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6 “你懷疑我和他有一腿?”

周予琛不知道沈煦川會親自來送戒指, 臨走前沈煦川發來一條消息與他告別,正巧趕上項目會議結束,他摸出手機随意掃一眼,讀到了這條信息。

沈煦川告訴他戒指放在辦公室桌上的收納盒裏, 晚上還有比賽先溜了。

照這麽說沈煦川和葉頌明已經見過面了?

周予琛開會期間心神不寧, 總是擔心葉頌明的身體狀況, 等不及當面問,他順手回一條信息問沈煦川:

[葉醫生怎麽樣,有沒有頭疼?]

微醺的感覺确實很棒,但宿醉醒來的感覺卻是糟糕的。

幾秒後, 沈煦川發來帶表情包的回複:[呃...你自己去看吧。]

周予琛的心跳漏一拍,手裏的幾份文件全部甩給身邊的助理,邁開大長腿,越過衆多高管徑直走出大會議室,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予琛。”

身後有人叫他, 是周衍的聲音。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過身對父親禮貌點頭:“衍爸。”

周衍的西裝外套向兩側敞開, 雙手插兜, 不疾不徐地朝他走來,深邃的眼眸暗戳戳打量他,蹙眉道:“你最近怎麽心不在焉的?”

周予琛鎮定自若:“這幾天狀态确實不好, 衍爸,我會盡快調整。”

“得了吧, 真能裝。”周衍冷哼。

周予琛眼皮一跳, 立刻聯想到離婚的事和有關身體的情況。

接下來周衍說的話證明他多慮了。周衍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睨着他, 思緒與他不在一個頻道, 聲音壓低許多:“你這頹廢的樣子被你景爸看見又該說我欺負你了, 總是演戲,你說實話,我對你的要求有那麽苛刻嗎?”

“沒有。”周予琛不假思索地回答,暗暗松口氣。

他和葉頌明之間的事,暫時還不想讓家裏人知道,最起碼要等一切落實在宣布他有孕的消息。

就是不知道周衍到時候聽了會露出什麽表情。

這樣想着,他用一種探究的目光回望周衍,有點好奇和期待。

周衍對他做了一個常見的手勢,示意他靠近一點,仿佛有機密要講似的:“有件事問你。”

周予琛依言湊近,下意識看眼腕表,心裏還惦記着宿醉的葉頌明,也不知道沈煦川和葉頌明相處的怎麽樣。

“耽誤不了你幾分鐘!”周衍最受不了他露出戀家的表情,嘴角扯出嫌棄的弧度,“我聽你景爸說,你還沒有跟葉頌明講實話?”

“講什麽實話?”周予琛沒聽懂,神色立刻變得警惕起來。

周衍嘴角抽搐一下,往他下半身瞄一眼:“我賜給你這麽牛逼的體質,他到現在還不知道?”

周予琛了然,想起端午回周家吃飯的那天晚上,葉頌明中途去車庫取藥,引起了景爸的懷疑,想必景爸對周衍說了這件事。

景爸從小就教育他,要做一個誠實守信的人,一定對他隐瞞體質而感到不滿。

這件事還真不是他有意隐瞞葉頌明,結婚前就想坦白自己特殊的體質,他對此沒有心理障礙,并不覺得這是缺陷,只是結婚初期忙碌到忘記。

至于後來為什麽不講,他理了理西裝外套,有意無意地遮住腹部,眼底溢出探不清的晦暗情緒。

“他知道了,正在了解何斯體質。”

曾經的葉頌明不知道,最近剛剛得知,周予琛這話也不算說謊。

周衍滿意地點頭,伸出手輕拍兩下他的肩膀,鼓勵中帶點傲氣:“這沒什麽大不了,頌明也不是大驚小怪的人,何況這是有益無害的事,你體力這麽好,他應該感到幸福才對。”

“.......”周予琛抿了下唇,些許不自在地別開臉,又看一眼腕表。

周衍笑了笑,良心發現決定放過他:“去吧去吧,回家找媳婦去,這點倒是随了我,無論在哪裏總是惦記媳婦。”

“衍爸,那我就不送您了。”

周衍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擺手:“用不着。”

......

