萎軟,周圍有白色黏液。”童秋水以着溫軟的聲音說到這些時臉上還出現了些羞澀,席潤羽才有些恍然大悟,他應該是因為看到屍體有縱欲過後的痕跡而感到害羞,所以才會臉紅。

她不由得又深深地看着他,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子呢?古代的男子在他這個年紀大約都已經去青樓妓館見識過女人了,男女之事更是不在話下。別說男人下體,就是女人的只怕也不會有半分羞色。

他見到屍體縱欲後的痕跡也會臉紅,可見這還是個清純的孩子,別說他還真是個寶貝。

不想影響了童秋水的檢驗工作,席潤羽站起來,走到一旁等待驗屍的結果。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檢驗終于結束了。

童秋水站起來時,身子還有些晃,大概是因為蹲着的時間過長。

“結果如何?致命處是刀傷嗎?”席潤羽斜倚在書架前問道。

“刀身不夠長,而且刺入的方向也不夠準确,并沒中要害。短刀并不是致命處,我需要更進一步檢驗屍體。”童秋水依然不敢直視席潤羽,只是站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低着頭看着手裏的記錄本說道。

“你是說需要剖開屍體?檢查內髒?”席潤羽立即想到他的意思是要解剖屍體,不過,要這麽做的話只怕那位高夫人未必同意呢。

“嗯!”童秋水依然低着頭應了一聲。

“高夫人,你意下如何?”席潤羽轉過臉來,想要詢問高夫人的意思,卻發現這位高夫人雖然一直都在低聲哭泣,但那眼神卻是一直放在童秋水身上,聽到她的問話,她還消化了一會兒,才做出反應。

“什麽?要剖開屍體?那不行!老爺死的本就冤枉,我怎麽能讓他死無全屍,我不答應。”高夫人雙眼大睜,瞪着席潤羽,厲聲拒絕道。

童秋水被高夫人的大嗓門又吓了一次,身子也顫了下。

席潤羽看了他一眼,才搖了搖頭,這個小少年還真是不禁吓呀,不過,這位高夫人還真是,原本以為是個嬌弱婦人,沒想到也有這麽洪亮的吼聲,只怕童秋水喊起來都沒她厲害。

“高夫人,你不是很想将殺害高老爺的兇手繩之以法嗎?若是沒有确鑿的證據,我們也是沒法抓人的。”種種跡象顯示,這位高老爺的死因并不簡單,況且在人死前,似乎還發生過性行為,這些高夫人并沒有說過,那麽就說明和高老爺發生關系的并不是高夫人。那麽兇手到底是胥眉還是另有其人,就需要進一步的檢驗了。

“反正,我不許你們将老爺剖開,你們要是敢硬來,我就去縣衙告你們。兇手分明就是胥眉,你們應該把她抓起來。”高夫人此時已經一改先前的柔弱,反而一副要和誰拼命的樣子。

席潤羽挑了下嘴角,“現在兇手是誰還不能确定。您不許我們剖屍檢驗,那我們也只能讓兇手逍遙法外了。走!”她站直身子,萬分歉意的對高夫人道,然後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離開,便朝外走。

高夫人沒想到席潤羽會因為她不答應剖屍,而撒手不管,一時間她倒是有些矛盾,也就那麽站在原地沒動。

童秋水聽到席潤羽說走,趕緊收拾了自己的木箱和紙筆,背起來也跟着往外走,牛大壯和崔慶早在席潤羽動作時就已經跟着走了。

剩下的武思平神色複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舒了口氣,也跟着走了。

“頭兒,你還有別的打算?”崔慶為人精細,看席潤羽輕易地就離開,定然是有了別的打算,所以等出了高府,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我現在去胥眉家看看。”席潤羽微微笑道。

“頭兒,你讓我把這花帶出來做什麽?我已經查了,沒發現花有問題。”牛大壯跟在後面問道,手裏拎着的正是高家書房的那盆滴水觀音。

席潤羽邊走邊吩咐牛大壯道:“帶回去找個花匠,問問他這花有沒有毒,毒性如何,怎麽才會讓人中毒。總之,就是把這花所有的特性都問出來。”

“崔慶,等會兒你再去高府一趟,找些下人問問高志靜為什麽要把曼陀羅扔掉,最近高府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沒有。另外再查查高夫人,我總覺得這個女人沒表面上那麽簡單。”

“是!”崔慶領命而去,牛大壯也拎着花回了縣衙。

席潤羽獨自朝城西胥眉家所在而去,剛走過一條胡同,她便停了下來。

“勘驗屍體的工作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回去梳洗一下,休息休息,下午再讨論案子也不遲。”她轉過身來,看見身後跟着的人,略顯驚訝,她還以為是什麽不長眼的毛賊,沒想到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喜歡這個故事,要是喜歡,請告訴我!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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