周予琛兩步并作一步地走回總裁辦公室。他進來時,葉頌明正在整理書籍和電腦,将所有的東西裝進黑色公文包裏。

這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柔和的燈光打在葉頌明的臉龐上,襯得那張臉恬靜美好。

周予琛細細地觀察,視線在葉頌明的眉眼間停留幾秒,關心道:“葉醫生,你感覺怎麽樣?”

葉頌明收拾妥當公文包,擡眸看一眼,神色淡然:“我挺好的。”

“頭不疼吧?”周予琛走近一點問,離得越近,越想撫摸葉頌明的臉頰和頭發。

如果葉頌明能夠永遠像睡着時一樣乖巧該有多好。周予琛在心裏幻想着,忍不住勾起午後在車裏親密的回憶。

葉頌明提起公文包放在一邊,開始穿外套,“不疼,兩瓶紅酒而已。”

聞言,周予琛輕輕笑起來,回味着含住被紅酒浸過的嘴唇的滋味,真是美妙極了。

他笑的樣子實在好看,削弱了與生俱來的疏離感,平添幾分少年的朝氣,葉頌明不自覺地多看兩眼。

“你朋友來過。”葉頌明收斂視線,修長手指指了一下辦公桌,“他來給你送東西,有急事先走了。”

周予琛點頭,邁着步子走到辦公桌前,從收納盒裏精準地找到戒指。

他放在掌心仔細地瞧兩眼,确定沒有磨損的跡象,這才安心的長松口氣,随後很自然地把戒指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葉頌明在轉頭的瞬間捕捉到他的行為,卷翹的長睫輕顫兩下,沒說什麽。

周予琛摸着戒指,突然想起沈煦川臨走前給他發的最後一條消息,隐隐察覺出異樣。

“葉醫生...”他側過身體,似乎有話對葉頌明講。

不過在他面對葉頌明的時候,對方已經穿戴整齊,站在離他五米遠的地方,肩寬腿長,身形線條被男裝修飾的利落幹淨,手裏提着公文包,一副要走人的姿态。

“予琛,有話要對我說嗎?”葉頌明認真地問。

周予琛撈起收納盒裏的車鑰匙,朝着葉頌明的方向走來,邊走邊說:“葉醫生,路上聊。”

司機和助理被周予琛兩句話打發走了。他帶葉頌明來到集團車庫,随意選中一輛奧迪中型車,決定親自開車載葉頌明回家,好為兩人争取久一點的獨處時間。

現在的他們,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周予琛開車很穩,不急不躁,拐過兩條街,車子進入環城橋,車速保持在一個檔位慢慢穩下來。

“予琛,你剛剛有話沒說完嗎?”葉頌明挑了一個很适宜的時間打破沉寂。

周予琛目不斜視,輕輕點頭:“葉醫生,川導...也就是來給我送戒指的朋友,他說你心情不太好?”

這是周予琛用來炸葉頌明的假話,沈煦川沒有說的這麽直白,不過話裏有提醒,周予琛敏銳的察覺到了。

葉頌明略感訝然,側目看着駕駛位的男人,聲線穩重而淡然:“你的朋友誤會了,我沒有心情不好。”

“嗯...”周予琛很輕地答應,心裏不太相信,琢磨着怎麽繼續搭話。

而一旁的葉頌明也在考慮如何開啓有意義的話題。從沈煦川離開的那一刻,葉頌明就開始陷入沉思,他不想再拖下去,他要挑破他和周予琛之間隔着的一層窗戶紙。

“予琛,你還記得舉行婚禮前的夜晚,你對我說過的話嗎?”

話落,葉頌明的視線鎖住周予琛,提起這一茬,他面容平靜的過分。

周予琛卻心頭一震,握着方向盤的手下意識捏緊,心頭隐隐冒出一段想回避的話。

“葉醫生,我說過什麽?”周予琛強裝淡定的裝糊塗,音質出奇的穩,而那微微彎曲的小拇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盤的動作出賣了他的不安。

葉頌明回憶那段令人印象深刻的話,盡量沒有改動的還原:“你說,我們屬于聯姻,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假使有一天我們遇到能讓自己心動的人,這段婚姻可以随時結束,放過彼此。”

當初說的有多潇灑,現在就有多傻逼。

要不是周予琛記性好,他都要懷疑這種話是不是為了貶低他而胡編亂造。

“葉醫生,那麽久遠的事兒你竟然還記得。”周予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髒和雙手顫抖的更厲害。

“當然記得,”葉頌明說話的語調很輕,聽不出來什麽情緒,“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裏,因為我知道,有些話不是說說而已。”

周予琛很難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嘴邊的假笑迅速收斂,俊美的臉龐逐漸變沉,與天空的黑暗融為一色。

他沒有講話,有條不紊地轉動方向盤,操控着車子駛出最近的橋口,從環城橋下來進入燈火輝煌的街道。

穿過一條熱鬧的小街,車子駛進人煙稀少的單行道,最後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周予琛熄了火,順便解開安全帶。

四周安靜下來,靜到不可思議,只剩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不管是突然改變路線還是停車熄火,葉頌明始終沒有發出質疑的聲音,只是靜靜地看着周予琛,等待他開口說話。

半晌,趴在方向盤上的周予琛微微擡臉,淩厲眉峰下一雙銳利的黑眸注視着漆黑無人的道路,聲線顫抖低迷:“因為夏睿嗎?”

葉頌明腦子裏蹦出一個大大的問號,不明白他們之間為什麽無緣無故提起夏少爺。

周予琛轉過臉來,表情凝滞,唯有太陽穴突突跳兩下:“葉醫生對他動心了,是嗎?”

“........”葉頌明無語片刻,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在心裏感嘆他和周予琛的腦回路不在一條線上。

“和他無關,”葉頌明平靜地解釋,臉上浮現坦蕩又夾雜着疲倦的神色,“我之所以會提起結婚前的諾言,是為了周先生考慮。”

他叫他周先生,這個稱呼多麽的諷刺又陌生。

周予琛臉上的血色褪得徹底,眼睛卻一點點泛紅。

葉頌明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神色平淡地繼續說下去:“我見過沈先生,見過你和他在體育場賽車,我發現你跟他在一起非常放松開朗,我不知道是不是....”

“你等等!”

周予琛驟然打斷他的發言,眯縫着眼眸,語氣低沉到有些沙啞:“因為戒指,你懷疑我和他有一腿?”

“予琛,我從未懷疑過你,”葉頌明眼神真摯,明亮的眸子釋放出一種脫俗的光芒,“我們是同性戀沒錯,但不代表喜歡所有男人,更不代表和同性成為好朋友就是出軌,我出差的時候也經常去好友家裏過夜,這不能代表什麽。我想表達的是,你可以沒有負擔的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千萬不要因為我感到為難,只要這個人能讓你開心,我就祝福你,我指的這個人不一定非是沈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末了,又誠意十足地補充:“我尊守諾言,我們随時可以結束這段婚姻,真正的結束。”

葉頌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實意的想法。就算從沈煦川的嘴裏聽到“浴室”和“床頭”這麽容易讓人誤會的字眼,他也沒有懷疑過周予琛,他只是稍微有點不舒服,總能想起周予琛和沈煦川在一起時開朗愛笑的樣子。

其實不單是沈煦川,周予琛跟家人在一起也非常輕松,好像只有跟他在一起才會顯得沉悶。

他覺得周予琛心裏壓抑,他也很不知所措,甚至生出罪惡和無力感。

“不不...不是這樣的...”

周予琛罕見地慌了神,不經思索地抓住葉頌明的手,非常用力,以至于手背上青筋明顯,就好像稍微松力這個男人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葉頌明,你誤會我了,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結婚前的蠢話請你不要放在心上,那是無意的,抱歉,請你聽我解釋....”周予琛一心急,竟然有點語無倫次。

葉頌明的手都被他捏的又紅又疼,但是沒有躲開,忍着痛安撫道:“予琛,你別激動,我就在這裏哪也不去,我聽你慢慢說。”

漫長且沉悶的沉默過去一會兒,周予琛隐下起伏不定的情緒,握着葉頌明的手微微松力,卻沒有完全放開。他低垂着眼睑,大腦神經緊繃着,謹慎開口:“葉老師,你已經下定決心要跟我離婚了嗎?”

葉頌明思考着這個問題,腦海裏湧現很多往事。

他一直感到很矛盾,這種感覺來源于周予琛。主動提出離婚,期間又使用手段百般阻撓,車子半路抛錨或者離婚材料不齊,最後還搬出孩子臨時救場,這些制造的巧合葉頌明早已看穿,只是沒有揭穿罷了。

一切的障眼法仿佛在他的眼前蒙上一層紗,讓他看不清原來的真面目,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揭開這層紗布。

他側過上半身,面對面直視周予琛那雙裝滿心事的美眸,語調是熟悉的溫柔:“予琛,這個問題交給你回答,你是真的想跟我離婚嗎?”

周予琛學乖了,沒怎麽猶豫就直言:“我不想。”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意料。葉頌明當即皺起眉頭,十分不解:“那你為什麽提出離婚?”

周予琛深吸口氣,緩慢地擡起水波豔漣的眸子,眼尾染上緋紅,從中流露出難以啓齒的意味:

“葉頌明,如果我告訴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會不會覺得很可笑?”

可笑倒不覺得,确确實實驚到了葉老師。

他不可思議的張了張嘴,看着眼前幾近陌生的周予琛,實在是一頭霧水。

“為什麽...”他嘴撇着,非常懷疑人生,“是我跟不上時代了嗎?”

“抱歉,是我的問題。”周予琛深知自己理虧,放低姿态急忙認錯,“我不該用極端的方式處理我們之間的感情,竟然用一句離婚試探你的想法,我很後悔,差點失去了葉老師。”

“予琛,我還是...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如果沒有出現幻聽,葉頌明覺得從周予琛口裏說出“失去”兩個字有點像變相表白。他心裏仿佛掠過一根羽毛,又癢又酸。

“您理解的。”周予琛深深地望着他,藏在深處的情意在這一瞬間迸發出來,全部湧向葉頌明。

葉頌明一時承受不住,回避了一下視線,低頭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輕聲說:“予琛,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

“說出來有用嗎?”周予琛貼近他的臉頰,勻稱的手指不安地戳了戳他的手臂,神情落寞而委屈,聲音都帶着難以察覺的哭腔,“葉頌明,你的眼裏從來都沒有我....”

周予琛把額頭搭在葉頌明的肩膀上,身體輕輕地顫抖着,肉/體似乎在承受着酷刑。

“予琛,你錯了。”葉頌明啞然失笑,感到滑稽的搖搖頭,皺皺眉頭,接着說出一句令周予琛詫異萬分的話:

“我對你動過心的。”

周予琛霎時如遭雷擊,這一刻來不及掩飾情緒,明眸睜圓,怔怔地看着葉頌明,臉上寫着不可置信。

“你要明白,我不是中央空調,”葉頌明目光變得有些苦澀,嘆口氣繼續說,“我們是閃婚,但是我沒把婚姻當兒戲。我努力營造過幸福的家庭,我照顧你不僅是出于責任,我對你做的每一件事,關心你的每一句話,都是帶着誠意,你感覺不到嗎?你真的以為我對所有人都可以無條件的付出嗎?”

周予琛腦子裏懵了幾秒,啞口無言。

沒想到命運這麽愛捉弄人,葉頌明心動過,這對周予琛來說是從不敢想象的,也可以說是不在他的理論範圍內。

“你可能不記得,但我确實對你說過,”葉頌明扯了扯嘴角,提起曾經的一段過往,“我第一次去周氏集團找你,那天晚上的月亮可以作證,我說想和你開啓一段長久的旅行,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期間我望能走進你的世界,也希望你能抽出一點時間了解我的世界。那時候的我應該很喜歡你,不然怎麽會說出那種話。”

這話說完沒多久,周予琛便出差加拿大,一去就是兩個月,再回來一切都變了樣。

周予琛是表面冷淡,而葉頌明冷的卻是那顆不易動情的心。

這番話在周予琛的潛意識裏冒出頭,他隐約記起,葉頌明确實說過類似的話,可他當時在想什麽?

他還深陷在愛上一個人的惶恐中,靈魂早已飛到遠處的寂靜之地。

直到今晚,他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車廂靜谧一片,愣了會神,周予琛找回自己的思緒,握着葉頌明的手又緊了緊,滿懷期待地問:“那現在呢?”

葉頌明低垂着眼眸輕聲回道:“我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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